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周一片漆黑寂静，天上繁星点点依稀可见。
府君山花园外的广场上，一老一小两个身影正静静的站在那。冷冽的寒风把它们身上单薄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
李冰忆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小脸冻得呈紫红色，双手死死的拽紧身上单薄的衣衫，两只小脚在地上不停地踱着步子，他看向旁边立于寒风中却丝毫不动的陈永忠，他不明白姥爷练得是什么功夫，竟可以在零下好几度的清晨，身穿单衣却不觉得寒冷。
“像什么样子？”旁边一身白袍猎猎作响的陈永忠大声喝道。
李冰忆咬咬牙，尝试着放松身姿，双手自然的下垂，胸部高挺，原本两只不停踱步的小脚也安静的并拢着站在那，只是站得笔直的身子却依然不自觉的颤抖着，似乎比原来更剧烈。
“哼。”陈永忠大步走上前去，带着命令的语气道：“先扎个马步。”
李冰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子缓缓移动着，‘扎马步’这个动作，他在电视上看到一些军人表演过，现在自己演练起来，也不觉得怎么难。
陈永忠走向他的身前，伸出手在他的身体各处拍打一阵，从手开始，一直到脚，每一次的拍打，都能带动他浑身更大的抖动。
“扎马步这个动作，要求全身都要用力，双脚踩在地上就要如同两根树桩一样。身上无处借力，就给我使劲的保持姿势，你要记住，在你的意识里，从你扎马步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一棵生根的大树，你跟这大地是连在一起的共同体，而不是现在这样空有其表的花架子，明白吗？”最后的一句话，陈永忠是用胸腔发音吼出来的。
“明白。”李冰忆颤抖的紫青色嘴唇有些艰难的发音。
“给我大点声。”陈永忠再次喝道。
“明白了。”李冰忆张大嘴巴，大吼道。
陈永忠点了点头，前后踱着步子说道：“所谓武术，现在的人们普遍认为就是制人之术、甚至杀人之术、却不知道武术最原本的意义是用来养生。”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就比如霸道之极的‘八极拳’，这些所谓的拳术师们只看到了这套拳的威猛和霸道，他们却不知，这套拳如若练到极致，即使大冬天光着膀子也能如六月的夏天一样身子暖暖的。
“姥爷，你练得…就是八极拳？”立在寒风里的李冰忆，声音有些颤抖，却掩盖不住语气里的一丝期待。
“说话的时候，身体不要动，全身继续用力，用不了多久就不觉得冷了。”陈永忠停下步子继续道：“我对八极拳只懂些皮毛而已，不过你也不用失望，以后你有的是机会见识这些老祖宗们留下的拳法，现在你连基础都还没扎稳，小脑袋里老想这些东西没好处，学武最怕的就是好高骛远，明白吗？”陈永忠说话归说话，两只眼睛却一直都没离开过李冰忆的身上，生怕他有一丝偷懒。
“明白了。”这次李冰忆学乖了，使劲的大声叫道。
“臭小子。”陈永忠笑骂一声，接着说道：“我现在先给你演练一套部队的军体拳，这套拳法乃是基础之基础，本身没什么意境可言，现在正适合你练，仔细看清楚了。”
说着，陈永忠便摆开了架势，军体拳大开大合的施展开来，每一拳都被他施展的虎虎生风，整个人显露出一种生猛无匹的肃杀之气。
李冰忆用尽全力的保持着身体姿势，整个身子犹如扎根的老树一样稳稳的扎在地面上，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觉得有多寒冷了，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有细汗冒出。两只明亮的大眼睛来回转动，紧紧盯住跟前那道不断移动的身影。
在李冰忆看来，此时的陈永忠就犹如一条下了山的老虎，身上散发出来肃杀的气息令他呆在旁边很不自在，心里甚至害怕这条气势威猛的老虎会不会忽然之间就扑向自己。
“呼。”陈永忠打出最后一拳后，缓缓地吐了口浊气，原地静立了一会，身上那道肃杀的气势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转头看了看旁边有些呆愣的李冰忆，眉头轻皱眉，说道：“可都记住了？”
李冰忆低头思索一阵，不一会才道：“大约记住了七八分。”
“那好，你来试试。”陈永忠退开几步，淡淡开口道。
“恩。”李冰忆收回了马步，此时他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寒冷了，体内一股暖流生成，由内而外，流转在全身。
他学着陈永忠的样子摆开了架势，稚嫩的手脚也大开大合的挥霍而出，小脑袋飞快的运转，回忆着刚才陈永忠施展的一招一式。
同样的一套拳法，陈永忠施展起来虎虎生风，气势非凡，而现在轮到李冰忆演练，却是犹如捏着绣花针的婆娘一样，处处捉襟见肘，一套拳法打下来气势全无。
旁边的陈永忠不时摇头轻叹，皱眉不已。
“呼。”李冰忆打出自认为最凶猛的一拳后，轻舒了口气，缓缓收了拳势。白皙的脸颊透着一丝热烈运动后的潮红。
“不对，不对，完全不对。”陈永忠缓缓走了过来道：“这套军体拳完全讲究的是杀伐，对气势的要求很重，而且力道用的也不对，这套拳讲究全身用力，跟扎马步的原理一样。”
陈永忠顿了顿，给他一点时间消化掉了这些话里的意思，随后继续道：“在出拳的时候不要认为是你在打拳，而是你本身就是一个生猛的拳头，一个出了鞘的犀利无匹的利器。”
李冰忆低头思索一阵，纤细的眉毛轻轻皱着。过了一会，眉头轻舒，小脸上带着一丝惊喜说道：“也就是说不必再考虑出拳的时候身体的哪部分用力，因为整个身体都可当做攻击的武器？”
“对，整个身体都可以作为伤敌的利器，在你出拳的那一刻，你的攻击武器就不光是拳头，而是整个身体，要把你的身体看做是一记重拳，浑身发力，只有这样，这套军体拳才能发挥它最大的威力。”陈永忠笑着说道，脸上的皱纹随着笑意加深。
李冰忆点了点，随即闭上双眼，脑海里想象着自己的身体就好比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器一般，浑身上下都可作为攻敌之武器。脑海里的两件影像逐渐重叠了起来。
良久，李冰忆再度摆开了架势，大开大合的军体拳重重锤击在呼啸的寒风里，每一拳都夹杂着撕裂般的凶猛味道，直到最后竟然渐渐的不再拘泥于招式，完全凭借着心中所想，朝着周围勇猛的挥出一拳连着一拳。
一旁的陈永忠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这小子有天赋我承认，可也不能可怕到这种地步吧？短短的两个小时，竟然就领悟到了‘意具其形’，真是不可思议。”
世间上的武术各种各样，其中光是兵器都有上下十八种，而对应各种兵器的武功更是多得数不清，而天下武功殊途同归，不管这些功夫有多大差异，有一点却是不变的。
那便是境界上的修炼。
不再拘泥于招式上的束缚，却已经领悟该武功之精髓。
这便被称为“意具其形。”
不知不觉间，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给这片寒冷的大地带来了一丝暖意，路边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数闲暇之人便驻足在两旁，笑看着一个正在打拳的小男孩。
李冰忆发间的汗珠肆意滴落向四周，他的四肢、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可依然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双拳毫无章法的向西面八方重重的击出，心底充斥这一种莫名的快乐与充实之感。
“冰忆，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到这吧。”看着自己的外孙这样拼命，陈永忠心里隐隐发酸。
“昨天发生的事情，无情都跟自己说了，要不是那个女孩的出现，冰忆应该不会作出现在的选择吧？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太好强，这一点和当年的逸臣简直如出一辙啊。”
“呼。”李冰忆缓缓呼出一口气，收住了拳势。
“冰忆，感觉怎么样？”陈永忠走近外孙的跟前轻声问道。
“有一种充实感，前所未有的充实感。”李冰忆感受着内心澎湃的血液。
“恩，不错，看来你对武学的资质相当好，而且也没有抵制心里，照这样下去，一个月下来就可以脱离这套军体拳了，部队里还有一套不外传的拳法，叫做‘黑龙十八式’，这套拳法号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必杀，过些时日，我在把这套拳法教给你。”陈永忠摸了摸外孙戴着帽子的小脑袋，缓缓说道。
“姥爷，最刚猛的是八极拳吗？”李冰忆刚刚停下运动，喘息着问道。
“哈哈~~哈哈。”陈永忠一阵大笑。“你小子看来还是不死心呢，这八极拳我倒真没深入研究过。不过呢，与八极拳并肩的太极拳我倒是有些涉及，不敢说了解多少，却也苦练摸索了十三年。小子，有没有兴趣？”
“恩。”李冰忆犹如小鸡啄米般的连续不停的点头，他在家闲暇无事时，电视里没少演有关太极拳的电视剧，那些身怀绝世武功的大侠们令他崇尚很久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冰忆，你虽然自身条件很好，可是基础不能丢，等晚上睡觉前，做俯卧撑、仰卧起坐个一百个，一口气做不完没关系，可以歇息会再做，不过必须做够数才行，好了，你赶快回家吧，家里还有人等你呢。”陈永忠严肃的对李冰忆说道。
“有人等我？”李冰忆眉间有些疑惑。
“回家就知道了。”陈永忠笑着推了他一把。
李冰忆回头望了眼一身单衣的陈永忠，转身便大步流星的朝着自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