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硕心里发酸：“你们说的不是普通的话。”
“怎么不普通？”
“不是普通朋友？”
“怎么不是普通朋友？”
“你们不是要一起去看大海？还算普通吗？”
白玉婵又笑了，说：“你不要生气了，我和你去看大海，行了吧？”
“你、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们到海滩上玩，采黄色的蘑菇……”
“你还以为是山里，沙滩上哪有蘑菇的？”黄硕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被逗笑了。白玉婵也掩着嘴笑了，她忽然背着手，说：“你猜猜，我给你带来什么礼物了？”
“一片凤凰花。”黄硕认真地说。
“你永远也不会猜得到的！”白玉婵的脚后跟跷起来，很敏捷地伸出手掌去接月光，然后把双臂伸向黄硕，把手上的月光交给他，口里快活地叫着：“我送你一片月光啦！”在月光里里，她觉得他在笑——然而，黄硕的笑容很快凝住了，天哪！他屏住了呼吸，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竭力想看清她的脸、她的鼻子和眼睛，此刻离她那样近，并且一直看到她在平静地微笑，他感到她的脸在月光里实在太美了，然而他只是说：“月光太美丽了！”因为有了白玉婵，他真的感到这天晚上的月光是他一生中最美丽的！
就在这时，远处响过来一阵脚步声。黄硕赶忙拉着白玉婵跑，但立刻又返回来，脸色变得煞白，搓着双手说：“哎呀，这下子可倒霉了，他们向这儿过来啦。”
一大帮人向操场边跑过来，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黄硕两眼瞪得大大的，惊惶失措地指着旁边的体育室说：“快进去吧！”因为体育室最近闹鬼，大家都不大敢去，也只有那儿才能躲上一会儿了。
体育室里放着各种体育器械，下雨的时候，这儿便是上体育课的地方。为什么说这儿会闹鬼，据说这屋子是过去一间庙宇清拆后建起来的。体育室的墙角堆放着各种杂物。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黄硕鼓起了勇气，猛地从破烂了的窗口跳进去，然后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把白玉婵也拉也进去，钻进墙角的杂物里，蹲在一张旧垫后面。白玉婵突然挣脱他的手，失魂落魄地在地上乱摸，她的鞋子掉了。黄硕一急，跳了出去，帮白玉婵找鞋子，最后才发现她的鞋子一直没有掉下来，好好的穿在脚上。
外面的脚步声经过操场，已经到了体育室。听得几个人在吆喝：“抓住他！抓住他！”也有说：“捉住了捆起来！拿到街上去卖。”又有说：“捉到了放到太阳底下晒，听说会冒烟的呢。”
一个人走了过来。白玉婵双腿一软，眼前出现了可怕的情景：那些人把她和黄硕捉住，接下来的就是明天太阳出来之后，放到操场去晒太阳，晒到冒烟为止——这是她从刚才那些人的说话进行的联想。那人已经站在黄硕面前，说：“你们两个是分工守窗口的吧？”
黄硕一股劲地点头，他的双脚打颤，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那人“噗”地笑了：“不用这么夸张吧？看你吓得要尿湿裤了。”又一个人过来，说：“你们两个有短裤了没有？”
黄硕摇头。
那人便塞给黄硕两条短裤，压低嗓音说：“等会如果鬼从窗口出来，你们用短裤盖到鬼的头上，然后大声叫我们过来。”
黄硕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他们是来捉鬼的。其实他们已经谋划了一段日子，就是在月圆之夜，每人拿一条短裤到这儿捉鬼，据说看到鬼便把短裤送上去，鬼便被罩住了的。这方法来自于民间。然而黄硕差点呕了出来，因为那两条裤子太臭了。一个人看到黄硕的样子，说：“捉鬼的短裤当然不能洗的，越臭越有功力。”另一个说：“还是从女生宿舍里拿出来的呢。”
黄硕把两条短裤扔回给那两个人，然后跑到体育室门口捉鬼的队伍里去。他随那些人进入体育室的时候，看到白玉婵也跟了过来，就在她的背后。
大家进入体育室。有人叫嚷：“往双杠下照，往跳马上照——等一等，垫上放着什么东西哪，把电筒往那儿照照！”
接下来的是万簌无声的沉寂，几个人凑近前去。有人颤颤地问：“你们，是人，还是鬼？”
便听到有人说：“你看他们像鬼么？”又说：“现在是人，将来是鬼。”
来捉鬼的便嗡嗡议论起来。有问：“他们究竟几个人呀？”有答：“笨蛋，你没长眼睛的么？你点点多少条腿呀？四条腿，你说多少个人？”有说：“盲眼的都看得出是两个人呢！一个在上面，一个压在下面；他们是不是鬼变成的，可真弄不明白。”
“那上面是什么人？”
“是个女人哩！”“噢，那是鬼变成的了！”
一阵哄笑声，几乎吵醒了一条街上在校园的一角响开来。
“一个女人趴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唔，不知他们干些什么！”
如潮似浪的喧闹和哄笑声惊醒了睡在跳垫上的两个人，他们瞪着没有表情的眼睛，在若隐若现、闪烁不定的火光中，惊恐不安地打量着这些突如其来的人。
“你们干吗要捆我？”他还有脸问呢！你干吗要变成人？”“你发疯了！我本来就是人，喂喂，不要用短裤盖住我呀，快拿开。”“你也别指望拿开了，我们等你变回鬼模样呢。”
接着另一个也被捆住了，反剪着双手，押着往学校办公室送。刚出体育室门口，教务主任来了，用电筒照了一会，说：“这两个不是天桥底下的乞丐么？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
“我们都到这里住半年了，有屋避雨，有垫睡觉，还可以锻炼身体。”
教务主任说：“放了放了，快快放了。”又说两个乞丐：“我们学校不是民政局，以后别到体育室来睡觉行了。”
一阵哄笑过后，外面很快静了下来。
黄硕嘘了一口气，偷偷摸掉额上的冷汗，他看到白玉婵，脸色已经白得没了一点血色，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
“又不是真的鬼，有什么好怕呢？”有人说。
白玉婵便往女人宿舍那边跑，她的影子很快便沉入夜色之中。
黄硕晃着脑袋，却好象肩上扛着一块石头，回到宿舍，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握着，那颗粉红色的纽扣还没给白玉婵。他用毛巾擦去头上的汗水，然后躺在了床上，不由叹了一口气，幸好谁也没有发现！他静静地闭着眼，让睡眠来临之前， 好好地想一想这个充满热情的凌乱夜晚。一会儿，他的面前浮现出白玉婵美丽的眼睛、温柔的脸庞……这是什么？是梦想？是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