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扬硬是扛到跟中介见了面,签了合同,才去清理烫到的地方。擦了药膏,反而更疼起来。这疼从膝盖里头一丝丝往外渗,一碰到沁凉的药膏,就被生生阻绝回去。
梁东彦还在一旁。他本来要帮忙,顾清扬执意自己来,他就只得这样干坐着。看她弄完,把手帕递过去,她却一怔,又朝他摇摇头,笑了笑,“药味太大了。”说着,起身往卫生间去,“水该来了吧。”
她洗了手出来,似乎也洗了脸,却还沾着些水。她直接拿湿手去翻包,找出纸巾,揩掉脸上手上的水。刺鼻的药味弥漫在鼻尖,她回身朝梁东彦感激地笑笑,“今天谢谢你。”
梁东彦微微一笑,又锁眉问,“你还好吗?”
这一问,却又不知是在问哪一出。
是沈谦的事?还是膝上微不足道的烫伤?顾清扬还没想明白,梁东彦已经牵起她的手,微微弯腰看了看她腿上的伤,“好像还好。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既然要住下来,至少得买些东西吧!”
决定今晚就住进来,只是临时起意。她今晚并不想回医院了。所以并没有准备日常用品。这套屋子的前屋主买了房子后还没搬进来就去国外工作,屋子里除了基本的装修家居设施外,什么都没有。现在虽然是夏天,也是不能将就着过夜的。
“嗯。等一下我就去附近的店里买些东西。”顾清扬试着把手抽出来,梁东彦一尴尬,立刻放开来,不好意思地笑,“对不起,我只是……”他只是习惯了毫无顾忌的关心她,照顾她。从前的她坦然接受,为什么现在却要这样?梁东彦的神色黯淡下来,又尽力笑笑打趣,“从前咱们俩可不是这样。你既然说咱们是朋友,我会做好朋友该做的事。这乔迁之喜,怎么也不能把家弄成这样吧?现在还早,就让我这个朋友跟你一起去市区买些东西,做一回免费劳力。小店里的东西可能不全,我看看,你这里缺什么……一床被褥是必需的,还有床垫,洗漱的东西,怎么着也得先把这些东西备下。”
“可我这样怎么出去?”顾清扬也尽量让自己像平常那样,她指了指自己的膝盖。红色的痕迹在白嫩的皮肤上触目惊心。浸了咖啡渍的裤腿往上挽着,干掉的污迹被她刚刚一洗,又晕开了,反倒看着更明显。
梁东彦把手帕对折成三角状,又折了两下,折成一个长长矮矮的三角形,在顾清扬眼前晃了几下,“这个,包起来怎么样。我差点忘记了,咱们还需要条裤子。”
他的腰弯了一半,惊觉地停住,起身把手帕递到顾清扬面前,“你来吧。我该好好学学改变习惯了。”
这话是真是假?
顾清扬知道,他一定看出什么来了。现在,他心里在如何猜忌她跟沈谦?但他一句没问,
他想清楚了?他要离开了?这是该高兴的事,不是吗?
“不愿意吗?”梁东彦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样子滑稽地很。他唏嘘叹息,“过些天医院会很忙,你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你对所有朋友都这么冷淡吗?”
棉柔的帕子柔柔地在指尖动。顾清扬把长边上的两角绑在膝盖上边的裤子上,又把下面的那只角从挽边下摆塞进去。手帕上的斑马纹称着蓝色牛仔,平添了一番时尚感。顾清扬夸他,“上次要是偶然,这次绝对是必然。没想到医生的审美这么棒。”
“哦,你觉得的医生该是怎样的?”梁东彦来了兴致,继续追问。顾清扬却不愿再深谈,只道,“医生就是你这样的。”
她这样说,到底是说他于她来说,就只是个医生。梁东彦识趣地不深问。她走到门边,回头叫他,不知是不是有意,“医生,再不快点别人都歇业了!”
梁东彦开着车直奔沃尔玛,两个月来,他已经对这个城市熟悉不少,两个月下来,他也对身边的这个女人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他不熟悉的她的另一面,却是这个城市所熟悉的她。一个她单纯得像雪,从天而来,洁白无瑕;另一个却像黑夜,神秘中暗藏精彩,寒冷中燃着热情。可不管是哪一面,她都曾是他的天使,即使如今坠入凡尘,也是光彩夺目的。
他们就近进了一家服装店,顾清扬挑好裤子换上。烫着了不能捂着,盛夏也不会觉得冷,顾清扬按着梁东彦的建议选了一件短裤。导购小姐一边收银,笑着夸她身材好。顾清扬觉得导购的眼就钉在她腿上,直让她不自在。顺手在一边的碎花丝巾里挑出一条,一起付了钱,一出店门,就把丝巾围在腰上,梁东彦低头笑,只不出声。
顾清扬很久没在国内逛过这种热闹的超级市场。电梯缓缓往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出现她眼里,她回头跟梁东彦说话,“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梁东彦没听清,把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梁东彦话音刚落,顾清扬就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已经被梁东彦拦腰一抱,再回到地面,两人已经站在电梯不远处。
“怎么不看路!”
顾清扬才反应过来,刚刚电梯快到头,要不是梁东彦,自己一定摔倒了。
梁东彦迅速后退拉开距离,举着两手,懊恼道,“我可不是故意的。顾小姐明鉴!”
顾清扬被他这样子逗笑,倒忘了两人刚刚的亲密,“哪学的这么说话?”
两人随着人流往里走,梁东彦先去拿了推车,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叶徐徐不就是这么说话的?”他看她低头沉思,笑着提醒,“我刚看了《惘生花》!”
顾清扬豁然醒悟,《惘生花》算是她的成名之作,她还能想起来,“想不到你还会看这种剧。”
梁东彦嘴角噙着笑,微微侧头在她耳边说,“可我搞不懂结局。”
“哦?”
梁东彦把顾清扬往怀里护了护,躲过旁边的人,才回答,“我还不明白她是死是活。”
顾清扬咯咯笑,故作高深,“那就是你没认真看啊!”
“我也搞不明白,结局的时候徐徐对中山王是个什么心思。你说,她还爱他吗?”在他背叛她后,她还爱他吗?虽然那个背叛是逼不得已。而那个沈谦,在你心里,又是什么?
“医生啊,看来你真是个榆木脑袋。”顾清扬感叹一句,却没有后话。被人流推推近近,到了家居区,却又没有几个人。他们看床垫被褥之类的时候,售货员就跟着他们,有几次,顾清扬都敏感地觉察到她的眼睛盯在自己脸上。虽然带了口罩,顾清扬还是担心,草草选了东西,托了梁东彦去开票,又跟配送交代说还要再买些东西,让等会一起送。
配送足足装了两车,除了床罩被单什么的,又有各种电器,大的小的,以及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从毛巾到备用棉签,餐具到挂钩,甚至有一个咖啡壶,顾清扬都想不到自己是什么时候拿的。只记得梁东彦向推销似地介绍,这个杯子,那条毛巾,问到后面,她实在都弄不懂他说什么,只一味答应,到了壁挂电视,她才猛然清醒过来,说不需要,刷卡结账。现在,望着温馨的屋子,望着独独缺了一台电视的空落落的墙壁,她觉得还是该买一台放在家里。虽然她应该不会经常看。
或许是累了,或许真的是太久没这么稀里糊涂地开心,这样傻得开心。顾清扬坐在沙发上,环视着自己的新家,崭新的窗帘垂在长窗两侧,垂纱里月光透过来,好像也成了粉粉的绿色。
“空调安装要技术工人,明天或者后天他们会打电话给你,你也可以跟他们重新约时间。”梁东彦边说边从卫生间出来,顾清扬起身拿了杯水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
“这是生存技能!”
这时已经近午夜一点,梁东彦又忙了这么好几个小时,开车也让人担心,再加上顾清扬心中确实感激他,要开口留宿,梁东彦已经拧上瓶盖,拿起外套要离开。
顾清扬送他到门口,梁东彦劝她回去,又叮嘱她记得擦药。她恍恍惚惚地关门,穿过小院,屋子里暖融融的光透出来,简直像奇幻的天堂。她又仔仔细细地参观了一次她的新屋子,厨房,卧室,客房,卫生间洗脸台边上的毛巾整整齐齐地挂一排,梁东彦放了玫瑰花味道的空气清新剂在里面,一进去,满是玫瑰花的味道,就是太香了,有些冲。她把盖子转到关上。放了热水洗澡,擦了药,已经一个多小时。踌躇着要不要给梁东彦打电话,又不知他到家了没。他家是远是近,她也不知道。却还是止不住担心,打了电话过去。
梁东彦已经到家,声音听来全然没有倦意,接了她的电话就问她睡了没。她说刚洗了澡,还没睡。他让她对他的杰作做评价。她说味道太大,他笑了笑,倒是挺耐心跟她解释,又让她睡前把卫生间的小窗打开,说是换换房间的湿气。
顾清扬开了小窗,往出走的时候,又停在洗脸台边把那盒空气清新剂旋开,才把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