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沉重无比,心也累的沉重,瘫软的坐在井边,发丝的水珠滴在水面上,花了她的脸。仰天大笑,笑得很大声,带着吼叫。
从小,她的世界的中心只有家,母亲在生病时每夜守在身边的温暖,时常搂着自己在夜空下说故事的温暖,府里下人欺负自己永远护在我面前的温暖,进宫前把嫁妆递给自己掩面落泪的温暖……
世界上没有神明,若相信神明存在她现在也不会心中满是仇恨,她要做这个制裁者,制裁自己生命里的死囚犯。
“你疯了!”卫青一把夺过木桶,狠狠的摔在旁边。她笃定,看着卫青道“姐姐会为娘报仇的……”
“姐姐,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原来的你从来都是遇事冷静!”
因为这宫闱太恐怖,恐怖到不知明天又有什么变数,她真的好累,没有办法去适应。摸了摸脖梗浅浅的疤痕,心生战栗,即使自己想要躲避却总是有人来搅浑这一切,既然这样,不如奋起反抗,何必做任人宰割的羊羔呢?
她心里暗自回答卫青,嘴上却说不出口,这所有,只让她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不必担心,这是我的招儿。”
卫青不解,凝眉望她:“坏了身子还能做什么?莫非……”
卫青懵懵懂懂间猜透了她的意。这是能让她得位分并且让周怡她们下地狱的方法。这个孩子虽能保的荣华富贵,却不能让她们伏法。即使身为她的母亲,也只是一介平民,皇上不会因为这件事就降罪两个得了位分的妃嫔。
但如果说因她们使卫子夫掉了孩子,那么就算连太后也不会坐视不管了,刘彻膝下无子,谋杀龙种的罪名她们一定担不起。卫子夫相信刘彻对自己还有些许爱意,只是碍着陈阿娇罢了。
她在赌着刘彻的温柔,筹码就是自己。
“姐姐,不行!我们不要报仇了好不好,你别吓我……”卫青知道她要做什么后越发担心,抓着她的肩膀摇着,试图让卫子夫回转心意。
卫子夫拿掉他的手,扯出一丝笑容:“傻瓜卫青,孩子可以再有,但是如果不能为娘尽最后一点孝心,你认为娘会瞑目吗?”
她别过脸转过身去,望尽天边即将到来的日落,渲染了整片云,和那晚一样,红的惊悚,挑起嘴角,笑的阴沉。
身子一阵发抖,下腹传来绞痛,温热的液体盘腿而下,眼前发黑一片。身子没了支撑的力气,瞬间向后倒去,耳边还停着卫青唤姐姐的声音。
不出意外,她将永远禁锢在这华丽的未央宫中了……
刘彻祭天回宫便是明日,卫子夫从卫青得知皇上会路过太液池。她整日未憩,呆滞坐于镜前。
冷风瑟瑟,惹得几分颤抖,抚上肚子,还隐隐残留着滑胎的痛楚。是的,她选择牺牲掉孩子来达到目的。短短的时间失去了两份亲情,其中苦涩无奈只有自己知道,虽不能分辨是对是错,但只坚信自己迈出的每一步。
卫子夫穿的单薄,轻纱素裹,瘦骨嶙峋的腰身不盈一握。破堪的铜镜凹凸不平,映着脸扭曲,解开发髻,青丝拖至腰间,抚到胸前,梳子间齿层层滑过。眉笔轻轻在眉上描绘,柳叶弯渐渐舒展。
虽是病容却不能失了美貌。值得庆幸,她生的一副娇楚动人的模子。自古佳人以它得幸,但也因它而亡。她蹙眉,看向窗外黑压压的暗,如同视死。
清晨来的很快,快到卫子夫还没准备好迎接那白昼。径直走出掖庭,嬷嬷拦住她大呼小叫,她横眉冷扫看过去:“子夫有要事,请嬷嬷放行。”
四方的天地,落叶吹卷的凄凉,耳边仍是嘈杂,女人的呐喊,哭叫,将其撇向耳后,不予置理,不论成功与否,这里,都不会再回来了……
皇上由未央宫正门而入,送别公主和太后再乘龙辇回宣室殿,太液池便是必经之地。方砖铺成的大路坎坷,远远听见龙辇旁叮当作响的铃,还有大队人马的脚步声。卫子夫跪坐于地,生硬的地咯的膝盖麻木,垂眸低首,等着逼近的龙辇。
许久后,听闻前方不远处侍卫大喝所跪何人。她不慌不忙伏地行大礼:“罪婢卫子夫,求皇上开恩,放罪婢出宫!”
龙辇落地声,刘彻没应声。她继续扒在地上,眼神直直看着地上砖块。刘彻最近的确要释放一批宫女回乡,欲拒还迎之策,无非两种结果,要么真的放了自己,要么就留幸自己。
“罪婢?你犯了什么错?”
卫子夫埋于袖间的脸浮上笑,他避过了那个问题便是不忍放逐她出宫。
“罪婢保护龙种不力,请皇上降罪。”子嗣,刘彻看的有多重未央宫里的人都知道,当然,还有太皇太后,王太后也一直忧心此事。刘彻妃嫔除了皇后陈阿娇,就只有才册封未满一年的經娥刑勒碧。
撇开刑勒碧不谈,陈阿娇在刘彻太子时就下嫁于他,这么多年肚里一直没消息,她和馆陶也是头疼的很。卫子夫肚里的可是皇上第一个孩子,因为一时疏忽才胎死腹中。
刘彻下了辇:“你且起身。”她应声直起身子,却没站起。跪在太久,眼前有些黑蒙,依稀能分辨,他穿着紫黑交织绫龙袍,抬眼仰视,感觉无比高大。
刘彻诧异,眯起眼盯着她,卫子夫这形容枯槁的面庞让他分外惊讶。他单膝着地,半蹲与卫子夫视线平齐,手抚着她的肩,感觉到了她的骨骼分菱,缓缓看了下她分外单薄的身子,神色一凛,深深的凝眉。
“告诉朕,发生了什么……”
即使心中积压了那么多的委屈,卫子夫却也不想会在他面前落泪。刘彻还是那样,温柔的没有任何防备,相信自己的话。虽然有皇后的压制,看还是可以看出他看着自己眼神中的怜爱。但她不配,这次没有真心以待,她在利用他,不择手段的达到目的。
心中五味杂陈,泪水决堤般,卫子夫因有些动容,哽咽抽泣,凌乱的交代了事情的始末,自然,不会忘记提及周怡和魏如娟。
刘彻听后洞心骇目,卫子夫继续道:“皇上可还记得在平阳府曾许我承诺?若皇上想起零星半点,就请成全我出宫之愿……”
“你放心,朕会待你好的”那日言语犹在耳边,刘彻眼神也迷离起来,似在回想。卫子夫知道,这句话一定会加深他的不忍和自责。
刘彻揽她入怀,打横抱起:“朕会待你好的,朕说到做到!”
闭上眼,依在他胸膛,淡淡的龙诞香萦绕在鼻端。卫子夫朦胧着泪眼看着他真心为自己担心的模样。
刘彻,你真的信我了吗,为何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宣室殿,皇帝日常起居的地方,册封的娘娘未经传召都不得入内。刘彻竟带她来此召官医为她诊治,这是天大的恩赐了。
李官医隔着轻纱帘为她诊脉,静静思忖一会方道:“卫姑娘脉象确实有滑胎的迹象,据臣推断,已有三月。卫姑娘身子虚弱,受了风寒,后脑还有一处重创的痕迹,若不加调理,小产后也是会落下病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