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混混们等把别在裤子里藏在背后的各式武器拿出来，哼哼哈兮地叫唤着冲过来，我和无德叔的话立刻都被淹没了。这些武器都走的是平民路线，平底锅（一个身材横向发展的胖子拿着），擀面杖（一个竹竿似的瘦子挥舞着），以及长链子（为首的那个红发鬼就身取材）等等，令人欣慰的是没有什么大杀器。
胡大汉同志一人顶了三，像面墙一样挡在前面，口中还呵斥着：“憋把舞骨滴银捐进来咧！”估摸着，他是想说别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就冲他这句，尽管他给我带来了麻烦，我也不怪他了，要怪就要怪这个坑蒙拐骗赵无德！我把所有怨气发到怪叔叔身上，倒佩服起胡祖任这个真汉子来。
可是这年头真汉子不吃香，信他老兄也不能得永生，搞不好还会立刻就成佛——直接原地西天取经去了。
趁胡祖任顶在前面这几十秒，我仔细数了数这群杂毛（很多染过的头发已经长了一半黑毛出来，混在一起就是杂色毛发）的数量，一共是七个。我迅速判断出不能依靠胡祖任。不怪我不看好他，他再能打，一次对付了三个已经很不得了了，另外四个杂毛可是正不怀好意地向我和无德叔走来。
我下意识想开溜，可脚已经开始发软打颤的无德叔迅速躲到我身后堵住我的退路，并死死拽住了我。
没等我掰开他的黑手，一个头发染成狗屎色的黄毛已经摸到了我的前面，拨开我抓碗的那只手：“你，你们别跑……”
啪一声，瓷碗被打到了地上，摔成了几瓣，虽然不是粉碎性的，可明显也回天乏术了。
我怒了！我已经身无分文了，赔不起啊！
这个摔破我碗的家伙刚好没带长距离的武器，只是右手手指上套着手撑。我很快分析出了敌我情况，毫不犹豫地扔出一只筷子做暗器。趁他侧身躲闪之时抓住他的右手，用另一根筷子不停地戳他。狗屎黄显然把我和无德叔当成一伙胆小怕事的软柿子没料到触发了我的怒气值，更没料到我会用筷子进行反击，一时被我戳懵了，只知道挣扎着哇哇大叫。
我左戳戳、右戳戳，上戳戳、下戳戳，这时候我很遗憾为什么刚才不找卖方便面的老大娘借把叉子。我很厚道地没戳他的脸部区域，一是这小子已经够毁容的了不忍心再摧残，二是我担心把他弄成一级残废独眼龙。因此手撑小子虽然痛的龇牙咧嘴，实际却并没受多大的伤害，至多身上会出现无数个青点子罢了。
但是他的惨叫引起后面三个同伙的敌忾，他们本是打算慢条斯理等着猫戏老鼠的，结果反被老鼠咬了。于是他们恼羞成怒，一齐向我扑来。这三个杂毛一个手持大铁勺，一个摇晃着大锅铲，还有一个拿着锅盖，我琢磨着这几个人是不是哪个饭馆跑来的厨子。我忽然想到什么，在这危机时刻还偷瞄了下那个带头的红毛鬼和眼前的狗屎黄小子，这一看不要紧，我乐了，红毛鬼的链子和这个小子手上的手撑好象都是自行车的链条，然后我又无可救药地发散思维：最近的饭馆好象开始流行起送外卖的服务……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坏毛病太茶几了，我恨我大脑的联想功能。
我正乱想着，抓我衣角一直不放的无德叔忽然对我说：“张嘴。”
“啊？”我扭头看他，一愣，反应没过来，张嘴道。
无德叔像狼外婆似得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地笑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错误成语请勿模仿）往我嘴里扔了个硬邦邦的玩意。那东西一进我嘴里就顺势滑进了喉咙，差点把我咽着，我吧嗒了两嘴，感觉仿佛是个糖。然后我第一反应是：这个老兄没毛病吧，这个当口喂我个糖豆？接着我又转念：别是给我吃了个毒药吧！
围过来的三个杂毛也糊涂了，就连被我抓着的狗屎黄也忘记了继续大叫（当然我手也停了下来），一时都在那里看戏。趁这个空，我瞪无德叔，他却好似小姑娘羞涩一笑：“怎么样？”
“……没来得及尝出是啥味道就吞肚里了。”我很老实地告诉他我的感受。
无德叔一下急了：“我是说你有什么感觉没？有没有觉得一下力大无穷，或者身轻如燕，亦或者像望远镜般能看到千米之外？”
“……没有。”我完全蒙了，“我已经很久没看过动画片了，大力水手和我没血缘关系。”
这个老兄是在这个严峻形式之下还想推销他的骗子产品还是被惊吓刺激得魔障了？
无视我的迷茫，无德叔兀自一脸恍然地道：“难道是……喂，小兄弟，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变聪明了？”
难道我之前看起来很像是智障所以他才选定我搭讪的？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太笨。”我想了半天，这么回答他。
无德叔更着急了：“你就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变化？”然后陷入了苦恼的模样，“难道东西不对……真要一种一种试么……瓜子花生糖酸角棒棒糖这些一个一个试下去，他不会把我当神经病么？”
“这个人傻了吗？”狗屎黄完全忘记他还被我抓着，插嘴道，“这是病，得治啊！”
“他就是个神经病！”我咬牙切对地他说，“我现在和你说，我们和胡老大没关系你信不信？”
狗屎黄一愣，点头：“有点信了，胡老大再怎么地不可能找一个照顾神经病的少年和一个神经病来做帮手。”
这话拗口的……
我大喜，正想趁势脱身，情势却又起了变化。
“雷子来了！！”一个杂毛突然大叫起来，几个警察装扮的人从不远处小跑过来，杂毛们立刻要作鸟兽散开，但笨手笨脚如业余演员，像是淘气的小鸡最后被几个老母鸡赶回圈里似的三两下就被抓住了。
警察来的速度之快出我所料，我四周环顾一下，没发现几个围观的行人，大多人都事不关己地绕道而行，然后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卖部……一惊，老大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了碗的落地处，一声不响地拾掇起碎瓷片儿。我有些内疚，正想道歉，又一下明白了到底是谁报的警。
警察很快把我们一网打尽——也就是说我、无德叔、胡祖任连着那帮杂毛一起被带走了。临走前我庆幸的是老大娘没有叫我赔她的碗，郁闷的是老大娘语重心长地和我说：“出来后好好做人……”。大娘我不就是打破您一个碗吗，我真不是和他们一道儿的！
警察们决定先处理杂毛们，把我和无德叔以及胡祖任扔到另一个屋子里关着，没怎么为难我们，只是客气地说在这里等候录口供，但却派了俩警察站在门口把门，看这个待遇好象比嫌疑犯好点，但又比证人差点，大约是警察也不大吃的准我们这乡村干部加农家汉子再加小屁孩的三人诡异组合。这俩警察不说话，像柱子似得立在门口。
无德叔还处于神叨叨的状态，他小心打开他的公文包，仔细在翻找着什么，口中还在念：“没错啊，可是该用哪一个……”
胡祖任也看出无德叔的不正常，龇着牙揉着被平底锅砸过的脑袋主动对我说：“孝兄滴，末意思，八泥倦今来叻。”
我们三个陌生人处这儿，就我一个觉得尴尬。
我挠了挠寸头，不知说什么好：“没，这不是没伤到哪儿……就是把人碗给打破了。”那会儿我是个不错的青年，还惦记着老大娘的碗没赔得起。
“没事儿，等咱出去，哥赔！”胡祖任的口音很神奇地变成了普通话，虽然有些别扭，但却已经比刚才好太多。
我有些惊奇：“大哥您是哪的人？”
胡祖任有些不好意思，好象意识到之前的说话让人难解：“我说话原来不是那样的，最近一个哥们儿从乡下来，和我住一块儿，还老找我学江湖黑话，这唠嗑唠的多了，一下就习惯性串味儿了。我这人就是这样，上次和个广州人聊了一下午，出门买包烟人家都问我是不是GD的。”
这时一个警察探进头来：“那个，大叔，该你录口供了。”
无德叔没回过神，胡祖任捅了捅他，好心提醒：“到你了。”胡祖任很清楚这个大叔不是在叫我，也不是在叫他。
“这么快？”我有些惊讶。
无德叔无比幽怨地看我一眼，我毛骨悚然。
无德叔想了想，居然把包递给我。我顺手一接：“这个？”
无德叔叹气：“帮我保管下。”
我狐疑地看他，看包，再看他。
无德叔好象回复正常了：“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证件我都带身上，帮我拿一下，不方便带过去。”
我以更加复杂的眼神看他，里面是不是些什么‘罪证’、‘赃物’……
无德叔好象知道我想啥，把包的拉链拉开，给我看了看。
里面一堆零食，从棒棒糖到牛肉干，从无花果到九制陈皮应有尽有，如果非说有什么称的上是‘成人用品’的话，也就是里面还有包烟。胡祖任也瞄了一眼，大概是看到了烟，怂恿我道：“小兄弟，你就帮他拿着呗。”
无德叔把包往我怀里一塞，就和警察出去了，好象不大把身在警局当回事，还在忧心某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无德叔一走，胡祖任对我一笑，我知道他想啥，看了看无德叔的包，暗付我也没答应无德叔啥，是他自己把包塞给我。就他刚才往我嘴里扔的糖豆，好象也不是什么有毒物品，没关系吧？
胡祖任绝对是个自来熟，他毫不客气地从我手里接过包，把烟掏了出来，轻车熟路地从屁股后的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点上，很舒服地吐了一口烟圈，感觉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脸舒泰的表情。
我没话可说，只是又从胡祖任手里拿回无德叔的包，同样很没道德感地掏出一袋牛肉干打开嚼了起来。一包泡面不顶饱，感觉正在胃里消化中，好歹这个牛肉干也是牛肉做的，吃点填填吧。
既来之则安之。如果说我自以为前十六年已经学会了防骗，那么从十六岁开始我以为所学会的，是认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