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山的医圣百里溪,没人知道他师承何人,也没人知道他医术到底有多神,但世间流传着的却是“关于医术,他认第二无人第一”的传闻。
然而,此刻,就是这位世人口中天下第一的百里溪却皱紧了眉头,犹犹豫豫地说道,“君后,魔君大人的伤,草民无能为力。”
白若梨正在桌边喝茶,闻言,手中的白瓷杯生生化作畿粉。
她努力克制着想要一拳打在百里溪那张皱纹能夹死苍蝇的脸上的冲动,盯着他那看上去十分恼人的花白山羊胡子,咬牙问道,“百里先生是什么意思?”
“魔君大人的伤太重了。就算是华佗扁鹊在世,也一样是无能为力。”
“宸月若是不在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如何是好?百里先生是医圣,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百里溪蹙眉,犹犹豫豫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有是有。目前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将魔君大人封印起来,不能动不能说话,但他人却是醒着的,可以保持百年之久,若是到时候有人医术更佳,魔君大人或许还能得救,若是无人,他也只是慢慢死亡。另一种就是草民使用祖传秘法,魔君大人尚有十年可活,十年后就是真的死了,连冥界都是去不得的。”
“横竖他都是一死,百里先生真是好狠的心啊!”她将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面目活脱脱像要吃人。
“若若,你别再为难百里先生了,他尽力了。”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定定地望着白若梨,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情。
白若梨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来到床边,扶他坐起来,焦急地问道,“宸月,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身上的伤口还疼吗?口渴吗?想不想吃点什么?”
宸月宠溺一笑,“若若,你一次问这么多问题,让我怎么回答?”
白若梨闻言,却是不可思议地一怔。
以往他早骂她吵了,如今这般态度,反倒让她无法安心。
宸月似乎并未指望她会回答,却面向百里溪笑道,“若是痛痛快快,十年也好过百年。我如今有妻子有儿子,若让我放弃他们苟活百年,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魔君大人,若是日后有医术强于我的……”百里溪还想说些什么,想来作为一名医者,无法救治病人的无力感让他很不舒服。
宸月却打断他,笑道,“连你都不能医治的伤,连你都不确定能不能有这样的人出现,我又怎么敢去赌呢?”
他笑的太温和,让人很难看出一丝当初魔君大人的杀伐果决与冷酷漠然。
百里溪不禁默然。他认识眼前这笑容温和的魔君也有数十年时间,却是从不认为眼前之人有一丝温和的。
凡人一生有限,百里溪常常觉得自己行医救人是功德才能活的这般长久,但与魔君宸月这种可怕的存在打交道却是极损阳寿的。
宸月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笑道,“百里先生,内子年纪尚小,不懂规矩,先生莫怪。请先生为我施展那秘法,我还想多陪陪内子和小儿!”
内子?白若梨呆住,自成亲以来,他虽时时亲昵地唤自己若若,却是从不曾这般称呼的,这让她觉得越发亲密无间。
百里溪点了点头,找回了些医者本该有的沉着冷静。
白若梨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推门离开。她知道这种举动看起来到底多懦弱,但此时就是不想要坚强,她坚强久了,也坚强累了。
自一出生以来,长辈们明里暗里总是不断告诉她,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注定是长安白家的顶梁柱,你身上肩负着的责任很重大,为了你的责任你必须足够的努力,你必须足够的强大!
强大?呵,强大!可是,又谁愿意义无反顾的坚强呢?
白若梨倚着朱红色的廊柱,双手抱臂,斜睨着不远处紧闭着的黄花梨木门,思绪万千。
总角的小童跑过来,身上的青衫略大了些有些松垮,跑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他气喘吁吁地唤了句,“夫人”。
白若梨回了回神,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小童理了口气,这才说道,“夫人,您在这儿守了五日,山下早就炸开了锅!适才,您那位姓玉的朋友又来了!”
“打发了就是。”
“是按您的意思办的,可他不肯离开,非要来见您!这会儿,怕是快要一路打将过来了!”
白若梨皱了皱眉,刚欲开口,就听玉自寒的声音如雷响在耳畔。
“君后,出事了!魔君受伤的事虽竭力隐瞒,但到底还是传了出去。今晨,重玉勾结苍琅来犯,先锋大军已经压境。”
“压境又如何?玉将军还怕区区重玉和妖帝苍琅不成?他二人名不正言不顺,出兵绞杀了就是。”
“君后,那重玉满口胡言,非说是您挟天子以令诸侯,魔君早就遭了您的毒手。如今,魔界各自猜测,流言四起,许多人恐怕都是信了的。”
白若梨勾唇浅笑,慢条斯理,“那么,玉将军可是也信了?”
“末将不信!”
“不信?是不敢信,不想信,还是不能信?玉将军,纵然有再大的权势,左右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又有何用呢?宸月若真的不在了,你们早晚会知道,到时候我们孤儿寡母的,哪有什么可倚仗的啊?放心,一来,我不至于蠢笨至此,做不出这般杀鸡取卵之事;二来,我对宸月的关心,比之将军,只多不少,他是我的夫君啊。”
玉自寒一听,哈哈大笑数声,才说,“君后莫怪。”
“玉将军的心性,若真有怀疑,决计不会这般委婉。再者,妖族来犯,依将军的性子,应是冲在最前方的。今次,是因令妹吧。”疑问的话语,却是肯定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