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的是季允鹤,他闻讯后依然如常,若无其事,她帮青坤谋取差事,他便不声不响的将路断掉,让人恨不得将他斩杀于眼前。这个人是从来不会按理出牌的,若是一心不让她如愿,说不定就又做出什么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来。
成为夫妻这些年,一直淡漠如冰,季允鹤不声不响地作对已是寻常事。
反复思量终日,太夫人最终悟到的还是两点:要想如愿以偿,只有两条路,一是季允鹤忽然死了,二是长子长媳劝说季允鹤。
这两件事,想到容易,做到却难于登天。季允鹤不会忽然死去,长子长媳也不会好心帮助青坤。
即便是恨毒了季允鹤,她也没胆子动手杀害他。他一生警觉,若被他发现,恐怕会先一步将她杀掉,试不得的事。
那么,最终能指望的,就是青城与卫昔昭了。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说到底,要指望的是青城对她以前种种释怀、原谅。那么接下来要做的,显而易见,也是最难办到的事。
可即便是再难,也总要尝试。膝下三子,长子次子一个荣华无限,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不能让小儿子一生庸碌无为。眼下哪怕是先给青坤谋个小官做,她心里也能好过一点。
太夫人费尽思量的时候,卫昔昭正心急不已……瑜哥儿病了。自从那日进宫,瑜哥儿就显得没精打采,这两日迁居摄政王府,又是一通忙乱,这日晚间,刚要歇下,乳娘就慌慌张张前来通禀,说瑜哥儿身上热得厉害,方才哭了起来,怎么也哄不好。
季青城与卫昔昭闻言同时起身,命人去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说是暑热侵体,又有些许内火,才使得瑜哥儿发热,当即开了方子。
药煎好之后,卫昔昭从飞雨手里接过,想到发热不是能够耽搁的事,便狠下心来,对季青城道:“你帮我,给瑜哥儿把药灌下去。”
季青城正抱着瑜哥儿来回地走,道:“不能把药搀在羹汤里么?”
“不行。发热又不似别的病,汤药喝下去立竿见影才好,不然病势愈发严重了,不是更让孩子受苦么?”卫昔昭心急之下,扯住他的衣袖,“你就别来回晃了,快,先帮我灌药。”
瑜哥儿见卫昔昭端着药碗,神色郑重,觉得不妙,哭得更凶了,别转脸扯住季青城的衣领,“不、不要……姑……姑父……不要……”
季青城就现出几分犹豫,对这么一点大的孩子,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你快些啊!”卫昔昭因此愈发心急,将他扯到椅子前让他坐下,“你手里有个轻重,他跟你又亲近一些,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帮忙么?”
“那也得先让他不哭了才是。”季青城柔声安抚着瑜哥儿。
他一旦慢性子起来,是能把人急死的。可卫昔昭也得承认,他说的在理,便不再说话,只是没好气地瞪着他。
季青城一如平日一般,耐心地哄着瑜哥儿,又把卫昔昭推开去一点,“小瘟神似的,瑜哥儿看着害怕。”
卫昔昭撇撇嘴。
过了一阵子,瑜哥儿不哭了,药的温度也是不凉不热了。卫昔昭走上前去,以眼神示意季青城。
季青城不情愿地抬手,让瑜哥儿不得不张开小嘴儿。
瑜哥儿只喝了一口药,就又哭了起来,且是显得格外伤心,极力扭着小身子,要把脸埋进季青城怀里。
事情开了头,就没有半路停下的道理。卫昔昭按捺下心头不忍,一勺一勺灌药。
季青城蹙眉不已,看着还剩小半碗药,问道:“差不多了吧?”
“你说呢?”卫昔昭没好气地反问,又剜他一眼。
季青城便是一声叹息。这还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就心疼不已,若是换了亲骨肉,他恐怕是如何也做不来这等事的。
卫昔昭则气得直嘀咕:“唱红脸也不看是什么时候。”
瑜哥儿哭得更凶了。
“不准哭,病了就要服药!”卫昔昭板着脸凝视瑜哥儿,“你能把病哭好的话,我也陪着你哭!”
还是第一次,瑜哥儿被卫昔昭这样训诫,一时失语,眼里含着泪,却不再哭出声。
药总算是喂完了,季青城松开手。
瑜哥儿立时转过身子,把小脸儿埋在他胸膛,闷声抽泣了起来。
卫昔昭将药碗递给一旁的丫鬟,默然走去了外间,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良久不出声。
季青城抱着瑜哥儿安抚了半晌,后来瑜哥儿乏了,睡在了他怀里。
乳娘便将瑜哥儿接过去,抱回了东厢房。
季青城这才得了闲去看卫昔昭。
卫昔昭正在用帕子拭泪。
小的不哭了,这大的怎么又开始了?季青城忙扶她起来,进了寝室,柔声道:“这是心疼还是伤心了?”
卫昔昭是又心疼又伤心,心疼孩子受罪,伤心孩子的身世。
“不懂事的时候,没了娘也就罢了。可现在……皇上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抛下他……你听皇上那日说的话……恐怕是……”语不成调,泪水泛滥,“我儿时孤单,最明白那份苦……可瑜哥儿,还是要走我的旧路……他是做错了什么?”语毕,她茫然地看着他。
“瑜哥儿怎么会走你的旧路?他有你我齐心照顾,不会觉得孤单。”季青城拿过她手里的帕子,轻柔拭去她脸上泪痕,“的确,他一生也不能唤你我一声爹娘,可称谓不足以证明什么。除了生身父母,我们尽全力,不再让他有任何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