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卷着漫天的雪花在大地肆虐,三两株倒伏的大树,仿佛挣扎的干尸,透出无法言喻的狰狞、奇诡。
初升的阳光惨淡,洒下不多的能量未能给这世界带来任何温暖,只是勉强让视野清晰一点。
仿佛永无变化的旷野中,某块被坚冰覆盖的巨石旁,突的积雪下一丝热气冒出。那里,竟微不可查的有一双眼睛眨动,目光锐利无比。
不知这已是第几十、几百次,伊万潜藏身形,等待猎物的到来。自深夜开始,他已在此守候了整整三个时辰,与以往历次经历不同,此刻的他竟然感觉到一丝紧张。
他不敢稍动,身上覆盖的积雪早已冻结成冰,挤压得胸腔透不过起来,很久才能将肺部的浊气排出,勉强吸入些新鲜的空气。
因为饥饿,胃部每隔一小会儿便会抽搐几下,这更加重了他的痛苦。即使有黛西特制的兜帽遮蔽苦寒,也因为肚腹空空如野,身体的温度下降的厉害。
伊万此刻身体状况极差,思想也异常纷乱,这种状态对于一名猎人来说,已是十分危险。他内心有些挣扎,是否应继续如此等待下去。因为有些担心,如那猎物再不出现,自己很可能会在此冻饿而死。
这一想法只是刚一冒出,便被打消。多天的观察,坚定了他的信心,毕竟那妖兽似乎始终沿着固定的路线行走,每天黎明到清晨之间,都会来到这块石头旁,作短暂停歇,从未间断。
最关键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第一时间发现并将其制服,因为至少还有两拨人盯着这个妖兽,只能尽一切可能,抢先出手。
几天的跟踪,伊万除了弄清那仿佛大狗一般的妖兽的行动轨迹外,还发现了两拨人似乎也同样在进行着追踪。
第一拨由三个人组成,他们行动略显生疏,数天前就已跟丢了妖兽的方向,变成在荒原中乱闯。
另外的一波统一着装,似乎应隶属于某个组织的队伍则职业许多。他们明显也注意到这妖兽的行动轨迹,竟然预先在昨晚布下了法阵,位置就在伊万躲藏前方的灌木丛旁,距离大石不足五步!
野外,狩猎队伍几乎全无相熟,相遇之后,为争夺猎物互下杀手十分常见。
这种做法,违背伊万的处事准则。只要对方不先行动手,他从不攻击,甚至会对遇到困难的普通狩猎团队施以一定帮助。
因为长期在野外搏杀的他最清楚,在此狩猎的不易。
金恩加环形山面积异常广阔,自苏醒后的两年以来,伊万已涉足许多地方,但仅是这山脉边缘地带的十之一二而已。因为“老头儿”关于危险的告诫,他从未更加深入,谨慎是他活到如今的最大秉持。
这次外出狩猎,开始的十几天异常的不顺,仅仅收获了三两枚低级晶核。联想到自己所需的庞大数量,伊万只能选择进入这片以前从未涉足的区域,这里已异常靠近那所谓的“危险的核心地带”。
谁知道,初入此地便因一次误踏碎裂的冰面,跌入暗河,失去了全部给养。
浑身湿透,被极寒折磨得几近虚脱的伊万,在勉强从水中爬出后,竟然意外的发现了妖兽的踪迹。
通过气息初步判断,这竟然极可能是高阶妖兽留下的!
按照“老头儿”的说法,达到3级的妖兽,只会出现在环形山的核心区域,伊万从未涉足那里,也因此未遇到过高阶妖兽,这还是首次。
想到自己需要的6枚3级晶核,到目前为止一个也没有着落,逢此良机,他怎肯放过。
被渴望冲昏头脑的伊万,不顾一切的追了下去。谁曾想,一路行来,野兽半只也无,甚至植物都已枯死,无法充饥,本就失了给养的他,如今已饿了整整3天。
所以,除了在此静候争取率先得手,别无选择。
因为他除了需要晶核,更急需食物。
时间推移,距妖兽惯常出现的时间越来越近。
阳光愈发刺眼,伊万此刻已经因为冻饿有些眩晕。
忽然,连续的踏雪声传来,灌木一阵晃动,一只浑身被纯白皮毛覆盖的的妖兽出现,它有着类似狮子的面孔,獠牙外翻,身形巨大,肩背的高度便在一人以上,头尾更是超过六米!
不怪伊万始终认为这是一只“大狗”,此刻的妖兽竟然在用鼻子不停闻嗅。瞬间似乎发现了什么般,冲着伊万躲藏的方向,浑身战栗的嘶吼起来!
“难道被发现了?!”伊万骤然紧张。
自己从未与顶级妖**手,胜算本就不多。原打算偷袭得手,如若对方警觉,万事休矣!
他不敢稍动,甚至连呼吸都已停止,只是向前方凝目看去,观察着妖兽的后续动作。
这一看确发现了诡异之处,那妖兽虽周身魔法光芒闪动,但它的双目确全无神采,一片死灰!
正待伊万踌躇是否即刻展开攻击时,猛的听到细碎的踏雪和粗重的喘息声自身侧稍后位置传来。
随后,三道身形在枯萎的荆棘中出现,竟是那个行动生疏的三人团队,不知如何寻到此处,只是形貌异常狼狈。
未待伊万有所反应,那当先走出的大汉竟然一声暴喝,高举大锤,向妖兽发动了攻击,而身旁手持双刀的黑瘦同伴也随后冲来。托在最后,魔法师打扮的人稍一迟疑,也立即跟上!
“不好!”伊万心底暗惊。先不说三人等级明显都只是初级左右,远不是妖兽对手。最主要的是,他们冲来的线路恰恰会触动那预设的法阵,不但会为妖兽替死,更会间接助其逃逸!
看着送死一般跳到法阵之上的三人,伊万无奈也有些不忍,只能骤然发力,急速冲出!而此时,法阵恰好被激活,光芒闪耀,伴随充沛的元素之力,一道魔法锥已被释放,闪电般射向那为首大汉!
他身在半空,避开魔法光芒的同时,飞起一脚,将正从身侧跃过,下一刻便会被魔法击杀的大汉踹飞。
随后一拳击向仍用死鱼一样双眼盯着自己的“大狗”头颅。
诡异的一幕随之发生,那妖兽见到跃出的伊万的一瞬,双眼突然绿光大盛。随后,身上光芒急速黯淡,“扑腾”一声倒在了地上!
正在伊万呆立当场,完全弄不清状况的时候。远处传来数人的喝骂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距此不足几百米处,那穿着白色制式服装的几人已从隐身处冲出,正急速奔来,同时已射出箭矢和魔法开始攻击!
地上明显被魔法麻痹了的三人似也发觉危险,突地激活了什么物品,之后周身被魔法光芒包围,瞬息间不见踪影。
那射向他们的魔法和箭矢失却了目标,呼啸着远去。
面对如此情况,已疲饿不堪的伊万不及细想,奋起残存的体力,合身扛起那不知死活的“大狗”,没命的向远处逃去。
伊万顾不上周遭的一切,只能尽自己所能,全速拉开与对方距离。好在他虽然身体状态奇差,但速度仍远非他人可比,少顷便将呼喝追赶的几人甩得不见踪影。
不知奔出多远,体力透支的他寻了一处隐蔽洞穴,将僵硬的“大狗”随手扔在地上后,瘫软在一旁。
半晌,稍微恢复些气力,因无法忍受饥饿的折磨,挣扎着爬起,自身侧抽出一把仿佛破烂铁片般的漆黑短刀,蹒跚着向一旁妖兽走去。
正在此时,那原本看似僵死的妖兽猛的跃起,一个侧扑,将伊万压在身下!
此刻,它双眼不再死鱼一般,而是绿色光芒流转。现已张开巨口,向其头颅咬下!
伊万条件反射的双手横持短刀,直接向妖兽口中塞去!
与破烂外观不同,那刀似乎异常锋利。恰逢巨口合拢,刀刃直接顺着齿缝,嵌入皮肉之中,瞬间鲜血四溅!
妖兽吃痛,头部奋力上扬,连带着将仍紧握短刀的伊万高高甩起,重重抛向本就不高的洞顶!
伊万借势空中挺身,单手下划,身体连同短刀,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向洞外飞去。
待其刚刚落地,尚未站稳身形的一刻,那妖兽已经咆哮着冲了出来!
伊万看向前方,只见“大狗”的上颌已不见踪影。仍旧张开的巨口,在此刻再无丝毫狰狞的感觉,反倒透出说不出的可笑......
未待伊万动作,那妖兽口中猛的能量波动,明显是水系的元素之力凝聚,瞬间化作巨大光球自口中喷出!
距离过近,伊万只能勉强护住头脸向后空翻躲避,用背部来承担术法攻击!
“轰隆”一声巨响,他被击飞十数米开外,一头扎入雪堆之中!
妖兽急速前冲,来到伊万落地之处,直立而起,正待用前爪扑击的时刻,一道身影猛的自积雪中冲出,举刀斩了过去!
妖兽收势不及,只能用单爪勉强格挡。
“嚓”的脆响伴随惨嚎声过后,妖兽痛苦的满地翻滚。
伊万缓缓转过身形,此时的他因为搏斗,上衣尽数破碎,露出肌肉虬节的精赤上身,皮肤上密布繁复的刺青!
此时的他后背处因承受魔法攻击,早已劈开肉绽,胸腹处一道尺许长的狰狞伤口鲜血淋漓,虽是如此,并未稍减他挺拔的身形和外溢的杀气。
伊万手持短刀,静静的看着在地上翻滚的妖兽,仿佛等待什么一般,眼中不见悲喜。
那妖兽霍的站立,眼中绿光逼人,口中发出含混的繁复声音。随即,一道巨大的电光当空劈了下来!
千百次野外搏杀令伊万熟知妖兽天赋术法的诡异,待其口中发声,便早有预感,此刻更是直接后跃堪堪避过雷电锋芒。
谁知那电光确意外的半路转折,寻着他落足处袭来!
伊万惊讶异常,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可以改变方向的术法,无奈单手持刀,迎向那道闪电!
闪烁的光芒伴随“嗞啦”的声音不断围绕伊万周身出现,短短几个呼吸过后,他踉跄着仰面摔倒!
妖兽待术法得手,并未如前次般立即冲来,而是观察半晌,待确认对方不再动弹之后,才谨慎的走了过来。
此刻的伊万双目紧闭,满身焦黑,似乎死去一般平躺在冰冻的地面之上。
那妖兽行至近前,低下头,用残缺的下颌碰了碰他的身体。见毫无反应后,竟然周身颤抖,猛的自双眼中喷薄出耀眼的绿光,缓缓凝聚,并向伊万身体蔓延!
就在此刻,一把漆黑的短刀仿若闪电般刺出,整个贯穿妖兽头颅,直末至柄!
随着妖兽的挣扎、惨嚎,那绿光骤然凝聚,再度缩回其身体之内!
妖兽在剧烈挣扎少顷后,缓缓软到,伊万感觉着刀身着力处的诡异,并未即刻起身。之后,又将刀身反复搅动,半晌有些困惑的轻咦一声。
此刻的伊万十分确认,刚才自己入刀之处本是妖兽颅脑要害之处,但竟未能通过刀身感应到晶核的存在,这着实有些诡异,别说这只顶阶妖兽,只要能稍微调动元素之力的最低阶妖兽,在刚才的位置也一定会有晶核形成!
伊万虽有些失望,但饥肠辘辘的他也顾不了许多,拿起短刀对着妖兽的尸身快速切割,谁知入刀处竟仿佛砍到了冰块一般,这时他才注意到,那被隔开的兽皮之下,血肉早已不知为何,冻结为冰块。
伊万焦急异常,用锋利无比的短刀胡乱抛开皮肉,寻找仍未冰冻的内脏,可令其失望的是,所有胸腹内的脏器全都冻成一坨一坨。失去给养,无法引火的他对着这冰块儿一样的血肉,完全没有办法。
他有些懊丧,激动的用手把住切开的部分,双臂发力,“刺啦!”一声,将妖兽肚腹整个撕开,内脏掉落满地,发出“叮当”的声音......
令伊万兴奋的是,那足有普通人头颅大小的心脏明显散发着热气,甚至绿色光芒波动间,颤抖了几下。
来不及细想,他双手捧起心脏,张口咬去!
当仍未流散的少量兽血和着肉块落入伊万胃中的那刻,伊万只感觉周身被暖流包围,说不出的舒畅,甚而似乎有股热流注入丹田,让他有些愉悦和满足的感觉。这更加速了他大口吞吃这腥气四溢的血肉。
突然,那被吃掉少半的心脏猛的绽发出耀眼的绿色光芒,比之前空中凝聚的光芒不知强盛多少倍!
伊万赶到不妥,刚欲将手中血肉扔出,谁知,那光芒仿佛具有莫大的力量,拖拽着血肉,猛地涌入伊万口中,令他完全无法抵抗!
类似某种能量的绿光进入伊万身体之后即可化为两条,一条细小但仿如实质的,顺着血脉汇入伊万丹田,随之,伊万浑身仿佛被烈火炙烤!
令一条明显磅礴许多的,则直接冲入他的头颅,让其如坠混沌!
“神王意志、希望所在!”振聋发聩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伊万只感觉头颅中的一切仿若轰然炸裂,随后似乎在绿色海洋中溺水一般,意识渐渐模糊......
也许只有一瞬,也许亿万年之久,似乎处于混沌中的伊万,只感觉无数的图景涌入脑海,只是那些信息出现只是一瞬,完全无法分辨清楚,便化作一颗微小的,仿若绿色种子般的事物,消失在识海不知名处。
一个模糊的影像出现,只是仿佛一切都笼罩在灰雾之中。
伊万挣扎着想要看清,可似乎他对一切都本应懵懂,只有无限压抑。
似乎是切割金属的声音传来,仿佛极远又似乎近在身前。
“啪嗒!”什么东西掉落了,一道纯白的光芒划破浓雾,他好像可以看到些什么,又不甚清晰,只感觉无比愉悦。
影像消失,另一道画面出现。
一个老人正以无比慈祥的声音对自己说着什么,“不详......希望......重生”,伊万只感觉对方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这种感觉自他回复意识以来从未有过,激动得想要扑入那人怀中,怎奈身体似有无穷束缚,眼中满是无尽阻隔,甚至看不清对方面容。
耀眼的光芒闪过,最后留在视线中的是一个天地同高的巨人急速赶来,满眼尽是仇恨,伊万想提醒那似乎至亲至近之人,可身体不由控制,急速沉入虚无。
无边的黑暗,自己仿佛虚空伫立,眼前流光溢彩,身周尽是繁星。
淡金的光芒骤现,一个无比庄严确又异常虚弱的声音响起:“巧合?!命运?!也罢,既如此,便以吾之名,赐汝希望!”
伊万能感觉到对方那无比的仁爱和庄严,可无论如何不能透过那淡金光芒看清一丝,只能任由金光化作一线,烙印在他头颅之中。
瞬间,伊万只感觉无比的剧痛,灵魂险些飘散。
画面模糊,光芒凝而又散,散去重聚......
这应该只是一颗嫩芽吧,绿色、青嫩,光芒流转间,生机四溢。
不知多少岁月,阳光、雨露,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呵护着它,一天天成长。甚至每天都有一个长发的妇人赶来,用清澈的泉水浇灌,之后总会对小树说些什么。伊万听不仔细,只含混听到“时间总会流去,你必将长大,你是希望,要善待这世间”的话语。
又不知多少时光,嫩芽已长成巨树,撤天撤地、横亘宇宙,它似乎正拖撑着世界,其上无数生灵繁衍、生灭。
小蛇,从它还在蛋中的时候便与巨树相识,可不知哪一刻起,这蛇长大了,不停的啃噬树根!
“痛!无比的剧痛!”伊万此刻仿佛就是那巨树一般感同身受。
火、无边的大火焚烧着一切,巨树的枝桠正被烈火吞噬!
“现在发生的一切是注定的吗?就连你也无力挽回?!”一位站在树前,努力施法,欲扑灭大火的年轻少女哭泣的说!
“毁灭即是重生,何来悲苦,命运注定轮回,留下这里种子,它便是未来、是希望!”一个手持书本的娇小女童不带情感的说道,只是伊万无论如何看不清对方轻纱遮蔽下的面容。
“我们该如何?!”那少女止住哭泣,问道。
“你如果说的是我们自身,随着伊格德拉修的焚毁,我们必然踏入轮回,没什么的,时光流逝,你我必将重聚!”那女童轻道,语气依旧平缓。
“树,我是问树怎么办?!”少女焦急。
“这不就是树吗?让它去吧,寻找神王的遗存,也寻找这世界的希望......”说着,女童拿出一粒被绿光包围的种子,投入空中,瞬间化作残影,消失在苍穹。
“怎么都在说‘希望’,与我何干......”意识沉沦的伊万有些不解。
这是现实,还是记忆,抑或那道绿光带入的东西,伊万更分不清。
更多的画面出现、无数声音交织,伊万不堪突然涌入的信息,只能任由自己的意识在那绿色的海洋中逐渐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