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内宫令旨恰当时

尚铭身为东厂督主，在整个京城可说是横行无忌，却不料今日到了这镇南侯府的大门口，居然被挡在门外老半天才见到正主出来，不由得气往上冲，未等展麟发声，他先双眼一翻，冷冷开口。

“展小侯爷好大架子！想我尚铭去到亲王府上，也不过稍等片刻，怎么你这镇南侯府，却竟将我晾在外边这么长时间？”

“尚大人请了！”尚铭位据东厂督主，权势虽大，品级却不高，因之展麟只是向他略一拱手，这才冷淡回应他的问题，“却不知尚大人去亲王府上，是白天，还是深夜？”

“小侯爷好一张利口！”尚铭“哈哈”一笑，身为太监嗓音尖细，一笑起来倒更显得阴阳怪气，“罢了，咱们还是说正经事要紧！今日傍晚，有一个姓殷的谋逆闯入皇宫，意图行刺皇上，幸好被我发觉。但姓殷的轻功高明，居然被他逃出皇宫。我东厂人紧追不舍，一直到了侯府左近，姓殷的忽然失了踪影，所以还请小侯爷容我等进府搜上一搜！”

“搜？”展麟不由得一声冷哼，“要搜我镇南侯府，须得执有皇上圣旨！况且府内亲兵刚刚的确发现有人潜入府里，那人轻功当真十分高明，我还没从内院赶出来，那人被亲兵一喊，居然跳上围墙很快跑了个无影无踪！你东厂人刚刚不是追着那人去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转回头来搅扰我侯府安宁？”

“小侯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尚铭脸色一沉，“姓殷的中了我的毒，他逃到此处正好是毒性发作之时，除非服用了我的独门解药，否则不可能重新起身逃得那么快！我听说小侯爷武功卓绝，刚刚小侯爷一直不露面，不会是换了黑衣蒙了脸，将我东厂人引往别处去了吧？”

展麟听他猜得十拿九稳，不由心中暗暗吃惊，这姓尚的十多年稳居东厂督主之位，看来真不是易与之辈。

“尚督主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你东厂人先来的时候，我正在床上熟睡，等我起来，东厂人已经追着黑衣人走了。怎么你尚督主竟指我假扮黑衣人？尚督主若有证据，不妨上奏皇上，将我展麟即刻拿问！若无证据，哼哼！我倒要告尚督主一个假公济私之罪！莫非我揪出了尚督主的心腹副手牛焱，尚督主怀恨在心，所以要对我栽桩陷害？”

展麟原也是心思机敏之人，既然东厂最会栽桩陷害，他索性抢在前边反咬一口。比之尚铭的空口无凭，他更显得凿凿有据。尚铭也不由得脸色一变，“嘿嘿嘿嘿”好一阵冷笑不绝。

“小侯爷不仅武功卓绝，看来言辞之利也是无人能及！你想要证据不是？只要容我等进门一搜，证据自然就有了！”

“我说了，尚大人想搜我一品侯府，须得请来圣旨才行！否则，深更半夜不好待客，请尚大人暂且回去，就算有事，也等明日再来！”

这番话更是毫不客气，尚铭虽然阴沉，也有些按捺不住。但他早已听说展麟武功卓绝，昨日又在万岁山护驾有功，倘若指使东厂人硬攻侯府，首先未必能是展麟对手；其次因为万岁山之事，皇上本来就在大发雷霆，只骂他这个东厂督主酒囊饭袋，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东厂事前居然没有搜集到半点讯息。真要将事情闹得太大，到了皇上面前，皇上未必就肯听他一面之辞。

正在心中盘算不定，忽听马蹄声响，有一人快马驰到跟前，就在马上向着尚铭抱一抱拳。

“尚大人请了！”

尚铭回脸一瞥，正是他生平最忌恨的锦衣卫副指挥使牟斌赶到了。

“小侯爷！”牟斌不等尚铭回礼，又向展麟抱一抱拳。

“牟大人！”展麟立刻抱拳回礼。

尚铭眼瞅着展麟对这位锦衣卫副指挥使的态度，可比对他这个东厂督主客气多了，不由得心中更增恼恨，当时冷冷一笑，说道：“牟大人此来，又为何事？”

“下官奉贵妃娘娘指令，请尚大人速速回宫！另外东厂这些人也请尚督主一并带回，今日之事，交由我锦衣卫处置！”

“交给你锦衣卫处置？”尚铭一声冷笑，“牟大人可知今日有人夜闯内宫，我出来便是为了追捕此人？”

“这事不仅我知道，贵妃娘娘也知道，要不然贵妃娘娘又怎会将此事交由我锦衣卫处置？倘若尚大人怕我假传娘娘口谕，回到宫里，不妨亲口问问贵妃娘娘！”

那尚铭原是靠着贵妃娘娘宠信，才能坐上东厂督主的位子，听牟斌搬出贵妃娘娘的招牌，他又怎敢违抗？只是心中郁闷难宣，不由得冷然良久，方微微点头。

“看来牟大人是越来越受贵妃娘娘看重了，我尚铭只怕很快就要靠边站了！”

“尚大人此言是对贵妃娘娘不满了？”牟斌立刻面色一沉。

“尚某焉敢！”尚铭吸一口气，强将胸中闷塞之意舒散出去，“贵妃娘娘既然要将此事交由你锦衣卫处置，尚某自当遵从！但……牟大人，此人胆敢夜闯内宫，必有重大图谋！还望牟大人用心处置，要不然皇上查问起来，只怕你牟大人无话可回！”

“这个就不劳尚大人费心了！”牟斌向着尚铭拱一拱手，回脸看向展麟，“尚大人既然带人围住了侯府，想必是怀疑闯宫之人进去侯府了，小侯爷可否容牟某进府查看两眼？也免得有人诬告起来，小侯爷难以自证清白！”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尤其那“诬告”二字，直令尚铭又气又怒。但近段时间东厂连连出错，从贵妃娘娘到皇上皆对他尚铭的信任大打折扣。反而牟斌接连处理了几件大事，贵妃娘娘对他是越来越加倚重。虽然他东厂势力仍在锦衣卫之上，但没有贵妃娘娘撑腰，却也不敢对牟斌发作出来。

眼见得展麟躬身作势将牟斌请进府门，这才回身向他抱一抱拳，道一声：“尚大人走好！”之后便将他撇在门外，恭恭敬敬陪着牟斌进到府里。尚铭明知牟斌不可能在府里细细察探，此时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等日后慢慢再作打算。

展麟对牟斌的为人虽然十分敬重，毕竟牟斌身在锦衣卫，展麟却也不敢将殷笑天之事轻易道出。侯府里房间也多，展麟引着牟斌进了一间偏厅坐下，奉了茶，牟斌立刻开口笑问：“尚铭既然敢围住侯府，想必是得到了确切消息，那人应该是在侯府了对吧？”

“如果我说是，牟大人会不会逼我交人？”展麟含笑反问。

“就算逼，小侯爷就肯交出来了吗？”牟斌微微一笑，不改风趣，“以小侯爷绝世武功，这烫手的山芋，我何苦从尚铭手里接过来？”

展麟听他这般一说，也不由得笑起来，寻思再要隐瞒，倒显得自己不够坦诚。遂凑近了牟斌，虽然是在侯府偏厅，他依旧压低了声音。

“牟大人可知今日夜闯皇宫的是谁？”

“是谁？”

“他乃是我师父‘擎天一剑’的同门师弟薛师叔的亲传弟子！”

“啊”的一声，牟斌一惊起身。

“你是说……当日在郑州与‘金刀无敌’相斗百招，被人称作‘魅影神剑’的殷笑天？”

“正是他！”展麟点一点头，“他进皇宫并非有其他图谋，而是为了逼问尚铭他父亲殷志敏当年被害之事。但却不知怎么的，居然莫名其妙着了姓尚的道儿，被尚铭施毒暗算，差点儿命丧在皇宫之中。”

牟斌一时无言，只在屋里来来回回踱了几步。展麟见他脸色阴晴不定，不由一问：“牟大人……莫非还想抓他回去？”

“怎么会？我是在想……”牟斌一边回应，一边沉思，忽而回过脸来，向着展麟一笑，“这姓尚的武功不行，却善使毒药，小侯爷以后跟他打交道，倒要小心一点！”

“难怪！倒要多谢牟大人提醒。”展麟向着牟斌拱一拱手，随即话锋一转，“却不知牟大人今日何以会及时赶来为我解围，当真是奉了贵妃娘娘之命么？”

“这个自然！我若假传贵妃娘娘口谕，尚铭回去一问就要露馅，到时候我岂不是没能给小侯爷洗脱嫌疑，倒给自己挖好了坟墓？牟斌虽然不屑于争名夺利陷害忠良，但像这样自掘坟墓的事情，也是不能做的！”

他一边说，一边“哈哈”笑起来。展麟虽知他性情爽直，但这句玩笑话却说得甚是勉强。更加上之前有句话他不曾说透，展麟明知他心中必定另有隐情，一时却不好开口相询。

原来尚铭作为东厂督主，权势大，积攒的钱财也多，在皇宫外他本来为自己购置了一处颇为豪华精致的宅院。但他毕竟仍是太监身份，按律是不得另置府邸的。加上他要时时留在皇上、以及贵妃娘娘身边奉承，因之大多数时间，他还是会住在宫里分配给他的一间并不宽敞的房子里，反而外边那座精美宅院，基本上都是闲空着。

更有最近他听到风声，说当年锦衣卫第一高手殷志敏的儿子殷笑天长大成人，正在四处寻他报杀父之仇。殷笑天于上月在郑州与“金刀无敌”一战，此时已经传遍江湖，殷笑天更得了个“魅影神剑”的名头。江湖上人人都说“魅影神剑”的武功，远在“金刀无敌”之上。尚铭武功不高，胆子也小，只怕殷笑天当真找上门来，一边暗遣手下追捕殷笑天，自己却藏在深宫不敢出去。又怕皇上怪他无能，只称旧病复发，得皇上恩准在宫里休养数日。

偏偏殷笑天是个急性子，在皇宫外守候多日也不曾见到尚铭踪迹，索性就潜入皇宫寻找尚铭。皇宫中宫殿屋宇极多，如各宫主子身边的心腹太监、又或者值夜太监，会在各宫偏房角房歇宿，其余太监无论职位高低，都住在东北角和西北角的监栏院。只不过职位高的有单独的一小间房，职位低的就是几个人一起住通铺了。以殷笑天绝世轻功，虽然宫里防守森严，依旧被他悄无声息潜入进来，随手抓了一个小太监，逼问出尚铭的住房。

当时尚铭刚刚上床歇宿，忽然窗户震动，一阵轻风卷进屋里。那尚铭也是一个极机灵的人物，立时察觉有些不对，方要叫喊出声，殷笑天已经逼到床前，亮晃晃的剑尖指住了尚铭喉头。

（请看第七十七章《痴痴不忘故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