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外面飘着暖暖的云丝。从万丈高的天空中缓慢的移动,时而又静止着一语不发。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洁白的床单上。
感觉到有微热的温度从腹部晕染开来,莫小雅终于从梦靥中苏醒。
她惊恐的睁大双眼,眸子空洞无神的看着纹理清晰的天花板。刚才,她在梦中听见了一连串的枪声,似乎是在耳边,又似乎是传自那台高高吊起的电视机里。
“醒了。”见她一动不动的躺着,女人撂过耳边不听话的发丝,将床慢慢的摇到45°,“饿不饿?”
星。
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了么,又或者她正在做一个很长的梦?她怎么会看到星?这个裴应天最器重的杀手。莫小雅呆愣的摇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
“啊……啊……”她张嘴。喉头却像一只手用力的嵌住了。只能紧绷着,挤出几个单调的字,“啊……啊……”
她哑了……哑了吗?头顶盘旋着黑色的云块,莫小雅揪住被单,嘴唇渗出干涩的血。木头……
“不要急。”星微笑着,递上一杯温水,“医生说,你这是惊吓过度造成的暂时性失声。应该休息一阵就会好的。”
“啊……”莫小雅焦的用手比划,也尝试着用唇语来告诉她。木头,木头呢?她梦见他躺在她的身上,他的双手没有一点温度。他俊逸苍白的脸上沾满了鲜红。那种情境,就好像他已经死了。
星微笑着,笑容甜美而冷峻:“威廉没事。我们已经送他回国了。他的病不能再拖,而且又受了点伤。你们被劫持的事,少爷非常担心。昨天吓坏了吧?来,先喝点水。那个女孩子也被少爷一并带走了,少爷说会好好教训她的。啊,对了。”她顿下来,看着莫小雅干净的面容继续道,“其实从很早开始,我就是少爷的卧底了。惊讶么?summer,我希望,今后我会成为少爷和你最大的帮手。”
少爷……少爷……她望向窗外的景。不再挣扎。
原谅我哥。一定要原谅我哥……
莫小雅让自己平静的躺下来。泪珠顺着纠疼着的皮肤缓缓淌过。仿佛有刀子一遍遍刻过她的心脏。很疼。很疼。
医院的木制长椅上攀爬着翠绿可爱的小植物。长椅上的两个男人,离得很远。树叶簌簌的随风飘下。苏贤仰头,忽然笑了。
然后裴歌侧过脸,皱眉看着他。他的目光沉暗而充满憎恨:“这件事,与你有关吧。”
苏贤抿唇。笑容便愈发耀眼了。如同是高空中那枚金色的太阳。他的耳钉也绽出醉人的光泽:“是啊。”莫心,DIE,西门影,威廉,莫小雅,哪一个与他无关呢?西门影扭曲的爱,以及威廉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他起身,周遭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每一个生命消殒的声音。
苏贤抖落肩上的灰尘,笑着问道:“那么要我怎么办呢?裴大少爷。要我也去死,或者是要我离她远一点?”
裴歌站起来,声音中带着警惕和冷嘲:“不必了。”
“谢谢你对我的恩泽。”他却似乎根本不在意,而是漫不经心的问道,“可是,为什么要隐瞒呢?威廉死了的事……”
威廉……
裴歌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的吊到了很高的上空。然后他听到心猛烈下坠时跌的粉碎的声音。那么清脆而可笑。威廉死了,他的尸骨还在殡仪馆。可是,只要想到小雅,他的心就会再痛上一亿倍。这样的痛,他一个人承担着就好了。背过双手,他说:“你应该知道的,毕竟小雅对我们来说有同样的意义。”
“要是我,我便会告诉她。”苏贤用指尖轻抚着锁骨间的怀表,“因为,她会记恨你一辈子。”
恨他一辈子……
一辈子啊。
裴歌将眼神从远方草坪上散步的老人身上收回,那样宁静的画面,让他在某一刹那忘记了疼痛。可是一听到关于他们的字眼,疼痛就会数十万的报复他。
“没关系。还有……”裴歌正色道,“在她的嗓子好了之后,我就会带她离开,那个时候,请你不要打扰我们。”
苏贤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绿色的光芒,他耸了耸肩:“怎么办呢?我做不到。除非我死了。”
树叶如同红色的翅膀,零零散散。
苏贤的笑容里忽然溢满了沉重的悲伤。一时间,蔓延开来。
葬礼在周末依期举行。天空乌压压的,看不见一朵澄净的云。鸟儿铺着翅膀惊慌的掠过氤氲的半空,然后停在灰白色的墓碑上。
参加葬礼的人很少,只有他和克丽丝两人。天色阴霾的如同要吞噬掉所有的事物。为了避免引起小雅的怀疑。裴歌特地叫星寸步不离的陪着她。这几****也忙着对付记者和退出娱乐圈的事,一直未曾露面。墓碑上没有贴照片。空荡荡的,只是刻着一个中文名——裴威廉。
还散播着油松味的黑色字迹让他的心登时又绞痛起来。克丽丝静静的站在他身边,看着裴歌左膝跪下,绅士的鞠躬。低头的时候,她看见有颗晶莹的水珠,垂挂到地面。晕染成最美的光圈。
窗户外有些阴沉。星趴在桌子上打着哈欠,在医院的这些日子,睡眠仿佛总是不够,病人的呻吟声,以及这几天接连不断的雨,让她完全打不起精神来。
高高吊着的电视机中,正播报着当天的娱乐新闻。
“这几日的艺坛可谓是风云迭起,刚刚在前几天爆出绯闻并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的亚洲小天王X,在昨日晚上又忽然和同组成员克丽丝一起召开了记者会,宣布地下出口乐团即将解散。这让成千上万的粉丝们伤心不已,更有的粉丝以难过落泪说要自杀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下面,让我们来看看发布会现场的消息吧。”
窗台上的小雏菊,绽出了淡淡的鹅黄。旧枝被大雨折断了好几回,她原本以为会死的,但是它却奇迹般的又开出了新的枝桠。
莫小雅慢慢的阖上眼。沉沉的睡去。
下雨了啊。苏贤抬头,下巴的弧度尖锐如风,却又奇异的柔和。他的身后是紧闭着唇的萧秋楚。
“决定了么?”西门影优雅的喝了口咖啡,浅浅的笑道,“你不是不想看到我的么?怎么又来找我呢?”
“我们交往吧。”苏贤轻笑,手掌抵住鼻尖,遮住他红润的薄唇。
西门影欣喜的挑眉,瞳中闪动着动人的神色。他终于亲口说出这句话了。她仰头,如同高傲孤独的女王。她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真的么?可是,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啊。”
“往后,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喜欢与不喜欢,你觉得重要么?”他轻佻的勾勒起她的笑脸,慢慢的靠近她还有些稚嫩的脸颊。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每个毛细孔里。西门影突的又脸红了。
苏贤直起身体,接着说道:“只要你不再去伤害她。那么我就是你的了。”
“真是的,”女人收住微笑,娇嗔道,“在我的面前提别人,我可不喜欢。一号,我们走。”
女人提着包,姿态高傲的绕过他,路过吧台的时候,她轻轻的笑出了声。
空气寂静了许久,苏贤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透不出一点光线的门口。她离去的地方,像一个无底的黑色魔窟。
“贤哥。这么做真的好么?”萧秋楚不由自主的叹气,声音很小的问道。要和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交往的话,那么他便一辈子也脱不了身了。包括,离开黑道……
“阿楚。以后,兄弟们就由你照顾了。我么……”苏贤投掷着胸前的怀表,笑容愈来愈朦胧,“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是,在威尼斯,请保重。”萧秋楚鞠躬,嗓音沉静。
墓地里,裴歌已经站了很久很久。转身的时候,他看见女人苍白瘦弱的身影。她仿佛是在用生命支托着自己,她的手中捧着一盆美丽的花儿。
星面带笑容,替她撑着黑色的雨伞。
裴歌的眼眶竟有些发酸。手足无措的不敢与她对视。
她步伐沉重,被星搀扶着。视线死死的盯着那块墓碑。裴威廉……莫小雅的唇色褪成暗紫色。然后她挣开那双抓住她的手。
“威廉。”她动作轻柔的放下花盆。心脏里痛到一片麻木。三年的生死之恋,三年的不离不弃,他便这样轻易的离开她了么?
威廉。看,小雏菊都开好了呢。她在心底默念道。忽然肩上一热。转身的时候,她看见裴歌温柔似月光的瞳孔。小小的,拥挤的,只能装下一个人的位置。
“会着凉的。披上吧。”
她望住他,凝视着他,许久。
他的指尖在她的肩头轻轻发颤。似乎在恐慌什么。
终于,莫小雅疲倦的裹紧带着他温度的外衣。暖暖的,仿佛整个心房都燃烧起来了。她悄悄的握紧拳头,然后对他绽出一朵笑。
裴歌,不仅仅是威廉的拜托我才原谅你。因为你,我,还有苏贤,我们都一样,都是孤单却不肯认输的个体。还有因为你一如既往的细心和光环。
因为不想再让任何人轻易的离去和受伤了。所以,裴歌,我原谅你了。
青翠的冬青树后,莫心忽然停滞住脚步。
她本来是该去坐牢的,可是听说,是姐姐让裴歌救她的。她还让裴歌带她一起去英国。姐姐,我忽然想要倚在你的膝下,就那么叫一声,姐姐。
雨渐渐的停下了。天际边有一道斑斓的彩虹。
墓碑前,静静的摆放着一盆淡雅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