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婉却不干，她说她要去找区委书记，她想问清楚，如果村民违规了，我们的政府给这些在基层工作的人一个什么样的处理事态的标准？方婉的父亲以前是方家冲的支书，他也经常遇到打架闹事的，有的也会拿菜刀、锄头等找方婉的父亲拼命，可方婉的父亲根本就不怕他们，他可以扣这些打架闹事人的工分，拿不到工分，这些人就分不到粮食。那个时候解决事情的筹码在方婉父亲手里，而现在呢？这些在基层工作的干部拿什么来制服违规操作的村民们呢？和谐社会谁都会讲，谁都想要，可和谐社会的道理对这些闹事违规的村民们有用吗？方婉也曾试着和他们讲道理，就拿修路的事来说吧，方婉苦口婆心地对村民们讲了多少道理，可他们听进去了吗？有些时候，方婉发觉不采用极端的手法，根本赢不来村民们的威信。做一名基层干部，只有信任是远远不够的，没有威信的村支书，做任何事都难，哪怕这些事都是为了村民们的长远利益。方婉在张野面前抱怨这些话的时候，张野没有说话，而是盯着方婉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方婉，你晒黑了，也瘦多了。方婉的脸不自觉地滚烫了一下，她无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摸自己的脸，又感觉不妥，抬到半空，又尴尬地垂了下来。
方婉叹了一口气，掩示自己的窘迫说，我找李部长去。说完不等张野说话，快速地从张野的办公室里逃掉了。
方婉乘车去了市里。她直接去了李部长的家。她把她的困惑一一说给李部长听。她说，石榴红村在请专家论证的时候已经证明把这里建设成为江城的后花园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一百多万的江城人在双休日时该做点什么呢？再说这里的蔬菜是主打产品，乡村休闲开通后，新鲜的蔬菜会成为江城人喜爱的绿色食品之一，在这一点上面，方婉和张野设计的思路是一致的，她不是为了政绩下乡镀金的，至于张野，在她的理解中，也不是一个仅仅为了政绩而去兴师动众的一个人，为什么仅仅因为在处理问题上采用了过激一点的手法就要被迫中止他们想要干的事业呢？李部长说，人在干事的时候都会存在这样那样的失误，再说新农村的建设都在摸索阶段，就是偶尔犯点错误，也是在所难免的。小方，放手去干你们想要干的事业吧。我支持你。如今像你们这样有冲劲、闯劲，把做官当成事业去干的人不多了，小方，我为你和张野骄傲。至于，你们区委书记那里，我去说。放心回去吧，我相信未来是属于你们这一代年轻人的。
方婉开开心心地回到石榴红村，张野也从农场搬到了石榴红村，石榴红村的村民经过这场放火风波后，没人再敢擅自违规做房。只是张野搬到石榴红村时，住进了明天向的家里，而没有像方婉那样住在大队部里。方婉没有去问张野为什么不住在大队部里，那里有客房，是当年下乡知青住过的房间，这些都是张野告诉她的。她只是隐隐觉得张野在回避一种什么东西，这种东西与她是个女人有关系。
石榴红村的房屋改造工程尽管不是很大，工作却很难做，每家每户要他们按照统一的模式去装修，尽管张野带着农场其他的领导干部和大队部的人日夜做工作，还是遇到了很大的阻碍，村民们反反复复地问一句，你们让我们把房屋装成你们设计中的模样，这些钱花了，如果收不回成本，这笔钱谁来帮我们承担？在反复多次上门做工作后，第一个站出来愿意装修的人竟是女疯子，这个时候，她是清醒的。她说，我家有三间房，我卖掉两间，用这个钱来装修。方婉听到女疯子的这番话时，心里却很难过，她这才意识到，村民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谁不想住得好一些呢？可这个好却要建在有经济基础的能力之上。目前石榴红村还没有投放市场，并没有给村民们带来任何的利益，让他们拿钱出来承担风险，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方婉把自己的工资拿了出来，首先把女疯子的家从里到外装成了规划中的模样，当这个模样出来后，村民们这才真正地意识到如果都装成这个样子，未来他们的家园就会真的变得特别的美丽。
张野一直住在石榴红村，规划中的模式越来越多的被村民们接受，好多家开始主动地请装潢公司来村里装潢了。而这一段时间里，张野带着明天向忙里忙外地指挥搬迁户，为他们设计住房，还多大面积给他们，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明天向在张野的带领下，一直很卖力地干着张野分派的各种事，甚至在明天向的父亲重病住进医院的期间，明天向也没有去医院陪过父亲一天。方婉在这些事情面前，就显得无从下手，每天就跟在他们身后做着在她眼里根本就不是重要的事，尽管方婉有些不爽，可她却没有流露出来。恰在这个时候，张野的老婆找到了方婉，她是给方婉打的电话，约她在汉江堤上见面。方婉尽管不大想去见这个女人，她知道这个女人找她是为了什么，这一段张野整天泡在规划设施中，根本就没有顾得上回家。也就是在这天，方婉才明白，张野为什么会选择住在明天向家里。
方婉还是去了江堤，她想看看和张野一块儿生活的女人长什么样。女人一见方婉，就举起手要打方婉，方婉抓住了女人扬起来的手，捏得女人一个劲地喊痛。方婉说，张野今天是你的男人，明天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张野永远不可能成为我的男人。说完不等女人说话，捂着已经流出眼泪的脸冲向了汉江堤下。
张野是在汉江水边找到方婉的。张野把手放在了方婉的肩上，很重很重地捏了一下，方婉的泪便开始如夏天的暴雨点般往下掉，一滴一滴地砸在沙滩里，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坑坑在方婉眼里如无数个旋涡一般，紧紧地绕着她，久久不散。
张野说，方婉，对不起。她来和我吵架我才知道她找过你。这事我估计又是明天向搞的鬼，上次把规划消息泄露给余启忠的人也是他，还有你的内衣被偷的事也是他指使人干的，我想，是不是换掉他，让熊兴安来接这个位置，他会配合你工作的。
方婉望着汉江的水说，你曾经告诉过我，涨潮退后的汉江水是清澈透明的，我会等到这一天的。明天向会成为涨潮退过时的汉江水，我相信。至少他在石榴红村有着极高的威信，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张野没有再说话，他和方婉并排坐在沙滩上。方婉说，和一个还算年轻的女下属一起共事，你就得去承担这些人为的误解。这就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生活。回家去吧，张野，那里有你的老婆在挂念着你。
张野“嗯”了一声，站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在转身的时候，张野还是忍不住地回过来头问方婉：你有男朋友吗？
方婉摇了摇头后，又快速地点了点头，幽幽地望着汉江水说，有一天，我相信潮子会回来的。张野没有去问潮子是谁，而是转过身，快步离开了方婉。
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