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楼。
是留蓝镇最出名,也是仅有的一间青楼。流亡至此的红尘女子一旦找不到强大的势力作为撑腰,要么横死街头,就如阿狼之前家中收留的那个妇人一样;要么,放下最后一丝尊严和人性,前往鸳鸯楼做一个泄欲工具。
小清是阿狼心中唯一的破绽,同样也是他的逆鳞。一个人孤单惯了,如眼前突然闪烁出一道温暖耀眼的光,便会倍加珍惜,那是一种名为亲情的东西。
对于阿狼而言非亲非故的小清,便是他人生中那一抹温暖的光,最后仅剩的光。
所以刘麻子这话一出口,阿狼的脸色瞬间变冷了下来,和刚才那憨厚的傻笑截然不同。
“大人,小人说过的话定会说到办到,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做那缺德事才好。”
语气之生硬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能说出来的。
“哼!老子早就看上那小丫头了,和她娘亲一样水灵讨人爱,只不过看在岁数还未成熟所以才没有下手。”刘麻子不屑地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冰冷如冰块的孩子,只觉得头上的那对狼耳朵从未如此的讨厌。
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的诡异起来,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再眨眼睛。刘麻子看着对面那一双碧幽幽的竖瞳,心中突兀地升起一种名为恐惧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已经好久都没有经历过了,那就像真的被一头饥饿的幽狼盯上了一般。
不寒而栗。
这让他很不爽,毕竟对方只是一个低贱的半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妖族。况且这里是自己的地盘,自己只要挥一挥手,四周暗处便会窜出一大片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肆意收割眼前的这条毫无缚鸡之力的生命。
好在这时,李管家那猥琐的声音传来了。
以前听起来有点讨厌有点刺耳的声音此刻却显得如此的动听,因为,它将自己心中的那份寒意驱走了不少。
“大人,您看是不是可以上路了?”
李管家谄媚地走上前来,俯腰轻问。
“滚!说什么混话!什么叫上路了,难道你就这么希望本大爷魂归上路?!”
刘麻子正值气头上,李管家这句有口无心的话显然是招来了无妄之灾。
接着刘麻子狠狠地踹了李管家两脚,这让李管家很是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最后只能把一切归咎在阿狼头上,心中暗道这个月一定要狠狠压榨掉阿狼的那寥寥无几的工钱才行。
李管家当然不知道刚才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阿狼心中才知道。
李管家这厮终于说对一句话了。
后山,是留蓝镇外围的一座野山。为什么叫野山,因为那山里没有任何居民,只有野生的东西,野兔、野鸡、野猪...
刘府的人马不是很多,毕竟只是狩猎而已,最前头三个开路的,中间便是骑着枣红骏马的刘麻子,阿狼拉着缰绳慢慢走着,李管家在最后,一路小跑,那病怏怏的样子看起来随时都要倒下似的。
“小杂种,你之前所说的狩猎地点究竟还需要走多远啊?热死老子了!”
虽说现在正值初春,但今日天气不知为何很是燥热,刘麻子任是坐在马上,也觉得浑身大汗,疲惫不堪。
阿狼低着头不语,根本不予理会。
这模样让刘麻子大怒,只见刘麻子将脚从马镫里伸出来,朝着阿狼的背狠狠就是一脚。
阿狼一个不小心,被踢得朝前扑去,摔得滚了两个跟头。
“死东西,老子问你话呢!还要多久?!”刘麻子怒喝道。
“哦..哦..”
阿狼非常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笑脸依然地冲着刘麻子咧嘴一笑,道:
“快了,快了,大人瞧见那棵大榕树了没有?就是那,昨夜我发现那树下有野猪留下的粪便,我便猜测这附近估摸着有野猪出没。”
刘麻子闻言抬头,举目望去,果然看见一颗粗壮异常的大榕树,枝繁叶茂,高大挺秀。郁郁葱葱的树叶叠在一起,仿佛一顶大伞撑开,独自顶着烈日,温柔撒下凉荫。
“不错!不错!那地方不错,阿大阿二阿三!加快脚步,老子要赶紧过去歇会!”
“好嘞!”
前头三人俯首领命,迅速加快手中挥刀的速度,迅速清理掉周围的半人高的杂草,给后面的三人一马让出一条道来。
“大人..慢点..等等奴才啊..”
李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发觉没人理自己,只得继续像只死狗般跟上。
仅仅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众人便来到了榕树荫下。
“来,大人请喝茶。”
李管家顾不上自己口干舌燥,赶忙从行李中拿出一只翠绿竹筒,又取了一只紫砂杯,毕恭毕敬地给刘麻子倒了一杯。
可谁知刘麻子刚举杯入口,突然双眉一横,一举将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奶奶的!水都快煮开了!这叫老子怎么喝?啊?!”
一旁嬉皮笑脸的李管家原本还等着刘麻子夸他懂事,谁知刘麻子突然发羊癫疯,这把他吓得半死。只见他连忙跪在地上,口中大声求饶: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奴才这也是没办法,这都春天了,冰块不好找啊,再加上这鬼天气..我..我..”
最后支支吾吾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为自己开脱责任了,索性朝地上一倒,装作中暑晕了过去。
刘麻子看他样子,也知道他是装的,但如今他可没闲工夫和他挑梁子,还是先解决自己口渴的问题要紧。
于是他朝不远处给正给马儿喂食的阿狼大声说道:“那个小杂种,过来,大爷有件事要你去办一下。”
阿狼闻言,心中一阵冷笑:哼!果然和我计划的一样,该死的东西,今天这榕树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虽然心中冷笑不已,但是明面上阿狼还是一脸懵懂地跑了过去。
“大人,何事?”
“喏,这里你熟吧?去,给老子打点水来,记住,要能喝的,而且不要太热的。”
阿狼点头哈腰地接过竹筒,转身后,一转眼便从杂草间消失了。
小小的身影飞速在草木间穿梭,丝毫不计较脸上那些被锋利茅草割开的伤口。忽然!他在一颗腐朽发臭的枯树前停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伸手,在那树根处扯下一株如同豆芽菜一般的菌类。然后一手打开竹筒,一手将扯下的东西狠狠一碾,将这株植物的汁水顺势流进竹筒内。
做完这一切后,阿狼的嘴角这才微微上扬。
半柱香的时间过了。
刘麻子已经有点等得不耐烦了,坐在地上只感觉屁股都快坐出茧子了,正准备招呼阿大阿二他们去找一下阿狼,突然发现那杂草间隐约能看见瘦小的身影。
是取水归来的阿狼。
“大人!大人!”
阿狼一脸欢喜,狂奔而至。来到刘麻子面前后,将手上的竹筒小心奉上,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和脸上被割破残留的血迹。
刘麻子本想大骂他两句,可是见他脸上的汗水和血迹,突然觉得心中一软,心道:
这小子..其实如果不是个半妖的话,应该..还蛮讨人喜欢吧。
想到这,刘麻子突然甩了甩头,暗骂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诡异的生出怜悯之心,这玩意,不是早在几十年前就随着自己的妻儿一同下了地狱么?
应该是热昏了头脑吧,呵呵。
刘麻子想通后,打开竹筒仰头痛饮一番,随后又将竹筒扔向正在那放哨的阿大阿二他们。
“啊!不错,应该是井水吧,冰冰凉凉的,还有丝丝甘甜味。”
“是啊,是啊。”
“那个小杂种,你是在哪?..嗯?大人?大人?!”
阿三刚准备问阿狼这水是在哪打来的,突然发现站在阿狼身后的刘麻子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阿大深知大事不妙,刚准备抽出腰间的长刀,突然也觉得浑身一阵无力,倒了下去。
紧接着便是阿二。
“大哥?二哥?”
阿三是最后一个饮水的,他刚抿了一口,便朝阿狼发问,并没有饮用很多,所以中毒不是很深。
可断魂草的毒性也不是盖的,仅仅只是抿一口,其中的毒性差不多也能毒翻一头牛!只是阿三不是一般人,而是一名真正的武者,身体素质太强,所以才勉强没有倒下,但也觉得脑中混沌一片,双眼模糊。
“你这..天杀的..杂种!竟..竟然下毒!”
阿三晃晃悠悠的朝阿狼走过去,提刀预备将眼前之人斩而后快!
可阿狼又怎能让他如愿,轻轻移步便躲开了一刀。阿三此刻已经浑身无力,而且眼神也受到了影响,若是放在平时,阿狼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趁他病,要他命!
阿狼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所以他转而为攻,以瘦小的身躯直直撞进阿三的胸膛,两人一同栽翻在地。
可武者毕竟是武者,就算是中了毒,一身的蛮力也不是阿狼一个孩童能比的,当下便被阿三反身压住。
阿狼开始挣扎,拳脚并用,胡乱朝阿三的身上招呼,可砸在阿三身上根本没有丝毫感觉。
但阿三也渐渐开始感受到断魂草的可怕,那渐渐流逝的感知力和心脏的处传来的剧痛,都像是死神手上握着的催命镰刀。
他一边用手压住阿狼的身子,一边伸手在地上乱摸,试图找到刚才丢失的长刀。
最后,他找到了。
“小子..黄泉..见。”
刀身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寒意逼人,它毫无阻碍的穿进了那个小小的胸膛,绽放出一朵鲜艳的小红花。
随后,两个人都没有了动静。
在最后的生命关头,阿狼看到了一朵倔强的野花。
它生在一片杂草丛中,看起来那么弱小,它的花骨朵呈现一种心悸的暗黄色。
没有绽放。
却已枯萎。
呵呵,这不就像自己这一生么。悲悲凉凉,忍辱负重,毫无作为,生活在一个冷血无情的地方。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却立马就要和这个世界道别。
只是..小清啊..哥哥不能完成对你的承诺了,不过..齐大叔应该不会忘了他的承诺吧,呵呵。
阿狼脸上最后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真诚的微笑,然后,闭上了双眼。
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