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歌很着急,已经过了十天了,朝阳的伤口都开始结疤了,她的眼睛却一点起色都没有。
行歌的急躁朝阳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她开玩笑着的安慰他,说她这些年该看的都看了,又有这么多人宠着她,就算瞎了也没多大关系。
行歌可没她这么豁达,他只明白一点,他要没把朝阳眼睛治好,以后要是等爹他们知道他帮朝阳瞒着他们,那后果可想而知了。
行歌变得特别忙碌,每天不是研究药书,就是亲自去寻药草,想尽办法给朝阳换药。
笑笑也有事要忙,每天陪朝阳的时间并不多。朝阳每天几乎都是在发呆中渡过。这个时候,她就会想很多东西。不知道人是不是在受伤的时候特别软弱,以前想到她娘时,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娘对她的爱。可现在,她却开始害怕了。
月色看着朝阳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也不确定朝阳睡着了没有。现在天已经黑了,服侍朝阳的丫环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月色担心朝阳受凉,就去房间内找了个毯子想给朝阳盖上。
但毯子才盖到朝阳身上,月色的手就被朝阳抓住了,朝阳的口气有点颤抖的问道:“是谁?”
她看不见,但她有种感觉,给她盖毯子的人绝对不是平时服侍她的丫环,她知道她在期待什么,但真的可能实现的话,她却比自己以为的要紧张。
月色看着那小心翼翼抓着自己手的人,心里一阵抽痛。这是她的女儿,她没有养过、没有教过的女儿。如今,她的女儿眼睛失明、容貌被毁、还差点死掉,她这个娘亲竟然还能狠心放任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天底下应该找不到像她这般狠心的娘亲吧?
月色拍拍她的手,温柔说道:“别紧张,我只是给你盖个毯子。”
朝阳也不松手,固执的问道:“你是谁?”
月色并没有回答,而是摸了摸朝阳脸上已经结疤的伤口,问道:“痛吗?”
朝阳几乎可以确定这人的身份了,知道她不想说,她也不再强求,微笑着说道:“还好,胸口比较痛。”
见月色又不说话了,朝阳抓紧她的手,紧张的说道:“行歌和笑笑都忙,我行动不大方便,又看不见,我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都会胡思乱想。你要不忙的话,能不能来陪陪我。”
月色的手被朝阳抓得有些疼,这疼像是漫延到了心里,她声音有些沙哑的说了一个“好”字。
朝阳见她答应了,松了口气,手也放松了,她慢慢的坐起来,然后抱住月色的腰,脸贴在月色的胸口,小声说道:“你能陪在我身边,真好!”
月色什么都没说,摸着朝阳的头,眼里却带了湿意。
笑笑来看朝阳的时候,就看到朝阳一改前几日的低落,正兴高烈的对着一个女人讲着她以前遇到的趣事。
女人见她进来,对她微笑了一下算打过招呼。然后就继续一脸温柔的看着朝阳。
笑笑有些不解的看着她,问道:“你是?”
月色还没回答,朝阳就兴奋的说道:“她是我……朋友。她会在这里照顾我一段时间。”
笑笑正奇怪朝阳怎么连对方的姓氏和名字都不介绍,那女子就微笑着对她说道:“我姓殷。”
笑笑礼貌的说道:“我叫笑笑,我这几天可能有点忙,还劳烦殷姑娘照顾好朝阳,多陪陪她说说话。”
见笑笑态度礼貌,脸上却面无表情,要不是听红楼提起过笑笑,她还真以为笑笑排斥她了。她笑道:“你叫笑笑,怎么一副面瘫脸?”
笑笑很老实的回答道:“小时候习惯了面无表情,现在一时也改不过来。”
“人的表情生动一点,也会活得有意思一点。你要想活得比别人好,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笑。人只要多笑笑,自然而然就会学会苦中做乐,这样生活才不会越过越绝望。”
看着面前一直微笑的月色,笑笑突然恍惚起来,她小声说道:“姑娘也曾说过相似的话。”
见笑笑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中,月色也不打扰她,改而问朝阳:“朝阳,如果你的脸和眼睛都治不好,你会怨恨吗?”
朝阳不甚在意的说道:“怨恨谁?凭我的本事,又有几个人能伤得了我?这次受伤,要怨只能怨自己太过大意。不过就算再次遇到同样的事,我还会去帮小乞丐,还是会去扶他一把。”
月色没有问为什么,而是欣慰的赞叹道:“你成长得很好,比我想像的还要好。”
朝阳忐忑的问道:“那我爹娘会喜欢我吗?”
月色摸摸她的头,温柔而坚定的说道:“当然,你会成为你爹娘的骄傲!”
听到这样的肯定,朝阳突然很想哭,她趁机问道:“如果我真的这么好,那我爹娘为什么不要我?”
月色身体僵了下,很快又柔声说道:“傻孩子,他们不是不要你,而是要把所有的幸福和希望都赐予和托付给你。”
朝阳有些激动的说道:“可是能跟爹娘在一起才是我最大的幸福啊!”
比起朝阳,月色就显得淡定多了,她冷静的说道:“那我问你,好果在你爹娘和齐羽以及这些年把你当成亲身女儿一样疼的那些人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你会选谁?”
“我……”朝阳突然发现她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月色不让朝阳逃避这个问题,继续问道:“你无法选择是吗?”
“我不懂,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呢?这两者并不冲突啊!”朝阳急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要两都选其一,明明就是可以共存的啊。
月色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叹息道:“傻孩子,你还不懂。”
“那你可以说到我懂啊!”朝阳紧张的拉住月色的手,生怕她会突然走掉。
月色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要明白,如果你是跟在你爹娘身边,那你以前得到的一切都会失去,你也不会成为现在的楚朝阳。不论是情感上还是物质上,楚朝阳拥有的东西比任何人都多。你觉得跟你爹娘在一起,你会活得比现在的楚朝阳更好吗?现在的你很好,你爹娘也在另一个地方活得很好,你何苦还要自寻烦恼?”
有点明白月色的意思了,她小声问道:“是我太贪心了吗?”
“不是你贪心,是你爹娘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
朝阳不再问了,只是要求道:“那在我伤好之前,你都留在这里照顾我行吗?”
月色点头承诺道:“嗯!你伤好之前,我不会走的。”
朝阳安心了,又一脸期待的问道:“那我要叫你什么?”
月色反问道:“那你想叫我什么?”
“十五年前,我爹娘走的时候,我还没弄清楚我们的关系。没有喊过他们一声爹娘,是我这十五年最大的遗憾,你能让我喊你娘吗?”
月色的沉默让朝阳紧张了起来,她用快哭出来的腔调笑着说:“你要是为难的话,我可以喊你姨的。”
月色不忍心拒绝朝阳,她柔声道:“没关系,你就喊我娘吧!”
听到月色的许可,朝阳那还敷着药的眼睛流出了泪,她抱住月色,不停的低叫着“娘……娘……”
看着这感人肺腑的一幕,笑笑是一头雾水。她不过就是出个神,怎么回过神来,朝阳就认了个娘亲。更奇怪的是她认的娘亲也比她大不了几岁啊。她疑惑归疑惑,但这两人的关系一看就知道是外人无法了解的,她也就没多嘴的去问她们。
行歌看到月色在朝阳房里时一脸惊讶,但他什么都没说,像平常一样为朝阳换药,问她伤口和眼睛的情况,然后就状似随意的和朝阳聊起六王的事。
月色知道这是两个孩子的体贴,所以她很认真的听着。在他俩刻意的交谈下,她大概了解了这十五年来六王的情况。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朝阳的伤也在一天天的复原。在齐羽翻遍了医书,试了百来种药后,终于找出一种治她眼睛有效的药。
在拆敷在眼睛上的药时,朝阳拉住月色,有些紧张的说道:“娘,我想第一眼看到的是你,可以吗?”
“好!”月色示意行歌让开,她亲自为朝阳拆药。
月色解开绑在后脑勺上的布条,拿了下来。朝阳慢慢的睁开眼睛,先是模糊不清,慢慢的就清楚了。
眼前的人一脸温柔的微笑着看着她,她还是像她记忆中的红衣白发,她的脸也一点都没变老,反倒少了过去带着病态的苍白,如今的她看起来很健康。
看着突然泪流满面的朝阳,月色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叹息道:“怎么哭了?”
“娘!”朝阳抬起手轻碰月色的脸,这几个月她看不见,她总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现在可以清楚看见了,她才确定是真的。
她想了她娘十五年,找了她娘八年,如今可以清楚的看到人在她面前,让她如何能不喜极成泣?
比起朝阳的激动,月色就显得冷静多了。她犹豫着,最后还是说道:“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她已经出来快半年了,再不回去,他怕是要出谷来寻她了。
朝阳震惊的看着她,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还是行歌说道:“月姨,你何必这么急?朝阳姐的伤虽好得差不多了,但近期内还不能跟别人动手。你就等她完全好了,不需要别人保护的时候,再离开不行吗?”
月色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微笑的看着朝阳。
看着月色的眼神,朝阳突然懂了她的想法。她微笑着说道:“不用了,娘能陪我这么长时间,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以后,我会更快乐的去享受生活。娘,你们也要幸福哦!”
朝阳的体贴,让月色笑得更温柔了,她点点头道“嗯!我会幸福的。你也尽快去找羽儿吧!我可不想他变成暴君。”
“娘,你知道啊!”提到齐羽,朝阳反倒不好意思了。
回想到六岁的齐羽一脸认真的问她,长大能不能娶笑儿的时候,月色轻笑出声,她捏了捏朝阳没有受伤的左脸,笑眯眯道:“羽儿很小的时候就说长大要娶你,我让他在江山美人之间选一个。这些年,他怕是很纠结吧?”
朝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娘的意思,怪不得羽哥哥先是让我嫁人,现在又打算退位,陪我去浪迹江湖。”
听到这,行歌忍不住插嘴道:“羽大哥准备退位?那皇位继承人是谁?”
月色笑道:“怎么?你有兴趣?”
行歌脸僵了下,可很快便笑道:“我只是觉得除了羽大哥,齐家其他人根本就不适合做皇帝。”
“谁说下一个皇帝一定是齐家的人?你如果真的对皇位有兴趣,你现在可以考虑入朝为官了。”月色点到为止,并没多说。
行歌多聪明,剩下的话不用说他也明白了。他也不装傻了,直接问道:“月姨,你说我行吗?”
月色点点头,道:“以你的身份和才能,你完全有资格继承皇位。但你这一代人中,还有其他人也有这个资格和本事,要成为下一代君王,怕是不容易。”
行歌自信的说道:“不争上一争,又如何知道谁才是天命所归?”
月色和朝阳相视一笑,虽然不知道谁才是最后的王者?这个天下根本就不愁后继无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