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早晨的太阳还没有露头，最后退走的几颗星星正闪着光。在城外一片黑糊糊的树林子里，除了树枝给大风吹得东碰西撞，发出刷拉刷拉的响声以外，就安静得像什么也不存在了。
树林子里，有个宽敞的湖，湖水泛着微波，一年四季从来也不冰冻。一群野鸭子找了个避风的湖岸，睡得正香，他们迷迷糊糊地听到一阵“咕噜——噜呜”的叫声，望一望灰暗的天空，觉得眼前最要紧的是睡眠。慢慢地风声小了，“咕噜——噜呜”的叫声大起来了，天空也明亮起来了。那只挺直脖子站岗的灰鸭子，望到两个大白点向这边飞来，越飞越近，他看出这是一对野天鹅，多可爱的远方客人啊！他禁不住大叫起来：“喂喂！你们快看，有一对天鹅飞来啦！”
湖面上这群野鸭子，少说也有二十多只，他们这时候抬起头来，七嘴八舌地嚷开了：
“哈！天鹅，多白的天鹅。”
“真的，恰好是一对，往咱们这边飞来啦。”
“他们肯定到这里来过冬的。”
“啊，肯定会来，咱们跟天鹅做朋友多好。”
一对雪白的野天鹅，扇着宽大的翅膀，在湖的上空一圈又一圈地盘旋，湖面上升起乳白色的雾气，阻挡了他们的视线。雄天鹅飞得很吃力，他的一只翅膀受伤了，忍住痛，还在高空中跟雌天鹅一块儿转着圈儿飞。他们一会儿飞得很高，从上往下看，慢慢地飞下来，快要落到水面上的一刹那，忽儿往上一冲，又飞到高空中去了。
湖面上的野鸭子们都抬头望着天空，欢天喜地地大叫起来：
“天鹅天鹅！快到这里来！”
“欢迎你们！快下来吧！”
这一对野天鹅并排飞着，转着圈子。雌天鹅说：“咱们就在这里过冬吧，这湖多暖和。”
雄天鹅一边飞一边说：“等一等，我再想想。这里住了那么多野鸭子，咱们住进去，会妨碍他们的。”
原来这对野天鹅是从冰天雪地的天山那边飞来，一路上碰到数不清的危险。最惊险的一次是，有个晚上睡在一座荒山的岩石下面，雌天鹅差点被一只阴险狡猾的狐狸吃掉，幸好雄天鹅飞着扑上去，保护了雌天鹅，可是雄天鹅的翅膀被狐狸抓伤了。他们飞过多少白雪茫茫的高山、平原，好容易到了这里，又饿又累，也没有睡过个安稳觉。这时候见到这个不冻的湖，湖水碧清碧清的，多么希望在这里过冬啊。心地善良的野天鹅低低飞着，掠过湖面，雄天鹅马上就说：“不行，咱们住到这里，会打搅他们的。快飞开，再另外找个地方去。”
于是他们又往上一冲，飞得高高的，向远处飞去。野鸭子们眼看着野天鹅又吃力地飞走了，猜不透是怎么一回事，心里觉得怪纳闷的，为什么不飞到湖里来呢？
到了傍晚，有两个小男孩背着书包跑到湖边来了。他们的个头儿差不多高，跑在前边的小胖子叫王成林，参加了学校里的生物小组，后边的一个叫丁志友，喜欢溜冰，是学校气象小组的组员。他们每天放学回家，经过这个树林子，总要走到湖边来看看，数数野鸭子一共是多少只，还要亲热地和他们玩一会儿。今天他们发现野鸭子都不爱多说话，像有什么心事。小胖子王成林问了一只老野鸭子，才知道早上飞来一对野天鹅，他们不愿在这里住，觉得挺可惜的。
两个小男孩听到有野天鹅飞来，他们高兴得蹦蹦跳跳，待不住了，决定马上去寻找野天鹅。
天色阴沉下来，北风呜呜地呼叫着，卷起了冰冻的雪粒，撒到半空中，好像又下雪了。两个小男孩冒着呼啸的北风，到处寻找，不知道走了多远。忽然，他俩发现在一个结冰的苇塘边，蹲着两只小雪堆似的大鸟。啊！是野天鹅，跟童话书上描写的一个样。他俩顾不上冰滑，飞快地向野天鹅跑去。
两只野天鹅实在太累了，等他们发觉有两个孩子过来，雌天鹅急急忙忙拍着翅膀冲上天空。雄天鹅的翅膀受了伤，一下子飞不起来了。小胖子王成林跑过去，轻轻把他抱住，很亲热地说：“天鹅，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说着，解开自己的棉外衣，把快要冻僵的雄天鹅搂进怀里。他的怀里是那么温暖，雄天鹅慢慢地暖和过来，才知道小胖子的一颗心好热啊。在雄天鹅乌黑闪亮的眼睛里，滚出两颗亮晶晶的泪珠，他轻轻说着：“小朋友，谢谢你。”
雌天鹅从空中望下来，看得清清楚楚。她很放心地往下飞着，马上落到两个小男孩的身旁了。就这样，两个小男孩各抱一只野天鹅，连跑带跳，想尽快把野天鹅送到湖里去休息。
野鸭子看到两个小男孩抱着野天鹅来了，都高兴得赶快游到湖边，齐声喊看：“天鹅快来啊，欢迎你们！”两个小男孩把天鹅轻轻放到水里，天鹅像两只小小的帆船，一漂一颠地向野鸭子那边游去了。野鸭子和野天鹅尽管还是第一次住到同一个湖里，倒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有说有笑的，聚拢在一块儿了。野天鹅讲着一路上惊险的遭遇，北方一些奇妙的风光，野鸭子们听得连声叫好。有一只领头的野鸭子，摆出主人的身份，很亲热地介绍这湖里的好处：湖水暖，水草多，环境安静，湖面也宽敞。
小男孩看到野天鹅愿意在这湖里生活，高兴极了，他俩手舞足蹈地跳起了踢踏舞。边跳边唱，红领巾在他们胸前飘动：
天鹅天鹅真正美，
请问你从哪里来？
就在这里过个冬，
我们的家乡多可爱。
天鹅看到两个小男孩那样快乐地跳舞唱歌，看得出神了。两个小男孩也要野天鹅跳舞唱歌，野天鹅再也没有一点顾虑，就唱了。雌天鹅脖子一伸一缩地唱：“咕噜——噜呜，噜呜噜呜，咕噜——噜呜，噜呜……”雄天鹅很有节奏地拍着翅膀。野天鹅唱完自己编的歌，这回很热情地向小胖子王成林他们这边游来，脑袋一顿一顿地游到他们的身边。他们成了好朋友啦，觉得有好多话要说。
天色一阵阵暗下来，西北风越刮越大了，两个小男孩还要赶回去，就急急忙忙地向野天鹅招招手，回家了。刚转过身，听到野天鹅在背后叫唤，他们又走过去。两只野天鹅都从自己的翅膀上拔下一根最长最粗壮的白羽毛，交给他们的好朋友。小胖子王成林他们接过雪白的羽毛，小心地拿在手里，连声说着谢谢，走了。
在路上，他们用最美丽的字眼来赞美这一对野天鹅，他们真希望村里、学校里的每个人都来看这一对美丽的野天鹅。
野天鹅也想念这两个小男孩，他们常常游到湖边，向岸上看望，有没有他们的好朋友。这天下午放学的时候，两个小男孩是一路上跑来的。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他们跑得头上冒热气，见到两只野天鹅，心里多喜欢啊。野天鹅就在岸边漂游，他们等候好久了。雌天鹅见到好朋友，就昂起脖子高兴地叫唤：“你们来啦，我们盼望得脖子都酸了。”
雄天鹅高兴地说：“你们看，我的伤全好了，身体可棒啦！”
没想到，他们一步一摆地走上岸来了。小男孩赶快迎上去，蹲下身来，抚摩着野天鹅那身雪白柔软的羽毛，觉得多么美丽啊，他们不知道该向野天鹅说些什么好。小胖子王成林忽然想起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来。他们叫一对野天鹅站在岸边的一棵老松树下面，自己从书包里拿出铅笔和图画本子来，要给野天鹅画像了。野天鹅真懂事，他们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乌黑的眼睛瞧着自己的好朋友，好像在说：“画吧，要画得好。”两个小男孩也一次又一次地抬起头来，用亲昵的眼光瞧着野天鹅，一笔一笔地在图画本子上画着。
画好了，挺像的，两只天鹅看了很高兴。
小男孩回家的时候，两只野天鹅还要送他们。两个小男孩都说：“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野天鹅向王成林、丁志友拍拍翅膀，飞到湖中心去了。
从那时候起，王成林和丁志友心里就惦记着野天鹅。有一天早晨天色刚刚露出一点亮光，小胖子王成林就起身了。他提前吃了早饭，带着馒头，去找丁志友，急着要去看野天鹅。他俩一路跑着，巴不得一脚就跨到湖边。他们跑出村还没有多远，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像一根粗杠子狠狠打在他们头上，全身都震动了一下，他们顾不上多说一句话，赶快加紧脚步，跑啊跑啊，冷得刺骨的西北风从他们的耳朵边闪过，他们一点也不觉得。
他俩跑到湖边，看到离湖边不远的水面上，有一摊血水在轻轻漂浮，那只雌天鹅就在这上空转着圈儿飞，发出一种最凄惨的哀叫声，那声音是发抖的，听来多叫人伤心啊。那只雄天鹅呢？不见了！野鸭子们一齐叫唤起来，对两个小男孩说：“快追快追，那个人跑啦！”
小胖子和丁志友正要去追那个开枪的人，管树林子的老大爷跑来了，他熟悉这里的地形，就踏上一条小路，紧紧追去。
两个小男孩也跟着追上去，远远望见老大爷已经回来了，两手抱着脖子倒挂滴着鲜血的雄天鹅。那个开枪的人扔掉雄天鹅，逃得无影无踪了。
小胖子和丁志友赶快从老大爷的手里接过雄天鹅，难受得心都要碎了。雄天鹅死得好惨啊！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脖子，他睁开乌黑的眼睛，好像还在寻找他亲爱的伙伴，招呼他的两个好朋友哩。雌天鹅在半空中来回飞着，叫得更伤心，这声音像箭一样的刺痛了人们的心。两个小男孩抹着眼泪哭了。
小胖子王成林他们要把雄天鹅埋葬在老松树底下，老大爷同意了。没有好多工夫，老松树下面真的耸起一个小小的坟堆，画雄天鹅的王成林从书包里拿出那张画像，牢牢地贴在一块木牌上，插到坟堆前面。在画像上面又写了一首小诗：
在这小小坟墓里，
躺着我们的好朋友，
他有一颗善良的心，
一身洁白，爱好自由。
那个开枪的人啊，
你杀害了美，留下自己的丑！
雌天鹅伤心地叫着，低飞下来，在坟堆上转了一圈，又在两个小男孩的身旁轻轻滑过，这是她和好朋友的最后告别，然后呼的一下飞到高空，一直向前飞去了。她的哀叫声，远远还能听到。
小胖子王成林问老大爷：“那只雌天鹅还能回来吗？”
老大爷叹了一口气说：“她死了伙伴，不会再来了，往后她就要孤苦伶仃地生活了。”
丁志友从书包里取出那张雌天鹅的画像，自言自语地说：“雄天鹅死得真惨。我们要能留住雌天鹅就好了。”
画雄天鹅的王成林又问老大爷：“明年我们在这湖里多种些水草，再给天鹅搭个休息的草棚，我们来轮班看守，那天鹅还会留下来吗？”
“唔，那说不定会留下来的。”
这一天晚上，就是这个画雄天鹅的王成林，做了一个梦，看见那只雌天鹅真的回来了，她带来了一大群野天鹅，有她的儿子、女儿，还有好多亲戚朋友，住到这个湖里来。湖面上到处是雪白美丽的野天鹅，数一数，正好是一百只。这些野天鹅都认识小胖子王成林，围着他唱歌跳舞。湖面上一片歌舞声，引得野鸭子也来参加了，领头的野鸭子说：“干脆开个最大的欢迎会吧！”
丁志友带着雄天鹅，还有全班同学都来啦。大伙问雄天鹅怎么活过来的，雄天鹅笑笑说：“来了个魔术师，一下子把我救活啦。”
小胖子王成林哈哈大笑起来，跟大伙说：“这下可好了，这里就是最美丽的天鹅湖。”
他在梦里的笑声和说梦话的声音，把他的妈妈惊醒了。妈妈凭着月光，看到自己的孩子笑得真可爱，就让他这个甜蜜的梦再做下去，不忍心去惊动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