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儿气冲冲回到家,谁都不理,闷头跑到自己的卧房,扯下身上的衣服,随手一丢就躺在了床上。
王妈一路跟进来,本想为白鹭儿弄脏衣服的事责备她几句,进屋发现气氛不对,小小姐这是闹气了。平时里,小小姐最是和善,跟谁说话都是好声好气的,今了这是怎么了?
“小小姐,小小姐。”王妈终究还是到床边去叫了声床上的小人,再顾不上地上那惨不忍睹的衣服。
“不要叫我,我在生气,谁都不要跟我说话!”白鹭儿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声音闷声闷气的传出来,任谁都能听出里面的火药味。
王妈眼见自己问不出来,捡起地上的衣服,下了阁楼。
路上正好碰到气喘吁吁追回来的春俏,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春俏好不容易平息了呼吸,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头一回见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自己肯定是镇不住的,要想解决还得仰赖王妈才是。
王妈听春俏说完,笑了,把白鹭儿的衣服放到春俏的怀里,“拿到洗衣房去,让小小姐自己待会儿吧,不碍事,小孩子家家的,哪个不吵个架拌个嘴呀,你瞅着吧,这俩小丫头铁定越吵越亲。”
春俏长舒了一口气,只是心中还有一些七上八下,毕竟俩人当时吵的太厉害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一会儿工夫,白家的人都知道自家小姐跟韩家的姑娘吵架了,这会儿正在楼上生闷气呢。
白崇文听到了也觉得挺有意思,自己回来后,这孙女什么样的面貌都见过,还真没见过她赌气,有意思,有意思。特意把春俏叫到跟前问了问,听完了,跟似锦说了声:“去张罗一下,看看这拜干姐怎么拜,你家小小姐今了准提这事。”
似锦笑着应是,出门去打听了。
春俏出了东院的门,心中暗叫一声乖乖,这大户人家的消息真是灵通呀,自己不过跟洗衣房的春水说了两句,这自己前脚出来,后脚消息就传遍了。看来自己以后这嘴巴得慎重一些了。
话说这边,白鹭儿自己静静地呆了半晌,不争气的掉了几滴眼泪,心中的那股子气慢慢都没了。
尔后,突然羞愧起来。
自己最近过的太顺风顺水了,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前世的年龄,越来越以六岁孩子自居了,堂堂年近三十的老女人,和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这般斤斤计较,想想便汗颜。
“春俏,给我换衣服!”
白鹭儿叫进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春俏,在她的服侍下换了一身粉色的罗衫,对襟领口,窄袖,豆绿色彩带束腰,长度刚刚遮住鞋子,没有大大的拖尾。
在白鹭儿的极力力争下,她的所有衣服都改成了这样简洁的模式。看起来跟当下流行的宽袍大袖,拖地长裙很不一样,但舒服呀,伸手伸脚都不受限。
“去东院找爷爷。”白鹭儿穿戴整齐,一马当先就冲了出去。
春俏在后面埋头紧跟,小小的心灵又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这老爷真是神人呀,就料定小姐一定会去找他呢,看来自己以后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想蒙混过关肯定是不行的。
主仆二人一路狂奔,到了东院门碰到了同样行色匆匆的王妈。
白鹭儿一个不察,狠狠撞进了王妈的怀里。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您这倒是慢点呀。”好在王妈跟脚稳当才没有当场跌倒,扶稳了白鹭儿,看了看没有撞到哪里,这才放下心来。
白鹭儿嘿嘿傻笑,连连道歉,“王妈,我去找爷爷,他在东院没?”
王妈笑答:“不在,刚去前厅见客了,前面来了个公子爷,说是来探望一下他的马。”
“啊?!”
白鹭儿大惊,现在她家马匹中的外来户就一匹,苏沐阳的那匹枣红大马。
来的人是苏沐阳?
王妈说完又急忙向前院走去,白鹭儿站在当场有些迟疑,见还是不见。
话说苏沐阳这个公子哥向来自命不凡,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让人很是看不惯,还我行我素,一副自己就是天王老子的架势,实在让人不喜。
“小姐?”春俏看小姐兀自低着头看脚尖,不说不动,连忙唤了一声。
白鹭儿猛然惊醒,看了看春俏,“我好着急呀,我们去前院找爷爷,快点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春俏被白鹭儿拉着一路狂奔,可怜她实在不明白,自家小姐这是又要哪般。
心中打定了主意就不再迟疑,一路奔到前厅,白鹭儿连门都没有敲,直接就迈了进去。
“爷爷,爷爷,我有急事!”走到前厅,目不斜视直奔白崇文,后看到旁边还稳稳当当坐着一个人,顿时惊诧,“呀,爷爷你在见客,鹭儿失礼了。”
说完,白鹭儿惊在当场,低头紧咬着下唇,看着自己的脚尖进退不得。
“哈哈,无妨,无妨。”白崇文爽朗一笑,又向旁边的少年拱了拱手,“苏少将军见笑了,这是我自家孙女,平素野惯了,还请不要见怪才是。”
被唤作“苏少将军”的少年笑了,同样拱了拱手,道:“白老不必介怀,这白家妹妹当真天真烂漫,在下并不觉失礼。看她神色匆匆,不若先问问她有何事这般着急。”
白鹭儿不由偷看苏沐阳,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言辞,和自己认识的苏少明显不是一个人。
苏沐阳淡定喝茶,稳坐如山,只在白鹭儿看过来的时候向她眨了一下眼睛,白鹭儿当即垮下了脸,暗自撇嘴,真能装!
“鹭儿见过苏少将军。”白鹭儿躬身行了,形止端庄,神色淡然,再无方才的莽撞。
“白家妹妹不必多礼。”苏沐阳急忙放下茶盏,起身还礼。
“好啦,好啦,都不是外人,不必拘谨。”白崇文只当二人是初次见面,看白鹭儿举止言行稳稳当当,心中大悦,转头问她,“鹭儿找爷爷有什么事呀?”
白鹭儿再无方才的拘谨,蹦蹦跳跳到白崇文身边,站在他一侧,只顾傻笑,趴在他耳边道:“爷爷,我要跟韩百灵拜干姐儿,这么久了都不见你提,我就来提醒你啦。”
白崇文大笑,“好啊,你和百灵丫头说了算,你们定了日子知会我一声,我给你们操办。”
白鹭儿大喜,“好啊,那爷爷你忙,我先走啦。“说完就要退出来。
毫无意外的,苏沐阳出声了,“白家妹妹且慢。”他这突兀的一声,引得白崇文和白鹭儿都看向他。苏沐阳不慌不忙,向着白崇文施了一礼,继续道,“不瞒白老,这次来一是奉家父之命给白老问个好,还有一事,就是那匹马儿,跟我时日较长,此次出征,少它却是不行。”
“行啊,那马儿一直是鹭儿在负责照顾,就由她引你过去吧。王妈你们都好好伺候着。”
白崇文从善如流,笑呵呵吩咐完,转首又向王妈等人挥了挥手。
众人应是,跟在白鹭儿二人身后一同退了出来。
白鹭儿比苏沐阳稍稍落后半步,一路无话,只在心中忖度,这人真是反复无常,当日对那枣红马儿态度恶劣至极,现在却又说离它不得。活似在外出轨被抓,回家跟着原配哭啼忏悔的丈夫一般。
“白家妹妹对苏某有看法?”苏沐阳突然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白鹭儿暗自翻了个白眼,咬着牙回了一声,“岂敢。”
尔后便听苏沐阳长叹一声,“定是白家妹妹恼了沐阳,不然怎会脸色阴沉至此。沐阳有什么错处,还请白家妹妹原谅则个。”
看他这般作态,白鹭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上前快跑两步,率先冲进了马厩。
“你的马,它现在只能勉强立起来,带人肯定是不行的。沈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还半月不到,若你执意带它走,只怕这条腿就废了。”
枣红大马正趴伏在地上,神色恹恹,见白鹭儿进来,喉咙呜咽了几声,任由她走到自己面前,轻轻抚摸它的鬃毛。
苏沐阳没有作声,白鹭儿也不再理他,兀自和枣红大马说话。
“这不过是匹普通的马,算不上绝色,若你喜欢马,改日我可以送你一匹雪驰,从西边合慈国寻来的,通体白毛,可日行千里。”
“切,我又不做贼,要那么好的马做甚。”说完狠狠瞪了一眼苏沐阳,“你自己的马,你看着办吧,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若你带它走,它这条腿铁定就废了。”
说完,白鹭儿看都不看苏沐阳一眼,也不再抚摸枣红马,转身就要出马厩。
“唉,原来你知道是我。”苏沐阳不动声板过白鹭儿的肩膀,不让她再走,笑呵呵道,“我也是一片好意,怎么说也是我害你受了伤,咱们也算相识一场,总不好不管吧。若直接拜访,又怕坏了你的闺誉……”
白鹭儿直接抖落掉苏沐阳放在她肩膀的手,“这样拉拉扯扯就不怕毁了我的闺誉了?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