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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谁叹江湖远 人在是非中

“钟谷主言之未尽……不知到底有何事不好与慕容龙陈分说?”慕容龙陈眉头紧皱,定了定神张口追问道。

钟万仇懵然以对,空张着嘴,却避过了慕容龙陈凛然的目光,不发一言,好一会儿,终于沉沉的叹了口气,反问道,“慕容公子,冒昧问一句,那位女公子与你是何种关系?”

这问题来的没头没脑的,慕容龙陈也不知如何回答,却是立刻抓住了关键,心下没来由的一急,止不住脱口而出:“可是青青她有麻烦了?这、钟谷主,钟前辈!到底发生了何事,还请告知!慕容龙陈感激不尽!”

说着却是右手举着左手,一揖到底。到底初出江湖的雏鸟,一句问话而已,心下已经慌了神。

“不当如此!怎当如此?”一个不留神,受了慕容龙陈好多礼数,钟万仇一时间尴尬不已,慌忙地扶起慕容龙陈,长长的马脸拧成一团,面上却仍是泛着纠结的神色。

沉默片刻,钟万仇仍旧没有解释有关温青青的只言片语,反倒是问起不相关的话来,“慕容公子,我知江南世家中,慕容氏向来和王氏交好,钟某冒昧问上一句——不知小公子可曾定亲?”

慕容龙陈一头雾水,尚不知为何钟万仇突然问起自己的私事,不过这本就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心下虽则更是疑惑,却也依言回答道:“钟谷主所料不差,慕容龙陈幼时便和王家的表妹定亲。却不知,因何有此问?”

钟万仇的手隐蔽地抖了一抖,心下已有了决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安然答道:“这么说来,慕容公子当是慕容氏下一代的家主了?”

慕容龙陈心神不属,却是未能觉察到钟万仇小小的思量,当下恍然大悟,原来这个钟谷主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立刻坦言道:“慕容龙陈便是这一代慕容世家的家主,只是如今年龄尚幼,家中一切事物暂由二叔、三叔打理。”

钟万仇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转而执起慕容龙陈之手,引着他向万劫谷的大厅行去,一面低着头轻声吩咐着:“慕容公子,此事有些复杂,你需先做好准备,一会儿方能好生应付。”

“但……谷主?你说、青青她……”慕容龙陈急道,却被钟万仇挥手打断。

“慕容公子毋须着急,只待去见了那段延庆,便全都明了。”钟万仇轻声解释道。

慕容龙陈皱了皱眉,不满道:“钟谷主有话尽管明言,我慕容龙陈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还有两分担待的能为。”

钟万仇闻言一震,慕容龙陈对温青青的维护之意溢于言表,眼下这番作为……只是…顿了一顿,钟万仇面露难色,正待张口,一道青影倏忽而至,伸手向慕容龙陈抓来。

“黄师……”慕容龙陈反应不及,慌乱中伸出未曾受伤的右手抵挡,却被轻易点开,一个呼吸间就被突然现身的黄药师拎在了手中。

“药兄!”钟万仇的惊呼声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黄药师却并未理会,几个起落跃出了万劫谷,抬手将慕容龙陈扔了出去。慕容龙陈翻了个身,安然立定,满脸狐疑的望着黄药师,眼中满是询问的神色。

“怎么?还要我继续带着你走不成?跟上了。”黄药师抖了抖衣袖,转身对着慕容龙陈命令道,慕容龙陈却摇了摇头,没有半分跟上黄药师的意愿。

先前慕容龙陈大意下被黄药师轻易地抓到了手中,却并未挣扎,一是并未察觉到这位长辈对自己抱有恶意,二则是业已被堂堂东邪制在手中,想要挣扎也是晚了。

可这并不代表慕容龙陈现下就得遵从黄药师的指使行事。虽说东邪黄药师一向不拘小节,可眼下这番作为,对旁人来说也委实过于霸道了些。慕容龙陈才刚刚醒来,万劫谷中众人的一众谋划俱不知晓,哪里理解得到黄药师此举的深意,更是无从知晓这个脾气怪异的长辈要叫他跟着去何处,做些什么。不过他本身就是生性跳脱活泼之人,若是在其他时候自然不介意跟着这位行事洒脱不羁的长辈去见识一番。

可是先前钟万仇的异样表现却让慕容龙陈分外放心不下突然离开的温青青。

慕容龙陈并非蠢人,钟万仇适才那一阵惊诧不似作伪,虽然之后遮遮掩掩并不明言,慕容龙陈亦能从中把握到一两分脉络,只怕有什么自己不曾掌握的事件发生过了……恐怕还与段延庆脱不开关系,就是不知道,温青青负气离开是否也和这些事有些联系?

虽然但凭慕容龙陈想破了头皮也无法明了,温青青、段延庆之间能有什么莫名的联系,以至于生出危险来,但心中的忧虑却是时时刻刻增长着,不曾稍减。先前钟万仇不肯明言,何况现在自己已经出了这万劫谷,一来一回怕不要浪费掉许多时间,也未必能得到答案,然则管去有什么麻烦,温青青她应付不得,自己还应付不得?

“万分抱歉,黄师!好叫您晓得,小子目下还有要事!却是分不开身,要让您失望了!”

慕容龙陈拱手行了一礼,并不多做解释,就待转身离开去寻温青青,甫一抬脚,却让黄药师弹出一道指风,止住了脚步。

“是那个女子?”黄药师脑中的念头闪电般转了一圈,立刻猜出了慕容龙陈的打算,出声询问道。

“黄师明鉴,先前得钟谷主提醒,我那朋友不知为何惹上了什么麻烦,须得小子去看一看,方才能放心。”

慕容龙陈的眉间已经皱成了一团,偷偷的拿眼睛瞟了瞟黄药师,却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老师现在正带着一张狰狞的人皮面具,哪里瞧得出表情。

黄药师一阵沉默,却让慕容龙陈心中好生不安。一日之间,东邪西毒,还有那段延庆齐聚万劫谷这事件本就透着诡异,由不得他人不多想。眼下钟万仇、黄药师的表现也一个比一个怪异,一个欲言又止,一个行止怪异。直让慕容龙陈心下泛起阵阵不详的预兆。

莫不是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被温青青撞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想到此处,慕容龙陈心中已经警铃大作,忐忑的想着黄师现在这般对他,却是何意?

亏得慕容龙陈还不知先前看见的那位光头大和尚正是鼎鼎有名的南帝段智兴,如若不然,心下不知道要焦躁到什么程度。

慕容龙陈胡思乱想着,抬头看向黄药师,后者点了点头,却没有再阻止他,只是静静的留下言语,飘然而去:“寻到之后,来天龙寺找我。”

慕容龙陈愕然,黄药师先前的模样分明是有事要用到自己,没想到却这么好说话,而且……行事也和那钟万仇一般,并不与自己说明,自管作为。说到底还是当得自己是个孩童么?长辈的架子也太大了些!不过……看来天龙寺这一趟,自己是跑不掉了,就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心中不解,慕容龙陈却再没空闲去计较,转过身顺着万劫谷,一路朝着官道的方向奔去,细细留意着周遭的痕迹。

虽然温青青才离开片刻,但世界这般广大,他两人也非心有灵犀,一时半刻间慕容龙陈哪里能知道温青青身在何处?不过慕容龙陈心下虽然慌乱却也还留着两分清明,知道温青青总归是要回石梁老家的。而眼下再没有什么马家少爷四处追她,料得她应当不会自找麻烦去走山野间的野路。

慕容龙陈在树尖纵跃着前进,心中一团乱麻,脑中不断的浮现起温青青的侧脸,心中不安的预感愈演愈烈,只恨不能立刻出现在她的身边。

一场因缘际会,少男少女相逢山水之间,本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今日相逢明日别,世间多是此路人。他慕容龙陈和温青青非亲非故,本来也该是这般才对,相处不到一日,然后各自分别,日后也未必再有缘分相逢。

可是……可是眼看着温青青扬长而去之时,慕容龙陈空空的脑袋中泛起的那阵感觉分明却是不舍。

许是当温青青从树上跳下来与他解围的那一刻,许是温青青大咧咧的称他为慕容妹妹的那一刻,许是看见温青青受伤呕血的那一刻,许是他晕乎乎报出名姓的那一刻,许是温青青拿匕首抵在他颈上的那一刻,许是温青青大声哭泣的那一刻。

……

尚且说不明是何种感情,然则有一点慕容龙陈心下却异常肯定。那就是自己一点不愿温青青受到伤害。所以才在钟万仇一句话下完全慌了神。

正暗自思量着,慕容龙陈眼中一亮,瞥见了那一抹熟悉的背影,脚下一顿朝着那个方向飞射而去。

“青青!”慕容龙陈大声叫了起来,心中莫名的就升起了几分欢喜。“青青!哈……!!!…”

慕容龙陈的笑声猛地被噎在了口中,他口中的青青无力的仰了仰手,而后毫无反应朝着另一个方向倒去,露出身后举着拐杖的段延庆来。

“噗!”

慕容龙陈的耳膜鼓了鼓,仿佛听到了温青青委顿在地发出的那声微不可觉的声响,丝丝灰尘扬起,两人的视线交错而过,相互瞪大的双眼中仿佛同时失去了生气。

不……不!不要!

慕容龙陈胸中咯噔一下,心房如同被锉刀绞过,再不顾惜自己伤势未复,体内真气爆炸似的鼓荡起运至双足下,身形电射,两个呼吸间便跨过了近百步的距离落在了温青青身侧,怒喝出声:“段兄!你这是何意!”

慕容龙陈这一下可是拼了老命,全身上下经脉无一处不疼痛,却终于将温青青抢到了怀中,也顾不得段延庆在侧,慌忙俯首在温青青胸前探听起来。

“咚!咚!”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你、你……你在干什么!快、快将我放下!”又羞又怒的声音在慕容龙陈耳畔响起,慕容龙陈全身一震,满脸喜色的抬起头,却见怀中的佳人正是面色酡红,身上却安然无恙,没有受到半分伤势。

“青青、青青……你、我、你、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

慕容龙陈喜形于色,高举着温青青在原地蹦蹦跳跳的大笑了起来。

“你、你!还不快解开我的穴道放我下来!”温青青面色通红,却动弹不得,娇喝出声,慕容龙陈却并不理会,手上反而抱得更紧了些。

“慕容小贼!还不快放我下来!”

“不要!不要!”

慕容龙陈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气,紧抱着温青青大笑不止,毫不顾忌对方羞恼的呵斥。

“呵呵!误会、误会,慕容公子,老夫不过是点了这位姑娘的穴道,并无伤害之意。”立在一旁的段延庆终于插进话来,一面隐蔽的将尚自震颤不已的右手收入了袖中。

慕容龙陈闻言总算记起那段延庆还在一旁,眼中厉色一闪,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哼!”慕容龙陈冷哼一声,面色不善的瞧着段延庆说道,“倒不知我这同伴何时得罪了段兄,竟然劳驾段兄这般招待。”

段延庆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他现在是无根浮萍,和慕容龙陈较不得真,只是暗叹倒霉,希望眼前这个世家公子能识得大体,连忙客气道:“慕容公子,老夫正有要事寻你!眼下见着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眼见段延庆闭口不提之前的事,慕容龙陈心中的怒火猛然腾升了起来。眼皮挑了挑,终是顾忌着自己已经受伤,而眼前却是一个不可匹敌的大高手,满脸不耐地应付道:“段兄有话直说,不必遮遮掩掩。”

段延庆心下恼怒,却再未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递到了慕容龙陈手中,此时连慕容龙陈怀中的温青青都止住了声息,满脸疑惑的望着从眼前略过的信纸。

她已不是第一次见着这个东西了,心下疑惑道,却不知道这一张信纸里是什么内容?那段延庆拿给钟万仇看过,现在又交给慕容龙陈看,打得什么主意?

慕容龙陈暗自不屑的瘪了瘪嘴,随手展开了手中信纸,全身却是蓦然一震,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心中的怒气瞬间冰消雪融,消失得不见踪影。

好半晌,慕容龙陈长吁一口气回过神来,眼色奇异的看了段延庆一眼,随手将手中的信纸扔了回去,语调怪异的说道:“段兄?你……你当不会以为一纸信笺就能取信与我吧?这种东西,我随手能写出一大堆来,又怎知你不是在诳我?”

段延庆捋了捋胡须,用腹语术瓮声瓮气的回应道:“只是让慕容公子知晓此节而已,老夫已掌握了几分证据,现在正要去取来,异日寻到临安时,还望慕容世家不吝帮助!若是错失这等机会,未免可惜!”

段延庆又不是天真孩童,本就没有打算单凭这样的信纸取信于慕容龙陈甚至欧阳锋。这般惶急的展示出手中的信息不过是先寻个门路,为日后谋划做好准备而已,只是他现在还有些诧异,先前为了说服欧阳锋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而这位年轻的慕容公子……语气虽然戏谑,但看他的表情……似乎却是相信了?

废话,其他人或许不知……慕容龙陈还能不知道瓜尔佳氏?从发现这天下明、宋并立时,慕容龙陈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天。

先知先觉,这却是段延庆万万料不到的地方了。

不过这番缘由自然不能告诉段延庆,然而慕容龙陈心中亦还有些芥蒂没能放下,不肯轻易就许下承诺,当下出声问道:“不知…段兄先前所说的误会却是何种误会?”

段延庆愣了愣,没想到慕容龙陈突然将话题转到了这个方向,但他对此问早有准备,滴水不漏的回答道;“呵呵!确实是误会,这点你可以问问这位姑娘,老夫手中的这信,还是托了她的福才发现的!”

段延庆言尽于此,却是不再说话。本来,他无非是说了个借口,慕容龙陈不会相信他这一番说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段延庆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早先在院落中看出了钟万仇诓骗自己,对温青青已有斩草除根的打算。若是慕容龙陈再晚来一步,便只可能替温青青收尸了。

慕容龙陈略带歉意的看了温青青一眼,转身向着段延庆诚恳的说道:“还未谢过段兄在万劫谷中相救之恩。素闻听段兄颇好棋道,我二叔、三叔亦是个中好手,他日若路过姑苏,还请赏光到燕子坞稍作歇息,我必将竭诚款待,不让段兄失望。”

段延庆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微微回了一礼,拐杖一起一落,大笑着远去。

竟然如此轻易的得到了慕容氏的承诺,将来往南宋一行,想必不会失望,当真是意外之喜!

此刻的慕容龙陈终于也安下心来,低头看向了躺在他怀中的温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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