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羡功无语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刘三树痛苦的样子,羊羡功的内心开始责备自己太自私了,破案可以走其它路子,他实在不忍见刘三树这样痛苦。
羊羡功正不知是该离开还是该安慰他的时候,刘三树却深吸了一口气后说话了。
“羡功,为了破案……”说到这里刘三树停顿了一下,似乎内心仍在矛盾,最后好像下了决心一样,接着说。
“我带你去见他。”
市第三医院位于市南部的花谷区,之所以叫花谷是因为这个区里大部商家都是经营花草种植的,区里大大小小有三座植物园,无论春夏秋冬,时时刻刻都万紫千红,花香沁人心脾,真是名副其实的花的海洋。
第三医院就座落在植物园的旁边,那里也不例外的有几座塑料保温大棚,棚外是冰天雪地、树枯枝瘦,而蓬内是花团紧簇、鸟语莺莺。
羊羡功和刘三树到这里的时候正是午饭之后,很多住院的病人吃完饭后都从病房中走出来,到这里遛弯,因为大家都知道,花香有助于病体的康复,而棚中挂着的十几个鸟笼传出的悦耳声音可以缓解人的压力。
但是,在蓬中的一个辟静处的石凳上,独自坐着一位60多岁的老人,他双手拄着拐杖,下巴枕在手上,眼睛望着地面正在沉思,他的身边是一把轮椅,上面半躺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双眼看着满地的花草在发呆,腿上为了防寒盖的毛毯掉到了地上也混然不觉。
周围走来走去的人并没有多看他一眼,显然大家已经熟悉了这位老人的举动。
刘三树和羊羡功掀开门口厚厚的门帘,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一进入大棚,两个人的脸上、脖子上很快就见了汗了。
刘三树在里面看了一遍,发现了那部轮椅,便悄悄地走过去,把轮椅慢慢的推走。
羊羡功明白了,那位住在石凳上的老人一定就是他要找的人,便轻轻地走过去。
来到老人面前,他并没有去打扰他的沉思,只是静静地坐在了老人的身旁。
过了几分钟,老人的目光移到了刚才停着轮椅的地方,当他发现轮椅没了,也没有吃惊,就好像轮椅根本就没有存在过那里似的,同时,他也发现了羊羡功,转过头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位身穿警服的人。
羊羡功也看着老人,老人那满是暗斑的面孔上,一双混浊的眼睛里无力的散发出迷离的眼神。这是一位任何人见了都会产生怜悯之心的老人,怜悯他并不完全是因为他生理上的羸弱,更重要的是羊羡功知道他心理上背负的难以承受的重负。
“你是……?”老人那不太在意的语气透出的是无所谓的疑问,他那微弱的气息让羊羡功怀疑他是否吃了午饭。
“您是刘处长吧?”
“退了休的人了,还叫什么处长?你到底是谁?”
“我叫羊羡功,是刘三树的同事,我们都叫他三哥……”羊羡功故意把话顿了一下,他要看看老人的反应才能决定下一步应该怎样说。
“我知道他来了?”刘处长的语气平淡,完全出乎了羊羡功的预想。
“嗯……”羊羡功不知如何回答,就停顿在了那里。
刘处长似乎明白了一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羊羡功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刘处长的用意,也许是谢客?也许是生气?也许是太疲劳?这一切都有可能,羊羡功突然觉得自己也许不该来,为什么要去触摸他的痛处?深深的歉意充斥着他的心灵。
就在羊羡功准备向刘处长道歉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虽然仍是眯着眼,但刚才那种迷离之色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的眼神,与之前那个情绪低迷、暮色沉沉的老者判若两人。
“一定有案子!直说吧!要我做什么?”
面对已经进入状态的刘处长,羊羡功也不再罗嗦,他把赵成的案子简单的说了一下,当他提到那个速度极快的“送尸人”时,刘处长原本眯着的眼睛渐渐睁大了。
“二十多年了,你们也遇到了!”
“是的。”
“你知道我二十多年前办过的一个案子吗?”
“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的,听说您办的案子里也有一个人速度极快,几次都逃脱了您的追捕,可是他还是被抓住了,听说后来死在医院里了,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您当时是怎么抓到他的?”
“小……哦,你是姓羊吧?”
羊羡功点了点头。
“小羊,你说错了,我并没有抓到他。”
“哦,那他怎么被您带到医院了?”
“我们称他‘疾速人’。当时发生的事情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是我们在他可能出现的区域搜索时发现他的,当时他瘫倒在地,已经完全休克不能动了,他的脉搏很弱,心跳速度很慢。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脸上的表情,那种痛苦的表情只能用恐怖来形容,我相信你一定不想见到他那张脸的。在医院的时候,医生根本就无法确诊他得的什么病,没过三天,他全身各器官完全衰竭,在极度痛苦中死去,不过……”
“不过什么?”
“在他临死前,我去看过他,当时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一直沉默的他突然说话了!”
“哦,他说了什么?”
“他说:‘不要相信你看到的!’”
“就这一句吗?”
“是的,没过两分钟他就死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后来案子破了也没得到答案,甚至案犯们绝大多数都不认识他,恐怕只有主犯知道了,但是很可惜,最终还是成了永远的谜!”
“哦,为什么,是那个主犯不交代?”
“他被抓的当天就在关押他的房子里碰壁自杀了!想起那个案子,我们抓了很多毒犯,也缴了许多毒品,重要的是多年流窜在境外的主犯被擒。只是……我为这件案子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说到这里,老者的眼中突然闪出了泪花。
羊羡功不再说下去了,而老者却继续对他说:“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我不得不在瞬间面临选择,或者救儿子,或者向儿子开枪以取得毒犯对我的信任,我没有办法!”
老者的声音已经哽咽,也许是压抑太久,今天终于找到了可以舒缓的机会,他的话匣打开后就关不上了。
“当时我正和贩毒集团的头目参予一次交易,那个境外主犯回国后一直藏匿,终于要露面了,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我绝想不到我儿子会出现在交易现场,他为什么要到那里去?我一直想不明白。当时那个头目叫我杀人灭口,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我杀了那个头目就可以救我的儿子,但那样的话一定会暴露身份,几年来为了让我打入犯罪集团,许许多多同志的心血和牺牲都将白费,而那个主犯一定会警觉,从此将永远逍遥法外,将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再受毒品的危害,我别无选择……”老者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粗粗的泪流汇聚到他的下巴,将衣领打湿。
“这是你的借口!”一声断喝在两人的身后响起。
羊羡功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刘三树站在了两人的背后。
老者见到刘三树,泪水更是喷涌而出,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一定还有其它的选择,一定还有!”刘三树的眼中也是闪着泪花,他用手指着老者大声吼着。
“你为了立功!为了所谓的高尚!!断送了一个八岁孩子的一生,你看看!这就是你种下的恶果!”
刘三树是泪流满面的说完这些话的,他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他不等那个悲伤的老人回话,转身出了大棚,一阵寒气顺着他掀开的门帘缝隙挤了进来,钻进了老人的心里。
羊羡功想叫住刘三树,可又觉得不妥,只好对老人说:“刘处长,我改天再来看你,三哥那边我去做工作,你别想太多。”说罢起身就去追刘三树。
就在刘三树怒吼的时候,远处的一名护理人员走了过来。
看着泪流满面的老人,她关切的问:“刘处长,那个人是谁啊?这么凶!”
刘处长慢慢抬起头,他的脸突然间苍老了许多,他带着呜咽的声音说:“他是我儿子!”
北方冬天的黑夜来的特别早,老人望着灰蒙蒙的天际,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突然,老人眼睛睁得溜圆,对那护理小姐说:“快,快把刚才那个人叫回来,我有要紧的事情跟他说!”
羊羡功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他知道刘处长叫他一定是想起了重要的情况,当他出现在老人面前时,发现老人的眼中充满了惊恐。
“刘处长……”
“小羊,我要告诉你一件从来没有跟任何说起过的事情。”老人顿了一下,看看四周没人,示意羊羡功靠近一些。
羊羡功上前一步,靠近老人。
老人将嘴靠近羊羡功的耳朵轻声的说:“那个‘疾速人’临死前我见过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跟我们常人不一样,他里面的眼珠不是圆的,而是蜂窝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