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画宗弟子又一次发出了惊奇之声,源于眼前龚彦兴相貌的变化。就在一瞬间,甚至连他的笑声都还没有停止,龚彦兴原本娇嫩如小孩儿般雪白的皮肤,却迅速变得干枯、苍老,像年过古稀的老者一样死气沉沉。但唯一与之不符的,便是他一袭黑色肚兜,穿在身上显得异常滑稽。
龚彦兴似乎也感觉到了异常,他盯着自己变得枯槁的双手,用力咳嗽几声才冲玄画宗弟子解释道:“不必惊慌,只是精力耗费过度,回画中休整几月便好。想不到,人数比预算多了一些,‘包罗万象’之术超过了负荷,竟迫使老夫露出了本尊。”
听他如此,玄画宗众弟子才渐渐平息了心跳。说实话,在他们看来,还是现在风烛残年的龚彦兴更为顺眼一些,那有着小孩身体,却操着老头声音的龚彦兴,不管谁见了都会觉着变扭。
“将这幅画带回去,交给宗主。让他将朱之江一行古刹轩画师召出来,至于其他百姓,就留在画中吧,日后混在玄画宗其他画作中卖出去,倒也不枉费老夫的‘包罗万象’之术。”变回老头模样的龚彦兴已经重新进入了画中,在他话说完之后,玄画宗其他弟子也纷纷离去。
此时已夜幕降临,安静的道路上除了一些车马走过的印记外,不见人影,甚至连鸟兽也未曾发出任何响动。似乎不久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可惜,时间太短,梦太长。
对于定格在画中的严情他们来说,这须臾之间发生的变故,远远没有做一个梦的时间长,似乎就是一刹那。
一刹那,要用多长时间?有人说,眨一次眼睛的时间就是二十四个刹那。
耳边龚彦兴喊出的最后一个“象”字还未退去,眼前的场景却莫名其妙的由林间小路变成了平原草地,之前众多的画师们却都不见了踪影,甚至连渐渐暗去的天空也变成了艳阳高照的正午。原本想要奔走逃命的众人均被这刹那间发生的变故惊呆了,一个个愣在原地,相顾无言。
严情最先感到身体的不适应,他身上穿的衣服一直很合身,现在却像是被人缩小了一般,袖口退到了小臂间,原本到脚的长裳快要被拉到膝盖处了,而脚上的鞋子竟被变大的脚掌撑破了,不仅如此,整个衣服像是被放置了很久一样破败不堪,似乎一拉就碎成一片。
还未来得及思索,周边的百姓早就发出了各种惊异之声。严情抬头看去,才发现怪事不光发生在自己身上。
前一刻还在自己周围的百姓,现在似乎都苍老了一些,他们身上所穿的衣服,同样变得破破烂烂,一些年老的百姓竟像是死去许久一般,瘫倒在地,身体也和衣服一样高度腐烂,突然之间才散发出臭气。而一些抱着婴儿的妇女们,则惊异于自己怀中瞬间长大的孩子。
正当百姓们都惊异自己及其他人的变化而乱作一团时,突然一声怪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哎呀!恭喜杨师兄画术造诣更进一层,竟将这么多人从画中解禁出来!”那声音尖酸刺耳,让人很不舒服。
循声观去,众人才发现,在正前方有十多个身背画板的画师,居前一人将画板已经支起似乎在作画,其他画师都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画板上的画卷。这一行画师装束却与古刹轩和玄画宗的画师们都不一样,连为首之人也从来没有见过。
突然,那居前的画师口中喷出鲜血,瘫坐在地,身后的画师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一旁略显年老的一名画师低声问道:“师兄,这画我猜绝不是一般的‘人神入画术’定是画术造诣更高的人使出的异术,你意下如何?”
未等那画师回答,先前尖酸的声音再次响起。“哎呦喂,范师兄,你的画术造诣才多高啊?就敢这么妄下结论!没看到这么多人吗?杨师兄定是一时真气没有提上来,才呕出点儿淤血,有那么严重吗?”那声音的主人也是其中一名画师,长相尖嘴猴腮,满脸的趋炎附势之意,让人很是不悦。
听他如此贬低自己,年老画师正要反驳,却被他搀扶的师兄挥手制止。“苟师弟,不要乱讲,范师弟说的没错,这画的确有些邪门。”说着,又是一阵干咳,吐出大量鲜血,整张脸显得苍白无力。
见师兄都这样说,那苟姓男子有些不甘,环视着周边搞不清楚状况的百姓们,愤愤道:“还看什么看?我杨师兄为了解救你们花了这么大功夫,都吐血了,你们就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吗?”
靠近他们的一些百姓这才敢开口将心中的疑惑说出,那苟姓男子虽面露不悦,却还有一句没一句的解答着百姓们提出的问题。谁知不说不要紧,一说吓一跳,在对过时间之后,那些百姓才明白自己被困画中竟五年之久。正好这些画师为了历练画术,到处收购困入活人的画作,机缘巧合之下,将他们解禁出来。
要知道,活人被困入画中,并不是一切都静止了,时光依然在流逝,只是他们未曾察觉罢了,一旦让解禁出来后,亏欠的光阴会立马在他们身上显现出来。有些年长的百姓可能寿命已经快要结束了,被困入画中的时间超过了他们本该有的寿命,他们便在画中就已经死去了。但是在画卷表面来看他们还是不会变的,一旦解禁后,到了现实世界里,他们的身体才顺理成章的高度腐败。这也是为什么被解禁之后,严情及那些婴儿的身体变大,衣服开始破败,而其他人也都变得苍老的原因。
看到这些无知的百姓们错愕的脸,那苟姓男子越说越起劲,态度一下子从爱搭不理变成无所不知无所不答了。据他所述,他们是在北边街市上看到这幅画的,因为都是画师,再加之为首的杨姓男子画术造诣最高,当下看出这画是用活人为景的。这些画师为提高自己的画术造诣,习惯解禁封印有活人的画作,于是便买下了这画,才有了之后这些事。
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而这些百姓们也是在中秋节之后不久被困入画中的,所以,大致是五年时间。
直到此时,严情才似乎明白了源神当初告诉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样看来,这才是一场“劫难”。只是他有些迷茫,就那么一刹那,自己生命中的五年光阴便被划去,而那些画师又是动不动就将人封入画中,真不知道自己学习画术究竟有什么用?
就在严情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苟姓男子似乎也无话可说了,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你们想知道的事也都知道了,差不多可以走了吧?我们也要离开了。”
听他如此,百姓们一番唏嘘后,便也都纷纷告谢离去,向南而行,寻找回家的路。倒是有一人问那苟姓男子是哪个画派的,也好谨记这份恩情。
本来无所不答的苟姓男子听到这个问题后却并没有作答,而是转身警觉的看向杨姓男子,见他面无表情,便讪讪一笑说道:“知道是我师兄解救了你们就够了,没必要知道那么多,赶快走吧。”
于是,那人便也不再追问,起身离开。见众人都走了,严情也准备动身,他将地上的画板捡起,自嘲的暗笑,“开始背这画板时,显得力不从心,现在倒好了,一瞬间,自己长大了五岁,背起来倒是异常合适。”
谁料,一直死气沉沉的杨姓男子游移的目光扫到了严情背上的画板后,竟挣扎着要站起,急忙叫喊道:“那位背画板的少年,请留步!”
严情一愣停住了脚步,而周边的百姓刚刚才接受了自己已经莫名其妙的老了五岁这一事实,谁都不愿意再与这些妖邪的画师们有什么多余的事情发生,只想赶快回家,便也没人留下看热闹。
十几个画师一起围住了严情,为首的杨姓男子也不多说,一双颤抖的手伸向严情背上陈旧的画板,喃喃道:“是他的,一定是他的!”周围的画师们也不敢插话,倒是那苟姓男子很不客气的一把将那画板从严情背上夺下。
打开画板的瞬间,除了那杨姓男子外,十多个画师都发出一阵惊异之声,连严情也是止不住的害怕。由于时间太久,那画有冀墨麟的画像已经开始泛黄,最重要的是冀墨麟本人的轮廓已经模糊不清了。
看到冀墨麟的画像后,那杨姓男子显得异常心痛,头也不抬的说道:“带他回绘世宫!”
一听“绘世宫”三个字,严情心念一动,急忙转头看向那杨姓男子。哪想、还未开口,脑袋吃痛,他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