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轮皎洁的玉盘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竟然让小夜完全无视了本该备受瞩目的魂殿。
小夜操纵着自己的意识,尽量去接近那耀眼的存在。直到走近了,他才看清,这原来不是什么玉盘,而是一朵闪耀着素净的光芒的雪花。
这朵硕大如月亮的雪花此刻正缓缓旋转着,几乎成完美的六角形,那六只晶莹剔透的触角如梦似幻,像有股神奇的魔力,吸引着小夜全部的注意力。在那六只角上,均有一个凹槽,而在雪花中心的位置,应该原也有个凹槽,不过此刻似乎被一枚什么东西占据了。
小夜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只觉得心灵一片宁静。
“这是什么……”
“不会就是你带我来到人界的吧……还是你恢复我身上的伤?”
小夜试探着同那朵高高在上的雪花对话,不过它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自顾自旋转着。
小夜总觉得这东西应该有灵性,于是并不气馁,继续说道。
“你总得告诉我你有什么用吧?”
“喂。”
“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好吧。”
小夜无语了,准备暂时离开这魂殿,既然来都来了,操之过急也无益。自己身上竟然出现了如此神秘又神奇的东西,会不会是一次重要的转折呢?
他一阵哈欠,周围又恢复成林黛薇温暖的卧室了,此时万籁俱寂,外面的雨也停了,一抹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帘缝溜了进来,正好照在小夜的脑袋上。
“哎,既来之则安之。姐姐……”
他心里长叹一声,倒头就睡。
……
魂界,无厌宫,北殿。
茫茫一色冰雪中,从界门向南,一路穿越护魂城、一日千骨白的太白山脉,通过北殿北方最大的要塞落日渡口,再经过几个小型的村庄与关隘,便到了游侠在北殿的最大据点,被称为第四区的地方。这里盘踞着一座巍峨壮丽的古城,古城中的一处的院落里,琴玥穿着件单衣,长发也随意披着,正发呆看着白茫茫的天空。
从溶道回来已经数天,她始终难以相信,小夜那个大脑袋的家伙会临阵脱逃。她最后记得的画面是骨妖对她攻击,胖子忽然飞身扑过来替自己挡了一下,随后便是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居然已经回到了这里。
如果只是炎棋信誓旦旦地说小夜因看见骨妖凶猛便落荒而逃,琴玥是死都不会信的。问题是,琴玥询问胖子时,他犹豫的神情、扭捏的态度,让琴玥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再加上,这次清缴行动,属于琴玥带领的这支队伍竟然死伤大半,因此琴玥受到惩罚,暂时闭门自省。几件事情一起袭来,使得她心灰意冷,整日站在自家的院落中,无所事事。
身后有脚步声接近。
琴玥也没回头,静静地问道。
“叔父,还是没有小夜的消息吗?”
一名相貌雄伟的中年男子面色严峻,站在琴玥的身后。他满头的黑发里间或夹杂几根银丝,眉头微微蹙着,显出不少沟壑纵横的皱纹。
“这件事情,你还是尽早断了念想吧。”
琴玥神情一滞,喃喃自语。
“我还是很难相信。他若是怯懦之辈,在断臂之后大可要求返回。可他不仅没有这么做,还坚定地继续前进。试问一个有如此心性的战士怎么会临阵脱逃?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琴玥的叔父唤作汉叔,成为游侠已五十有二,是远近颇得人心的一位游侠导师。
“从感情上来说,我也不信。这小子加入游侠时我就在场,可以说这一年光景里我是看着他的成长的。虽说他天赋很差,但论到心性,已经是很多年没见过这么个苗子了。可是,终究还得靠理性才能成事。两个人证俱在,铁证如山,不容质疑。”
琴玥听见这话身体不由得有些颤抖。
是啊,炎棋之话不足信,可是胖子的证词呢?谁都知道就属胖子和小夜关系最好,两人几乎同时成为游侠,平日里互相照顾,比亲兄弟还亲。他的证词,就已经宣告小夜背弃同伴临阵脱逃这铁一般的事实确凿无疑。
“叔父,你说……小夜会,会在哪里呢?”
汉叔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道。
“可能逃到溶道深处,可那几乎是死局。”
琴玥眼神黯淡,如果小夜真的慌不择路往溶道深处去,那后果……
“还有种可能。他去了人界。”
琴玥一愣。
“这种事情也不是无迹可寻。曾经不是也有游侠逃到人界去的吗?”
汉叔的表情显然不善,仿佛回忆起了让他非常光火的事情。
“叔父,哥他……”
“你还叫他哥!也不知你哪里认来的一个哥!?竟然……”
汉叔见琴玥神情悲哀,精神已是大不如前,便忍住不再言语。
“罢了。过去的事不再说了。对了,你可知道小夜在胡家还有个干姐姐?”
琴玥有些疑惑,心中隐约觉得叔父接下来有重要的话。
“我倒听胖子提起过,他有个待她很好的姐姐。胡家?你是说……”
汉叔点点头。
“正是陈家赐姓的那个胡家。”
琴玥愕然。这世界当真是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琴玥是陈姓,陈家是魂界十大世族之一,位高权重。也有赐姓的权力。这胡家便是约八百年前赐姓而诞生,属于陈家的附庸,算得上是资历比较年轻的一支。没想到,小夜竟然与胡家有关联。
汉叔见琴玥神色有变,便知她会错了意。
“他姐姐不过是胡家一个下等丫鬟,如今又出了这等事,只怕日子会越发难过。”
琴玥一怔,终于明白叔父此来的主要意图了。
“等我禁闭结束了,便去胡家走一趟。多谢叔父相告。”
琴玥感激地看着他叔父。这次清缴行动对琴玥打击很大,她甚至动摇了信心,怀疑自己的能力与前途。而且琴玥虽嘴上不说,但汉叔可以瞧得出来,她对于小夜之事耿耿于怀,若不能做些什么,只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难以自拔。于是他派人仔细打听了小夜的背景,得知他姐姐的情况。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善,但确实,那丫鬟糟糕的境遇能让琴玥出不少力,这样便能极大缓解她心中的悲愤与不平了。
对于琴玥来说,现在最大的期望便是赶紧找到小夜他姐姐,好生照顾她,也算是为他做最后一点事了。
……
小夜这一晚做了个冗长的梦,他梦见自己成了举手投足见便可毁天灭地的恐怖存在,以前在胡家所有冷眼对待他们姐弟二人的家伙一个个跪在他面前磕头求饶,而自己则是云淡风轻,握着手中的一朵雪花将这些人统统驱赶到护魂城永世为奴。美中不足的是,那个浅笑时欲倾人城的女孩不知去了哪里。正在得意之际,林黛薇突兀地出现了,他正想高兴地上前打招呼,忽然诧异地发现她竟仇恨地看着自己,随即不由分说向自己杀将过来。
喵?!
小夜吓醒了过来,忽然觉得脑门上有股热气,抬眼一看,林黛薇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小萌萌做噩梦了哇,瞧你表情纠结的。”然后不由分说,一把将还在犯着迷糊的小灰猫抱到了怀里。
“毛茸茸的好舒服呀。”
林黛薇此刻没有戴眼镜,看上去倒比原先更显得有些呆滞,小夜很快便将梦里的错愕抛到脑后,一心一意体会着林黛薇的体温与清香。
“诶?”
林黛薇忽然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把小灰猫放回了地板上,指着他的脖子诧异地发问。
“小家伙,你什么时候戴了条项链?”
小夜愣住了,然后顺着林黛薇纤细的手指低头看了眼。
一根细线穿着朵雪花赫然挂在自己灰蒙蒙、毛茸茸的脖子上。在外人看来,显然就是一枚雪花状的项链,可是小夜却大惊失色,不为别的,这正是他昨夜沉入魂殿时所见到的那朵雪花的样子,简直就是那雪花缩小后的形状。
可是,这究竟是什么?到底有什么用?
林黛薇见小灰猫低头沉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也没再多问,只是将他抱上了窗台。
“小萌萌,得麻烦你出去玩会咯,不能让老林和我妈看见你啊,不然我就死定了。你一定饿了吧,这一觉居然直接睡到了中午……我们还是老地方见吧。我给你带你最喜欢吃的香肠。”
说着打开了窗户,小夜还在琢磨雪花的事情,只是凭着本能踱着猫步走到了窗外。
林黛薇家在二楼,这个高度很适合小猫蹿来蹿去。现在已入十月,天气渐渐转凉。已过中午,一缕缕微风夹带着桂花香,吹得窗台上的小夜全身一阵阵酥软,冷不丁脚下一软,居然直接从二楼窗台摔了下去。
不过这个高度不够,再加上猫的本能,小夜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很轻巧地落在了草地上,心里突突几下。
“也不知是这猫的身手还是我自己的……比以前灵活好多。”
“哎,身手再灵活又如何。”
小夜自嘲地瞅瞅这线条优雅的躯体,这个样子就算魂识还在、就算已有魂殿又能如何呢?而且这脖子上怎么就凭空多出来这枚雪花呢?
小夜默默叹息。
要想办法弄清现状,要想办法变回原来的身体,至少不能总是一只猫的身体吧;还要想办法回到魂界,赚足够多的玉救姐姐……
他头疼欲裂,一下子脱力趴倒在湿润的草地上,脖子上那枚雪花跟着他一起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响声。
“嗯?”
小夜忽然觉得这雪花似乎颤抖了一下,甚至带着一点不满的情绪。
“喂?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吧?”
没有回应。
“喂……好歹回应我一下啊。”
依旧没有回应。
“你爷爷的……看不起我是吧……算了,既然你跟了我,我怎么都得给你取个名字吧。”
这多皎洁冰清的雪花仍是自顾自岿然不动。
“嗯……叫什么好呢……瞧你这模样……不如就叫……”
小夜舔了舔爪子。
“不如就叫菜花吧。”
脖子上那枚雪花忽然一阵抖动,随之逐渐温热至滚烫,吓得小夜赶紧抄起爪子把它举到了半空中。
那雪花散发出一股股热量,似乎在宣泄着不满,还没等小夜开口,他便在脑海里听到一阵怒不可遏的骂声。
“取的什么破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