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浮生何尝有一天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打着“武林高手”的幌子出来骗吃骗喝,而第一次行动,就被眼光毒辣的老板一眼看穿。他双手抱头躺在地上护住了自己身上的重要部位,再加上两个伙计也没下狠手,倒也没怎么受伤,不过却终究少不了这许多狼狈。
店老板刘胖胖一手轻抚着自己肿起的脸颊,看着面前挨打的书生,心里才好受许多,又看见摆在桌上的许多菜肴,不禁食指大动,正要坐下享受美味时,小茶铺的东边,却迎来了另一伙不速之客。
二十多个劲装汉子,脚底穿着明晃晃的官靴,押着一个手和脚都被戴上铁链的犯人,慢慢朝茶馆走来。领头的是两个长相差不了许多的三四十多岁的官差,猛地看去还有些亲兄弟的味道。只见那个高个对稍微矮一点的同伴说道:“小王,走了大半天路,也有些乏了,咱们稍微在这休息休息,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如何?”矮一点的同伴笑嘻嘻地回道:“正合我意,咱们快去吧”,然后转头对跟着的二十多个护卫说道:“兄弟们,咱们在前面茶馆稍微一坐,然后再走,估摸着再有大半日的行程,咱们就能赶到宏城了,到了那,进了铜墙铁壁般的刑狱,哥几个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了!”护卫们自然说好,于是押着那个犯人往前走去。
这边店老板正往嘴里塞着沾满了蒜汁的酱鸭肉,突然看到正朝这走来的官差们,陡然一怔,马上站起身来,抹抹嘴角,笑脸相迎,浮肿的脸庞皱缩起来,更显得胖了。
两个伙计早就不再殴打陈浮生了,陈浮生躺在地上也不起来,两个伙计也就不管他,跟着老板迎了出去。
两个小头目看了一眼这一桌肉菜,大为心动,一边招呼着同伴们落座,一边大喊着快上些好酒好菜。店老板微微打量了一眼面前二十几个人,又仔细地瞧了瞧被押的囚犯,注意到犯人身上的镣铐和枷锁,确实是官府才用的刑具,脸上微微抽搐,吆喝着让两个伙计赶快去上菜:“把好酒好菜全都端上来,莫让几位爷吃不尽兴!”心里却在哭天喊地,暗骂自己今天倒霉。
两个伙计和头前的汉子们纷纷落座,而那个被押的犯人竟然也一同坐在旁边,剩下四五个汉子远远走到茶馆外面,不经意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让刘胖胖不禁又回过头来多瞧了一眼那个犯人。
只见那人,浓眉大眼,虎背熊腰,个子怕不是有八尺来高,不过却佝偻着背,看着地面一言不发,倒是看不清是何神情,头发有些长而散乱,却看不出脏来,衣服上有些风尘之色,却绝说不上是破烂。这让刘胖胖有些啧啧称奇。
酒菜香味四溢,陈浮生身子微微动了动。慢慢爬起,捂着胸口,低着头朝外走去,刘胖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两个伙计更不会多事,只顾殷勤着陪着笑脸,伺候好各位官差大爷,才是正事。可那领头的官差眼尖,咧了咧嘴角,灌下一大壶茶水终于还是张口问道:“嘿,这个家伙是干什么的,落魄书生给茶馆打工当小伙计?”另一个官差哈哈笑了起来。
刘胖胖微弓着腰,笑呵呵地说道:“不是,就是个骗吃骗喝的,被我揭穿之后,还和伙计打架。”
官差转了转眼珠,嘿嘿笑道:“那好说,哥几个,把他押下,一起带走!”话刚说完,门口两个汉子,便一把抓住陈浮生的臂膀,给拽了回来,陈浮生的身体刚刚恢复,内力尽失又没有武功在身,如何躲得过这两下,一个不稳差点给摔在地上,陈浮生暗怒,也不说话,这二十来个官差刚进来时他就瞧了个仔细,在陈浮生眼里,这几个人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闪亮如电,必定个个身怀武功,还绝非等闲庸手,二十来个高手押着一个犯人悄悄走山野小道,恐怕不简单。陈浮生暗暗平息怒气,且看这官差如何个说法,再见招拆招。
领头的高个官差也是行家里手,打量了书生一眼,便知道这书生不会武功,心下也没多想,笑呵呵地对店老板说道:“这骗子在你这骗吃骗喝,让你白白赔了许多银两,又打伤了你家的伙计,最后还要畏罪潜逃,嘿嘿,多亏我们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诺,给你擒下了这贼人。”官差努努嘴。刘胖胖赶紧接话:“那是,那是,大老爷们,英明神武。”脸上却留下了汗水。
两个伙计一碟一碟地往上端菜,其他汉子大声吆喝着,谈笑着。
果然,这官差接着就说到:“然后嘛,你也不用多谢我了,更不用给兄弟们辛苦费了,我看你们上的这些酒菜也花了不少钱,就这样两两相抵了把。”
刘胖胖哆嗦着嘴,强笑道:“老爷们说笑了,这粗茶淡饭还怕招待不周呢,您吃好喝好,吃好喝好,呵呵。”
官差满意的笑了笑,示意两个人放开陈浮生,利用完了走个过场,也就不管他了。
几个人试过酒菜之后,朝大家点点头,众人便放开吃喝,好不畅快。不过全部以茶代酒,酒坛放在那,一动不动。
正在此时,一个姑娘从茶馆外袅袅走进,众人还未来得及抬头去看,耳中便听到那如银铃般清澈而又空灵的女声,从茶馆中响起:“茶老板,快给本姑娘上几壶好酒。”
茶馆内的官差们听到这爽快的女子声音,本以为是个女侠般的人物,抬起头来,只见那进屋的女孩站在凉棚下,年纪却是不大,估摸着十六七的样子,细高挑儿的身材,穿着一身碎花白裙,看到众人向她看来,仿佛害羞似地微微一笑,肤白如雪,浑然与素梅不分伯仲,眉目精致,仿若从世外山水婷婷走出。
进茶馆以来一直低着头不管闲事的那个浓眉大眼的犯人,抬起头来,看了那姑娘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喝了一杯茶。
刘胖胖看见这女孩,心里开始发凉,怎能想到这时候会出现这位主儿,只是懊恼出门不看黄历活该自己倒霉,可嘴上却不敢怠慢。红肿的嘴皮子上下一碰,立马高声回应:“得嘞,您瞧好了,三十年的老窖,咱这最有名的宏城酒,小姐您稍微一等。”
两个领头的官差互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含义,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其中高个的官差又咳了咳嗓子,朗声问道:“姑娘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多么危险啊,过来和哥哥们一桌坐吧,你说要去哪,哥哥们送你去,哈哈。”门外的两个汉子走了进来,守在门口。其他的汉子也是笑着看着那个姑娘,眼中之意,昭然若揭。
女孩也不发憷,一双笑眼弯起,娇声说道:“奴家可不是孤身一人呢。”
“哦?你家人朋友,也在附近?”矮个官差问道。
还未等她回话,高个官差又说道:“是不是还有个姐姐妹妹,可以叫来,一起玩会嘛。”众人哈哈大笑。刘胖胖和两个伙计却一边擦汗,一边往后面走去。
陈浮生看似无意地退后了两步,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美人儿,脸上微微浮起笑容,这厮没了武功,却还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
不料那女孩竟然跃过众人,盈盈秋水般的目光,笔直地看了他一眼,害怕众人误会似得,还对陈浮生甜甜一笑,对官差说道:“小女子的哥哥,就在那儿呢。”说完话,她还举起葱白玉指,指了过来。陈浮生脸上笑容一僵。众人也都随着那美人的视线看向了站在角落还沾满了浑身泥土的书生。女孩又对正往后走的刘胖胖呵呵笑道:“掌柜的要去哪?刚才我哥哥不是说过,待会我要回来的吗?”
刘胖胖吓得站在原地不敢乱动,慢慢转过身来,只是呵呵地陪笑。
高个官差努了努嘴角,眼神在陈浮生和那小美人身上来回打转,感到十分有趣,对那姑娘说道:“你这哥哥可不是个好哥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骗吃骗喝,被我当场逮住。待会就要送到大牢里了,会不会打断手脚我可不知道了,你若是还有什么话就快些对他说罢,不然等到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姑娘眯起笑眼,走到陈浮生跟前,亭亭玉立的身姿,高高鼓起的胸部,不堪一握的蛮腰,就这样慢慢从众人之间走过去,旁边的几个大汉看的心痒,大口吞咽了几口酱肉,又灌下一杯凉好的大碗茶。
而陈浮生又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放下,放在腰际,脸上还是挂着那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让人无法分清那个姑娘,倒底是信口雌黄还是真有其事。
姑娘的个子不比寻常男子低多少,白色碎花裙随着清风上下波动,直到走到陈浮生面前极近处才停下,作势踮起脚尖仿佛要与她的好哥哥说一番悄悄话,白洁光滑的额头上飘动的黑色发梢几乎碰触到了陈浮生重塑身体后那浓浓的眉毛,而陈浮生好像闻到姑娘身上的淡淡梅花香,微微低下眼,看到她的红唇似开似阖。
这是两人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
官差们也是看的为之一怔,眉目如画的她与眼前的落魄书生站的如此之近,却不显出多么娇小,倒是更显得体态修长,身材窈窕而又诱人,而清秀精致的脸庞又显得过于清纯,一头黑瀑布般的秀发披在肩后,放佛在白色衣裙上慢慢流淌。
可她秀口一张,却对陈浮生说道:“既然你都说是我的人了,掌柜的还敢动手动脚,我看是有眼无珠,索性挖掉好了,还有后来的这群人,不知道是想打断谁的手脚?”说完话,她朝陈浮生嫣然一笑,转过头去对着官差说道:“打一个,给本小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