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熙住的那一片木质阁楼,宫里认识的都叫它木阁子,名字倒也是清雅喜人,也便这么叫下来了,谁说这阁子上连个牌匾也没有,倒也像是约定俗称的规矩,这阁子里中者不少高达十余丈的大树,进了里面只觉得清爽,有时鸟雀叽叽喳喳,也是极为生机盎然的。
孙艺在一片不小的树荫下陪着孙茶收拾刚从内务府领回来的新茶。这茶叶说来也不是什么名品,采摘的也不够讲究,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稍稍上等的茶叶,还谈不上极品二字。可是经过孙茶用自家的方法再过那么一遍,这茶叶就生生的被激出一丝沉郁的苦味来。孙艺同孙茶一起捡着,听孙茶讲些事情,无外乎以后跟在长公主身边要事事小心,多看少说,留个心眼之类,孙茶又讲到,跟在长公主身边的那位会功夫的姑娘,孙艺唤她七姐就成,那位姑娘虽然不喜说话,但是颇有胆量,你要平时多跟她学些东西,学会了功夫保护长公主,可以保护自身的周全······孙艺一声声答了,默默的低着头,过了一会儿问道:“茶姐,我昨日在房间听唤,替熏姑娘给公主磨了一会子墨。长公主写了一会儿,大约是有什么难事,说了句“要是苏百年在倒是也清闲了”······只是,那苏百年是哪位?我来这里并未曾听过。”孙茶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长公主能留你在一边,可见你的命是她保定了的······”她又看看孙艺的眸子,那原本漆黑的瞳孔竟然在草药的作用下成了一种深沉的暗红色,这也倒是意料之中,已经比起白眼珠子好多了。她继续低下头去拨弄新茶,说道:“那位苏公子,我也从未见过。不过,我听说,那是公主的一个朋友,现在好像是在江南······公主的事我们底下人没道理管的。”孙艺嗯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去帮孙茶捡茶。
今日无事,刘熙坐在窗边的一张软榻上,捧着本书看着。一边是捧着茶和伺候点心的侍女也大气不敢出一声。长公主就算是闲来看书都是坐得端端正正的,底下的人也丝毫不敢放肆。那宫女站着无聊,盯着那窗棂上的一丝微光出神,忽的听出门外轻声扣了几声,忙踮起脚尖慢慢的退出去,见得这公主宫里年纪资格最老的媛姑瞪了她一眼:“我在门外敲了这好几时辰,你做什么去了!”而后又轻声说道,“太皇太后那里派了人来,说是送的一份今年才出的,刚从西边运来的果子给公主吃。看她走得急,我就留下了,你待会儿送进去说一声。还有,那个侍卫要见公主,你进去给他通报一下。我现去太皇太后那里回个恩。你自己小心着伺候。”看熏儿一样样答应了,她才擦擦手,抹了把脸往太皇太后那里去的了。熏儿把那果子端进去,___禀告了,刘熙望了一眼,笑道:“莫不是皇帝在皇祖母那里?”又摆了摆手招那侍卫进来。熏儿带那侍卫进去了,就把门合上,站在了门边。
刘熙伸手拿了一只果子,依旧瞅着书,到了句说吧。那小侍卫行了礼,轻声说道:“他让我传个话,就说……”接着,就把皇帝最近看的各个省份的奏章挑重要的说了个大概。这一讲大概就过了一两个时辰。终于说完了,刘熙抬头眯了眯眼。这些消息倒与她一般所猜测的差不了一两分,见那小侍卫口干舌燥,就笑笑取了一只果子给他。捧在手里,踌躇半晌,“有件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让我看着办,有时间就说……”刘熙哑然:“那你说吧,什么事?”那小侍卫说道:“就是不是皇上过生日吗?本来大家都以为要,三王爷办的,可这事昨儿个三王爷推给了陆家的小儿子,这个消息还没有放出去,大概是再过一两天吧。那陆家已经乘了旨意去了。不过我看着,那陆将军可是不大高兴……怕是这回是不是三王爷在拉拢陆家,给您提个醒,还得好好看着他家。”刘熙点点头,挥手叫那侍卫推下去吧。等他走到门边又叫住他,说道:“把果子吃了再走,太皇太后赏的,我随意给了你们让有心人看见不好。”
这当口,媛姑从屋外面走进来,看着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细细思索的长公主,轻声说道:“刚刚我去了太皇太后那里谢恩,倒真的是皇帝在那里坐着……”听着这意思,刘熙倒是确信了太皇太后这是做给皇上看呢,就是偏要在皇帝面前显露着对她的偏爱来。如今在这刘倩回来的档口,立储风波正式准备汹涌而起的时候,太皇太后这做法,除了保住她、使得至少皇上不至于对她做出什么事来,也像是支持她一样……只是太皇太后这一招恐怕让那位猜疑心奇重的父皇更是防范心顿起吧。刘熙望向窗外的荣荣绿树,淡淡笑着,倘若连这点险也不敢冒,她当初也就不必随着太皇太后回来了。
她来,只为了成王败寇。不留退路,也无路可退。
程府内,因为眼线的报信,程承相也早就知道了陆家的事情,再加上陆家的少爷今儿个刚刚来找过程楠,这消息必然是实打实的了。陆家的将军大人实在是虽说忠诚、却也留着不少心眼的人。他敢让自己的儿子知道这个消息,必然是已经确定的了。程楠跟着他一众幕僚站在他那张书房的檀木桌前。一位幕僚终于沉不住气,问道:“看来这样子三王爷是看中陆家了。咱们是不是也应该早做决定,挑个主子……”丞相只说不急不急,又谈了些别的乱七八糟丞相分内的事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处理完,都退了出去。独留程楠一人和父亲还在屋内。程楠默了半晌,只听到父亲说到,你怕不是也和他们一样着急着找个推选立储的人?看到程楠点点头,丞相大人微笑道,想必你也有了点眉目,不如说说你的看法。程楠想了一下,说道,孩儿不是很明白,但是晓得父亲似乎不准备支持三王爷。三王爷虽然看起来在大家心目里是皇位的合适人选,但是说起来,他刚刚回到京城,论母家势力,他母家早就不成气候,就算是辜贵妃还活着,辜家的势力也远远比不上那些个别的皇妃,就算是皇帝喜欢他,但也是多年未见,日后难免惹上一身嫌隙,倒是让我们脱不了身。而说起刘畅皇子,也只得算得上是一般般吧,算得上是一个可以入选的人,毕竟尤皇妃家的势力可以独当一面的。看着父亲点了点头,他迟疑了一会儿,刚想开口说,父亲说道,就是你现在想到的这个人。我,选她,丞相大人笑着将自己手里的笔挂在笔梁上,笑容里满是作为一个常年手握实权的人的大气。程楠疑问,她是个女子。丞相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别忘了,开国老太爷当初为自己的飒公主立的女子可以有本事就可以称帝的规矩……是啊,当初立下的这条规矩,虽然有不少人反对,但终究是通过了、被大家所认可了的。当然因为是飒公主死于疆场最终并没有得到父皇给她的这份厚礼,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条被先皇颁布的法令失效了,关键时候,绝对可以理所当然地封住大家的嘴,尤其是在这位将要称帝的人站在毫无悬念的结果上时……丞相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让她,最终得到这个毫无悬念的结果。他手里的是一副好牌,只是看她了,能不能把这手好牌打出水平来,这才是我们程家选中的皇位继承人啊。
程丞相抚了抚桌上的一卷书信,这里写着他遍布各地的耳目报回来的关于这几位继承人的消息。那位总是看起来淡淡的长公主,好像并没有那么平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