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昼夜无初
『伪装的黯灵迷离了瞳孔的感觉。』
——题记
吞噬了大半视线的黑暗此时蔓延得更为迅速,似为腐烂恶臭的泥沼,陷得越深下沉得便越快。
潼失的目光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他一把接住虔溟扔来的最后一团存着水的气,轻轻往上一抛,气带着水在空气里爆开,水珠撒在他们的脸上,借助冷空气使他们一下子醒悟过来。他的语气不再如片刻之前的嬉耍玩闹,而是瞬间转变为不可争议、不可抗拒,“虔溟,时间到了,在这等着,能不能找到柳翎的灵魂就靠你了。”
他俏美的侧脸逐渐被黑暗吞没,迷离高贵神秘。他不是会坐以待毙的兔子,只是简单一跃便脱离了黑暗,跳到虔溟对面略远的地方。他衣服上繁杂的装饰跟随他的运动而晃动着,小小的宝石碎片粘结成的足以占满整个上衣的古老纹饰反射的光线刺眼迷惘,与逐渐靠近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时更加剧恶化了虔溟视线的分辨度。
其实虔溟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潼失的性情变化得太快了,他刚放出的心还没有收回呢,潼失立即转变的语气却强行把他逼了回去,没有喘息的机会。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挥之不去,堵在那里十分难受。
可是突然地,他的眼前像是虚像般,出现了一道朦胧的画面。潼失痛苦地跪在地上,身体被穿刺形成密密麻麻的小孔,血液顺着他光滑的腰带逐渐渗透到连接在上面的两根用作装饰性的飘带尽处。从他身体上滴落的粘稠的血浆,逐渐覆盖了地上的他的影子的轮廓。
他所穿的这件衣服,虽然被血液浸透,但上面精心设计的各种繁琐装饰及各种光滑的玉石还是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就是潼失现在所穿的这一件。
画面突然消失,有点不安的他忙抬起头望着潼失刚刚站立的地方。
没有了。
明明刚才还在。
“刚刚是幻觉吗?”
“潼失去哪里了呢?”
他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而且,时间也快到了。
冬天天黑得真快啊。
突然回忆起那一天,虽然灵魂重新被嵌入自己原来的身体里,但在有意识情况下瞬间将灵魂从身体里抽出,那种一瞬而逝的巨大痛苦是足以让自控意识差的灵魂灰飞烟灭的。
那天他被重重摔在地上而痛醒,属于柳翎的幼小身体无法接受这突如而来的疼痛,他有点头晕目眩,只能通过悠晃的视线了解到这里并不是入睡之前的小屋,而是一个到处都是白色的地方。大片大片单一的白色,让人感觉到的不是纯洁,而是压迫。
“回来的正好呢,虔溟。”他听见了越发成熟的女声,声音的某个地方让他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此时他的意识刚好完全恢复,面前的女人头发真的很长,长到半趴在她面前地面上的虔溟都能看到地上的缕缕发丝,突兀的黑色,是这间房间里除了白色之外唯一的颜色。
头皮发麻,然后是瞬间再次失去意识。
女人笑了笑,面容如天神般高贵。
再次醒来,场景又一次变换。
连他自己都在想这到底是不是一场醒不来的梦,一旦挣脱,又会有一环套一环的梦出现,以至于彻底迷失,找不到方向。
“嘿,你小子长得还不赖嘛。”他听见俊朗的男声,被吓得彻底惊醒。
似曾相识的感觉,总感觉和他一起相处过,但往深了想,却觉得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以至于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按老套的情节说出那三个字,“你是谁?”
“我是雨辰蔚潼失,和你共同借用这具身体的人,还是,让你做噩梦的人……”潼失轻柔地笑了笑,“是我带这具身体来这里的,而且你现在,应该也在你原来的身体里了吧?”
略带关心的问候却没有使他放松警惕。
“嗯,是的。”他握紧了拳头,感受到皮肤的干燥及手里涌现的有力感。
“你是怎么死的?那时候有意识吗?”潼失问他。灵魂能被移植的,一定都是已死之人,虽然不一定是自然死亡。
“你,为什么这么问?”虔溟会想起自己死亡的怪异,这种质疑明显能从语气中体现出来。
“因为奇怪。”
潼失没有掩盖,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其实他们并没有离开那里,只是由于被移植至其他身体里产生的灵魂空虚因为再次回到原身体而消失,他们作为一个完整的人,看到了这房间里真实的颜色。
潼失在森林里极速地移动着,他尽力使自己的速度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以便于牢牢追踪着前方的身影。那个轻盈的身影像是一颗悠悠闪光的幽灵菇,因为不被了解所以不敢靠近。
“天才刚黑呀,现在应该还有人会穿越森林回到雨鹄城去,现在如果被那些急于回家的人撞见岂不是糟了?那里面的人是不是太冒险了?”他在心里碎碎念叨着,上次虽然风夕伊的身体被放了出来,但行动速度并不快,是正常人的速度,而且他只是“巡视”了森林一圈后便又回到了那个地方。那天灵魂移植完后,他们并没有被要求留下,迈出门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跟他们同一时间从外面穿了进来,敏觉的潼失收回另一只腿的时候迅速向后看了一眼,扎着藏青色羽毛发带的金发背影。
只是一点模糊的记忆,他也不敢肯定是不是风夕伊。如果是,他不是已经被移植过灵魂被放了出去吗?怎么还会回来?如果不是,那么背影也不能说明什么,或者说,那只是在这里的人的统一装束。
他讨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感觉,下决心还是要明白他不经意间自己系上的结。
据说当你失眠的时候,你将会在别人的梦里出现。
今天月亮很好看,出乎意料之外的干净,纯粹如一块细细打磨工整的玉石,只是它那种天成的清冷气质,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复制的明丽感觉。
“我好想在你的梦里出现啊,哥哥。”他躺在屋顶上,干冷的空气将他的四肢冻得僵硬发紫,但他纯当无所谓,举起有点酸痛的胳膊,用手掌挡住冰冷的月光,“哥哥,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来,我晚上‘使用’那孩子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阅览关于你的记忆时,心里是多嫉妒。明明我可以轻易控制这具身体,名正言顺地与你轻松的聊天,可我又怕你看出端倪,到时候你会很恨我的吧……为了自己受到的欺骗和那孩子身体受到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