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淳于礼说话,“少年”便笑吟吟对对面两人道:“多谢出手相助,江山依旧,绿水长流,若是有缘,他日再会。”好不容易和礼哥哥出来,她绝对不希望添了两个多余的人跟着。
原以为自己会是被感谢的一方,元彻丝毫没想到直接就被下了逐客令,少女的神情明显有着“不送”的意味,长这么大被女人拒绝还是头一次。他眼睛斜了一眼皇兄,更上前一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一遇也算是有缘,二位何不一同喝上两杯?”
一直做看客的淳于礼开口:“多谢您出手相助,您说得在理,若不嫌弃请赏光与我们去品茗或者用些便饭如何?”
“去清风苑。”元彻挑挑眉,嬉笑着说道。
清风苑,京城中赫赫有名的青楼。“少年”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觉得两个碍眼的人跟着,打扰了难得的时光,眼光扫到淳于的时候,脸上写满不快。
元徽慢慢看了元彻一眼,只觉带着小姐去那种地方甚是不妥。可弟弟的就是如此,他只淡笑看向淳于礼。
淳于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只对“少年”道:“云毅,时候不早了,不如改日再谢两位吧。”
元彻却没理会淳于的话,直接拍上了她的肩,大笑道:“小兄弟莫要害羞,凡事总有头一遭。”他不仅拉近了跟她的距离,而后索性搭在了她的肩上。
“少年”自然想到了那是什么地方,对于他的“豪爽”,她下意识地想躲避却发现他把自己牢牢地定在他的臂弯下动弹不得,想暗暗使力让他松开,结果他竟然丝毫未动。动手不得只能动“口”,她只得开口道:“这位兄台,人各有好,在下恐难与尊驾同游清香苑。若尊驾非此地不可,不如在下奉些银两,请二位自便如何?”不过是流连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拿些银两打发也就是了,他的意图便是如此,不然怎么会有人偶遇就相邀去青楼?
被反将一军的元彻面无表情,没有立刻接话,淳于礼觉得云依这话痕迹太过明显,在后面想圆场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为难地看向了身边的人。
元徽在后面不动生,低头之时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
清了清嗓子,元彻收回了手,有些讪讪地回道:“不过是个有些特别的酒馆,不会让小兄弟太破费的。”
淳于一直没有再帮腔,“少年”见他不反对,也只好生硬着笑道:“既这样,那在下自然奉陪,若是烟花之地,恐鄙家家规不如兄台家般自在,实在难以从命,故此方才出此下策。”甩不开这两块膏药,那也只好明着讥讽两句解气。
听闻此言,元彻哼笑一声,手轻抬示意,便在前带路。
宝亲王在烟花之地的名声全天下人尽知,但太子殿下正直淡泊,在众人之间有口皆碑,眼下又是他亲政期间,淳于礼皱眉阻止:“殿下……”
太子摆手,轻声笑:“无妨。”
淳于礼紧紧盯着太子的每一丝表情,领会了他的意思,默默跟在一旁。
元徽手中折扇轻摇自言道:“我也想跟她喝上几杯。”难得太子之尊身上有如此顽皮的神韵。
听到太子如此说,淳于礼眼中流出一丝难以明言的情愫,微微颔首,跟在太子旁边。
他们经过临河的民居小巷,立刻有小厮看到了宝亲王,转身走入胡同。不大会儿,有位婆子满面笑容地快步迎了出来,却不多说话,引着几人往胡同拐去,此处并非秦楼楚馆之地,青石路上只有他们一行。
“妈妈,我前些日要的东西今天就用好了。”元彻熟稔地跟吉祥妈妈要求着。
迅速扫过其余几人,婆子会意,再不多打量也不多问便快步先行进了院内里布置,有小厮从里面跑出来带着他们几人从侧角门进了院子。
院中景致却不俗气,错落有致的蔷薇配着小团白花淡雅芬芳,再加上角落里的几抹竹子,更有些清幽之感,似是雅士所居。
踏入这里,“少年”的眼睛留心四周,她左看看右看看,全无刚才扫兴的神情,只是不知此处是何地,心中未免存疑。
元彻扫了扫她的表情,但笑不语,径自在前面带路。
跟在身后的淳于礼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小厮带着他们进了东侧主屋,屋子里飘着淡淡花香混着清新的绿茶香,他们刚坐定,云依吸了吸气,便向小厮道:“另沏一壶正山小种。”她虽疑虑,但平常喜好红茶的癖好仍不能忘。
屋外已经有了脚步声,有人敲门而进,青织孔雀云缎的裙摆随即映入眼帘,白色圆领绣边上衣胳膊上挂着淡青色肩纱,步履轻盈地走到他们面前。
清瘦的脸颊眉淡齿白,眼睛微长,女子神情柔和地请安:“梦何见过宝王爷,众位爷。”
元彻摆手让她起身,别人都没做声,可“少年”杏眼圆睁,难以相信地眼神抛向元彻,小声呢喃:“宝王爷?难道是宝亲王爷元彻?!”一时间她都忘了皇子名讳是不能说的,她转头看向淳于礼,淳于礼无奈地向她点头,她顿时呆在当场。
少女的自语听在元彻耳里很是满意,总算这姑娘有点预期之间的反应了,“兄弟不必如此惊讶,我是微服出来且又结为相识,就不必行礼了。”
皇子微服所为不为人知,元彻这么说是实情,可他意在少女向他跪下行礼,且她此时又与他人不同,虽然震惊但不慌乱,完全“听从”了元彻的意思,只是拱手施礼:“谢王爷。”
梦何对于眼前女扮男装的少年反应也有几分意外,眼睛扫过并不多言。她静静坐下,挥指弹起了《流水赋》。
惊慌过后,“少年”心里才有几分了然,礼哥哥他自然是认识眼前的这位宝亲王,不然刚才也不会失了往日的稳重,只是她未能明白礼哥哥的意图,对上他的眼神,有几分懊恼的神色。她瞥了瞥坐在另一侧怡然自得的男子,在此席间举手投足的平和之态便足以说明亦颇有来头。向礼哥哥投去了疑问的眼神,她挤挤眉,嘴努向了现下还身份未明的一人。
还未等淳于礼回应,就听元徽说道:“王爷,梦何姑娘的琴艺如今难有人出其右,鄙人今日技痒,欲在诸位及梦何姑娘面前献丑,不知王爷意下如何?”因他不便露出身份,只称元彻为王爷。
元彻懒笑,用手示意梦何起身,梦何行到一段即止,起身向各位施礼,便把座位让与了元徽。
细长十指拨动琴弦,墨色长发飘垂胸前,眼帘低垂的温润男子抬手竟是一曲刹那芳华。幽怨多情的悲歌娓娓而来,如泣如诉的曲调中多了一分别样的坚定。
淳于礼不由得看了一眼元彻,元彻却是满脸的不在意,颇有兴致地品味着曲子。
“少年”微微皱眉听着,这曲子似乎听师傅弹奏过一次,是她那次被爹提早送去学琴的那次偶然听到的。听到她来,师傅便立即止了。再问曲目,师傅也含糊不曾说。今日再次听到,她不禁屏息眼神不错地一直望向弹琴的人静静聆听。
一曲终了,众人皆有些意犹未尽地回味着。男子站起身,暖暖笑道:“许久未动,且挑了生曲子,让各位见笑了。”
一旁的梦何起身行礼,摇头说道:“公子的曲子奴家未曾听闻,只觉缠绵动人,让人不由得心向往之,还望能向公子讨曲谱来。”
元彻放下茶盏,“梦何,此曲与你不太相配,改日我送些个清新的新曲来,你继续吧。”
重新坐下来的元徽向梦何歉然点头,便不再看她。
茶过几巡之后,淳于礼起身拱手:“王爷,今日不早了,我并兄弟要回去了,先告辞。”
“若是那李毅未出现,公子一定要将此事了结。”元彻回头状似不经意地嘱咐。
“关你”云依想说关你鸟事,可想起面前的是堂堂宝亲王,后面两个字硬硬咽了下去。
淳于礼连忙应道:“王爷放心,”转头向云依:“我们走吧。”
“少年”起身,跟着淳于礼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身到元徽面前,当着其余两人的面俯身到他耳边低语。
元徽抬眼看她,“为何?”她咬了咬嘴唇,“喜欢。”
他轻笑,招手向她,她重又俯身到他近前,她身上淡淡香气侵入他的鼻息,元徽脸上挂着一丝纵容的笑,在她耳边低语。
起身后,她拱手道谢:“多谢兄台。”
他们离去,元彻看向元徽,两人相视而笑。这位姬将军的爱女姬云依颇有其父之风,是位与众不同的大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