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沼泽的她,无法拔出双腿,在这种情况下,是锯断自己的双腿爬上泥岸苟且偷生,还是拉下更多的人一起沉沦呢?
“下雨了?”听到了外面响起淅沥的雨声,她问道正在帮自己穿衣的沐婉,有气无力。
“好像是下了。”
干净的衣裳整齐的穿好,但她觉得自己永远也摆脱不了衣襟的血迹。推开窗子,瞬间钻进一阵刺骨的冷风,也冻醒了她大半个头脑。只是凝神注视着雨,一会的功夫,便越下越大,天上也雷鸣闪闪。
“给我一把伞。”
沐婉停下了手边活儿,看着面色苍白的卫子夫道:“伞?娘娘要出去?”
她点点头,伸出手摸着窗外的雨,豆大的雨滴打在手心,够冰,够寒,也够疼。她撑开伞走入雨中,即便沐婉担心万分也没有让她跟着。只身信步在雨帘中,才几步路便湿透了绣鞋和裙际。
椒房殿,守门的宫人也没了,只有那三个字的牌匾仍被雨水刷打着。叫来的官医想必都在殿里给陈阿娇诊治。
卫子夫笑笑,脚步却没有挪动,因为她对面的不远处,站着一个白衣身影。和上次在雨中见到她一样,没有撑伞,只是今天她没有面纱的遮盖,发髻上的银色步摇也没了。
她撑伞站在这头,楚服却开始走近她,一步比一步快,最后几乎是冲上前去,拔出斜背在身后的长剑,指向卫子夫的喉咙处。
“皇后娘娘伤势如何……”
卫子夫没有躲避,更没有惊恐,等着楚服要说出的话。
“离她远点。”没有了面纱的遮盖,她的声音在雨声中也很清晰。楚服指的是陈阿娇,卫子夫知道她这次一定恨死自己。之前楚服警告过多次,不能牵扯上皇后。
可卫子夫这次还是拉陈阿娇下水了,而且最后一幕出乎意料,陈阿娇受伤完全是她一手造成的。
“我说过就算你再生事端,也不要牵扯上皇后娘娘,你栽赃陷害,污蔑他人,手段极其卑劣,皇后也被你拿来当挡箭牌,上天一定不会容你的!”
“上天……呵”卫子夫嘴角含着噙笑,不为这两个字所动。报应,这东西是确实存在的,即使到了那一天,她也愿意接受。
楚服的疤痕虽显露在雨中,但也若隐若现。月白色纱衣狂风吹着,身影却没有丝毫摆动,衣裳和发髻也没有被雨淋湿。她不像人间的女子,不论是样貌还是行为,都让卫子夫觉得神秘。
但她对陈阿娇莫名的的忠诚和保护,又让卫子夫觉得她也是一个真实的人。她也是被人间的爱和恨包围着,纵使再清高,也难摆脱世事无常,指着卫子夫颈项前的利剑就是最好的证明。
雨水顺着淌入卫子夫的衣衫上,寒意很快包围了她的身体。她拿开伞丢入积水里,任雨从发髻淋到衣裙边。楚服的剑仍是没有移动,笔直的向着卫子夫。
“如果今天皇后娘娘出事了,我楚服一定会和你同归于尽!”
这是又一次的警告,楚服是认真的。从卫子夫借天花粉的时候就有预感,事情结尾的不会那么简单。她也怨自己,当初没能阻止陈阿娇。她立过誓言,有她在的一天,会让陈阿娇安安全全的,保她不会被险恶的后宫给吞噬。
又提了提剑端,抵在卫子夫的下颌,楚服眼神冰冷如刀。没错!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从她出现一切就开始变了。她恐惧于这种变化,如果今日自己的发簪打偏了一点,那刑勒碧的刀就会砸在陈阿娇身上,她甚至不敢去想这种后果。
卫子夫莞尔一笑,后退一步躲开了剑端,猛地跪倒在雨水里,跪倒在楚服的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楚服缓缓放下了剑,猜测不到卫子夫突来的举动。
卫子夫忍着寒意侵蚀的战栗,轻启朱唇:“我不能锯断自己的双腿,但也不能一个人沉沦,即便是要牵连无谓的人,我也会拉她们陪我一起沉下去……”
“你疯了吗?”
“从进宫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疯了。”
一起死在沼泽里面吧,体会窒息的痛楚。她的这个下跪,不是为了这次对陈阿娇的歉意,而是为了以后要做的事情。
“哪怕是杀了你,我也会阻止你。”
“那么,请便。”
卫子夫捡起伞撑起,背对楚服转身离开椒房殿。她的步子并不稳,因为在她身后,有个拿剑指着的人,那一剑会不会在背后捅过来,她也不知道。
她做的一切都是在赌,没有多大的可能性,也没有绝对的输赢。但对卫子夫来说,生是偶然的,死是绝对的。输和赢都是占了一半的机会,没有谁高谁低。
刑勒碧的死不是这个事情的终结,而是整个未央宫腥风血雨的开端……
“爹……爹……”
妍儿两手乱抓着,冲着刘彻吐出两个不清楚的字。卫子夫和刘彻侧躺床榻上,看着两人怀中间的妍儿。
“你看,妍儿还是先喊朕这个做爹爹的吧。”刘彻温柔的对卫子夫道,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喜悦和幸福。两人曾经小孩子般打过赌,卫子夫说,自己常常照顾妍儿,妍儿一定会先喊娘亲。但刘彻却说她一定先喊父皇。
卫子夫摸了摸妍儿粉嫩的小脸蛋,她便乐呵呵的笑了起来,有朝着卫子夫的方向抓去,扭动着屁股,仿佛在说,要娘亲抱抱。
她带着俏皮的语气,装着有些埋怨道:“臣妾看啊,是皇上往日不常来看我们母女,就连妍儿,也着急的要找父皇了。”
“哦?”刘彻听后坏坏一笑,身子倾向前,手提起卫子夫的下颌,脸凑的极近:“那朕天天来你这儿如何?”
卫子夫失了笑,感觉到了他手的温度,猛地摸了摸刘彻的额头,直起了身子锁眉道:“皇上身体怎的这么烫,受了风寒了吗?”
刘彻怕卫子夫担心,也是一直压制着想要咳嗽的声音,但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于是也放松了,猛地咳了几下。
她拍着他的背,抚着他的胸口,刘彻给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笑:“不碍事,只是最近没怎么歇息好。”
“臣妾去请官医,病总托着不好。”
刘彻拉住她,道:“不用了,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真的不碍事,睡上一觉便好了。”
卫子夫无奈的叹口气,刘彻的固执没人能动摇,她把妍儿抱了出去交给了沐婉,又倒了杯热茶递给刘彻:“是不是最近事务繁多?皇上也要注意休息,身子还是最重要的。”
一杯温热的茶他一饮而尽,他捏着杯子的手又紧了些,道:“最近都是关于邢經娥的事情,这罪始终没有定下来,多半都是大臣们的意见不合。”
邢經娥的靠山是窦家的人,所以处理此事也变的异常麻烦。罚轻了,有人会说是堂堂大汉皇帝竟还受制于人下,若罚重了,只怕那边也不好收场。
是株连九族,还是全家充军?明明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罪恶感深深包围了卫子夫。
“臣妾以为,此事还是把风声降到最小为好,巫蛊的案子牵扯到太多的人,比起全数杀尽,不如封锁住消息,赐死的人越多,事情传的也就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