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克里斯·索罗

『克里斯·索罗？好普通的名字，感觉就像是一般朋友里的某个乖僻男孩，有点特别，但又够不上有特别特点的程度。』

『是的，单从名字来说，很难想象，他是来自于不同世界的「神」。』

遥望早已回复平静的星空，自从那一番奇异景象消失以后，天际世界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了。果然，从赛安这边是看不到帕拉戴斯的，即使多么多么用心努力，宇宙的距离也无法被意志拉近。

长时间的站立，人累了，心也累了。丝特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方才找个相对平整的位置坐下，不过，即使身体休闲下来，心情也依然未能停下担忧。

『迈克尔，你也坐一下吧，里欧先生可没那么快回来的。』少女担忧的不是远在他方的英雄，而是那个一直专注着祈福的伴侣。

『里欧现在……想必正在作努力抗争，所以我也想和他站在同一阵线。虽然没什么用，但至少，这样站着可以让我感觉好过些。就让我多站一会儿吧，我还不累。』

理所当然的回答，把女孩的温柔关怀婉拒在身后，高斯在这个时候也正式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大人了，其高大背影已不是少女双手所能独占的。如果还想继续享有其心灵一角，就得学会变换位置，学着跟他一起凝望远方，尊敬他的理想，那才是待在男子汉身边的最好方法。

『不要太担心啦，里欧先生那么厉害，他肯定可以单独应付任何对手。』丝特拉再送上点点安慰。

『我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里欧是个面对天大困难也不甘愿放弃的人，他会鞭策着自己流尽最后一滴血。说实话，我真不希望他全力以赴去战斗，但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活着回来……』

『如果明知道赢不了，我想他也是会变换策略的，里欧先生说过他是为守护艾尔多拉多而战，那么，要是武力拼不过，他肯定转而动脑筋跟那位大人周旋下去。只是智力对抗的话，人身就不会受到伤害啊，里欧先生一定明白自己活着对艾尔多拉多更加有利。』

『嗯，但愿如此，哪怕是以俘虏的样子回来，也总比壮烈牺牲要强——啊，丝特拉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大局思路的？』

『我才不会告诉你呢！笨蛋！』

『什么嘛，原来是秘密啊……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我现在的心情舒畅多了。』

她真是一位理想的红颜知己。女人之于男人，绝非只是单纯的生物本能追求，还包含了精神上的互补，优秀男人可以带动女人更加瑰丽可人，同样的，优秀女人也能帮助男人更进一步升华。当然，这得建立在绝对的互相信任之上，外加些许努力和运气，才能修成正果。

事实上，不光男女之间能够产生这样的化学反应，优秀同性之间同样具有积极的互相勉励作用，尤其是一方展示出所长以后，另一方亦会回报同等意义的能耐。

『很不错呢，这份规划蓝图。里欧先生不愧是实力王者，看事情的高度比我优秀多了。』

『请不要这么说，我只不过是给帕拉戴斯的居住环境想了一些微调而已。另外，我也得感谢克里斯先生你带我见识了这个神奇地方。』

『其实啊，帕拉戴斯并没有多少东西值得见识，它就是个安静又简单的小乐园，哪是什么传说理想乡。现在有了你的这份计划，我已经知道怎样继续扩建它，你说得对，无所事事的富足生活只会令人懒散，这人哪，还是得有个具体目标，做点什么才有活得充实的感觉。否则，只是一废渣罢了。』

『嗯，克里斯先生决心扩建帕拉戴斯的话，自然就可以带动这里的人积极起来，到时候，不但乐园更加丰富漂亮，大家的乐趣和话题也将增加许多，所有人都会感谢你的。』

『你的考虑可真周到，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克里斯先生你太过奖了，能够给传说的帕拉戴斯提一些建议，我感到非常荣幸。』

『同时也为以后攻略帕拉戴斯布下了有利条件，感到很高兴，对吧？』

波澜不惊的对话，突然迎来了爆炸性的介入，可以想象，接下来将会有……更加有意思的对话。

克里斯一边微笑地收好里欧写下的规划图，一边从收藏箱子里翻出了一整套茶具，再配合铺上布饰的典雅桌椅，大有把交流会演变成茶会的架势。结果再明显不过了，他根本没在意过他人的谋略，仅仅是把那些事情当作普通话题来对待。

『不，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你明明知道帕拉戴斯是不可能被入侵的，克里斯先生。』里欧居然也丝毫不介意道出个人想法，并且向对方投去微妙的微笑。

『说的也是，即使知道帕拉戴斯的存在，也不是随便一鼓作气就能闯进来，你可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啊。』

『我也感觉太意外了，居然可以和传说的人物这样对话。』

『呵呵，我也觉得意外，居然有机会跟另一个世界的人一块喝茶。』

说话途中，克里斯已经做好了茶会的前期准备功夫——召唤清泉水，魔法生火，加热，清洗茶具，再轻轻地摆开数个茶罐。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显示出极其娴熟的身手。

『乌龙茶怎么样？』稍作思量，克里斯才提起其中一茶罐询问。

『我对茶种类认识不多，请你选择吧。』

『其实我也不怎么认识，只是有种习惯，讨论事情的时候来点茶就更好了。』

尽管并不渴，但是经他这么一说，好像突然有了喝茶的气氛。

不知不觉，对话节奏慢下来了，这对追寻真相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里欧接过茶杯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方才慢慢地把茶水往嘴里送——这道茶，到底和全盘对话有什么关系？

『味道如何？』作为推荐人，克里斯自然很关心结果是否合对方心意。

『重点不在于味道，而是品茶人的素养和理解，我虽然没有和你对得上话的评语，但我看得出来，你是有意识推荐这款乌龙茶。』说完，里欧立刻把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以利索的表现宣告他行动完毕。然后，回合交替。

『你的回答十分高明，不过，掩饰不了你对茶的贫乏认识。』小小把戏当然难不到睿眼，克里斯不慌不忙点出要点，这才喝尽了手里的茶。

『非常抱歉，让你失望了。』

『没这回事——我本来就是想请你喝茶，并没打算要考察什么。只是，刚才看见这乌龙茶，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往事？』

慢？快？慢。牢牢掌握住节奏的克里斯继续借茶发挥，把对话完全引入了他的思路里。

『我在刚懂事的时候就接触过乌龙茶，如今再品尝，与其说那是茶味，倒不如说是怀念的儿时味道……』

『原来有这样的故事……能叫人记住的，那一定是幸福的童年。』

『无忧无虑，懵懵懂懂，大概是那种感觉吧。啊，说远了，其实我本来想说的是，这乌龙茶，你知道「乌龙」是什么意思吗？』

『我只听懂了这个词语，根本不晓得它的含义。但听你这么说，我觉得，这里面似乎存在着文字游戏。』

『你很会观察啊，我就不卖关子直接把答案告诉你好了。「乌龙」这个词在某一方语言里，表示的是糊涂，然后，你说我有意识推荐乌龙茶，那的确是真的。』

『我不明白，克里斯先生你为什么要把「乌龙」把「糊涂」推荐给我？人要是变傻了，说起话来就会很缺乏逻辑，这样的对话有意思吗？』

『问题就在这里，我想要的是「对话过程」，而你想要「对话答案」，你我之间的差别，让我们很难互相学习对方的优点，很难一起探讨深奥话题……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了，里欧先生你是个很认真执着的人，你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目标。』

分歧，让双方无法维持默契，合作自然也无从谈起了。

克里斯最后的话语带有点点失落感，可是，从一如既往的微笑神情看来，事情似乎还在其预料之内。

眼看对方态度有所松动，里欧随即抓紧机会向前一步，强调自己的立场。

『克里斯先生，请你理解，我代表艾尔多拉多而来，如果一定要聊天的话，我希望可以围绕艾尔多拉多与帕拉戴斯展开。我认为，既然你我同是各自所属的大人物，那么，高层次对话对你我的认知和大局都会有益处，而且，你应该对当今的人类世界很感兴趣吧。』言下之意，即是要把对话带回到竞争关系。

『你太精干了，这样会减少很多乐趣……我……』面对勇者那不屈不挠的顽固意志，克里斯欲言又止，而后又停顿了一阵，目光一转，忽然默默地点点头，好像在表达赞成之意。

他又微笑了，这一次，不是欢迎，而是恭迎：『不过，先前聊了那么多，又收下你的规划蓝图，也差不多足够了。』

他，变化了：『好，我给你任意提问的权利，我也会如实回答你的疑问。』

他的威势在逐渐增长。

他的王者光环在褪色。

从里欧的角度看过去，其虽然赢得了一时的话语权，整体却输了。过去，自己从来都是坐镇一方接受他人挑战，如今，却反过来成为了挑战者。不光如此，这位对手竟然也是同等级的逻辑高手，简单的一句话，便将立场、事件、态度乃至对手心思概括完毕……

原来，掌握住主动权的仍然是对方！

「随便放马过来吧——他本可以放出豪言以示威风，但是，他却冷静地维持着茶会气氛……这个敌人太强大了！」

『里欧先生，怎么了？放心提问吧。你不是一直在诱导我认真起来吗？我现在可是在认真地等你说话哦。』

克里斯越是轻松应对，里欧就越感觉难以应付，他的僵硬神情已经维持好一段时间了。这是非常复杂的心理战，对手毫不设防，意味着他完全看穿了自己的行动，又或者是，他早已把种种可能性全部考虑在内。

既然如此，那就果断放弃破解对手思路，转而从自己的思路入手。

『……艾尔多拉都的事情，你应该还记得吧？』里欧终于发话了，以艾尔多拉多国王的身份，向『上天』投去了所有的个人意志。

『果然又是这个问题，你真是锲而不舍呢。』克里斯依旧是先喝一口茶，方才悠悠地回应对方。

『我在介绍完自己以后就已经提出过了……这一次，请你务必告诉我，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年前……原来已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啊。』有意识的停顿，表示他正在思索编织出合理的回答：『我想起来了，某个时候，确实是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一件有意思的事？在帕拉戴斯？』

『那可以说是帕拉戴斯的事，也可以说是你们世界的事。有一天……反正就是某个时间点吧，有一个人，像你这样闯进了帕拉戴斯的世界。』

『什么？！』

这个真相，可以说是既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因为，艾尔多拉都和帕拉戴斯本来就是毫不相干的地方，如果没有特殊因子把两者联系起来，它们是永远不会相碰的。

然而，那家伙就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了吗？

『那个人跟你一样，也是带着很明确的目的进入帕拉戴斯，而我，也是这样招待他给他表达了来意。』克里斯继续道出当时的故事。

『那个人，是不是拜托你前往艾尔多拉都，征服他们。』里欧把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清楚楚，其专注力可见一斑。

『没有，那个人只是向我解说了艾尔多拉都的存在，还有包围在理想中的黄金国的封印力量。当时我也很惊讶，实在没想过世间竟然真的有这种东西。』

『原本世界所有地域都是连在一起的，但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的先祖利用先进技术把艾尔多拉都封闭到一个特殊空间里，并且在国家边缘处制造了「扭曲法则」，凡是触及边界的事物都会被「扭曲法则」原封不动掉返回原来的世界，所以艾尔多拉都便与外界彻底隔绝了。』

完美的复述，所有细节都没有遗失，因为，对里欧来说，这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

『非常非常正确，历史就是这样子。』克里斯特别给与了掌声，在赞赏的同时，又作了进一步解释：『纠正一下，那不是「扭曲法则」，正确的说法是——扭转空间法则。』

『就是这个东西把艾尔多拉都封闭了……』

『错了，并不是法则封闭了艾尔多拉都，而是包围在其周边的一个巨大次元球体，那东西才是造成艾尔多拉都所有有质量元素阻隔掉的根源。』

『你知道这些法则……』

『我用形象例子来给你说吧，比方说，有一扇门，人可以从这边看到另一边的世界，那是因为有光子把信息带过来了，人也可以走过去，因为没有阻隔。但如果在门中间加入不同的能量，就能够让人在通过的时候产生不同效应，普通的效应诸如发热、吸附、压迫、撕裂等等，都是见得着摸得着的影响。然后，来到更高层次……』

不经意之间，克里斯也露出了特别专注的神情。

『那是理论上存在的东西，空间跳跃。』

『空间……跳跃。』

『是的，能够把有质量事物传送到世间任意地方的技术，通俗一点的说法就叫「瞬间转移」吧。我虽然大致了解它的理论，但我所在的世界还没有把这种技术真正实现，也就是说，它还是个「幻想」。而你的世界，不但把它实现了，还已经进化到更高度形态！那可是永久维持的全方位「人工虫洞」啊，在限制有质量事物之余，还有选择地保持与外界能量交换，所以艾尔多拉都一样能看到阳光月亮，却不会受自然灾害侵袭。』

『我无法理解，那到底是多么厉害的东西？是不是至高等级的魔法？』

『一般意义上的魔法只存在于包含魔法的理论空间里，而空间跳跃则是比它高次元高纬度的东西，掌握了那种技术，再进化上去就是可以调用任何维度空间的事物，以形象例子来解释，即是「终极召唤魔法」！不是借助魔法能量来维持元素形体，而是真正唤出了具有实体的怪物！那到底是多么厉害，你现在理解了吧。』

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不明所以的话，而且一次又一次冠上厉害之名，由此可见，克里斯是真的对艾尔多拉都所发生的一切充满赞叹。然后，也必然产生了巨大兴趣。

这一刻，轮到里欧以冷静的态度来面对对方。机会，慢慢接近了。

『克里斯先生，你一定很希望了解艾尔多拉都的一切。』

『没错，我当然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按照你们的文明水平，绝对不可能创造出那种东西……除非，还有我所不知道的东西存在！』

『于是你派出人员潜入艾尔多拉都，解除它的封印，同时又准备了「复兴」计划。』

『嗯，定下了目标，自然是绝对不能让它跑掉。顺带一说，提供线索的人不是我，而是闯入帕拉戴斯的那个人，那个人对你们艾尔多拉都大概是羡慕嫉妒恨吧。』

『可是你知道吗，你让很多很多人卷入到这个事件里，你甚至让两个国家的人互相敌对……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你的求知欲。』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我可不能随便介入到你们的世界，我只能默默地等待真相浮现出来。』

终于，终于来到了指责对辩护的环节。

果然和预想一样，克里斯毫不掩饰地解说了自己所有行动，并且，一如既往以手势呈现出他描述的情景和感想，他可真是个情感丰富的人，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站在对立面，里欧几乎是屏住呼吸来观看着这一切，近乎完全静止的身体隐藏了他的气息，与此同时，也为他提供了最大专注力……不知不觉间，他，默默地抓紧了拳头。

『你，感到满足吗，感到愤怒吗。』

『不，你愿意承认就足够了……』

话音很低沉很低沉，低调得以为从来不存在似的，然而，它还是开始了——

帕拉戴斯的第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