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哥。嫂子现在在渡口的仓库里,好像,好像情况不太妙。还有……裴歌已经赶过去了……贤哥……贤哥?”皮子一边飞快的从楼梯上飞奔而下,一边打着电话。
酒吧内,光线绚烂而刺眼。一束束的,如同利剑轻扬飞舞。苏贤窝在沙发里,天气一冷,他便像只猫,独自蜷缩着,一动也不动。他安静的听着电话,然后伸了个懒腰道:“嗯,知道了。皮子,那就麻烦你了。”
“贤哥!你是怎么了?”因为激动,皮子险些撞倒在栏杆上,“砍过人,也被人砍过,到现在你怎么退缩了呢?你怎么胆小到这个地步了?算了,我自己去救嫂子。不对,是莫小姐。”
嘟——
嘟——嘟——一阵阵的忙音,环绕着回响。许久,苏贤才挂断电话,他的唇边忽然扬起一朵邪魅的微笑。胆小,退缩……这不像他。即便西门影以她的生命为要挟,明知道见到她之后,所有的顽固和坚持都会瞬间坍塌,可是此刻他担心着她。表面愈是平静,心底的波澜愈是壮烈。
苏贤从沙发上跃起,沿途席卷过的风像是快要撕裂胸口。五色的光芒穿梭过他最近略显壮硕的身体,他的笑意越来越明朗。
酒吧的门口,萧秋楚正试图和西门影的眼线交流。忽而,一阵疾风簌簌的刮过来。苏贤穿着一身白裳,T恤的V字领露出他美丽性感的锁骨,他像是离开了齿轮的零件,刺溜,刺溜的,再也停不下脚步。
“贤哥!”萧秋楚拼命的想要抓住他,不用问也能知道他是去哪里,去见谁。可是,那只会让他更痛苦而已啊。
傻瓜!真是傻瓜!
“请不要告诉西门小姐,我会带他回来的。”
“不用了。”西装笔挺的男人伸手打断萧秋楚,静静的笑着,“让他去吧。小姐知道,他是一定会去的。所以准备了份大礼呢。”
大礼……怎么让人如此的心神不宁呢?
男人瞟了眼满头汗珠的他,又接着说:“放心,小姐那么爱苏大哥。一定不会伤害他的。”
他担心的,不是西门影。而是莫小雅……那个女人,有着比太阳爆发更恐怖的毁灭力,至少对苏贤来说,她便是承装着他的那颗宇宙。
苏贤发动机车,一阵烟雾。他消失在望不着边际的夜幕中。
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夏天收尾了。南孝干燥的秋季又要来了啊。
漆黑的仓库里。月光在雨水铺成的雾气里渐渐的模糊。最终看不见一丁点光亮。铁门微微敞开,有浓郁的血腥味飘荡摇晃着。莫小雅躺在地上,感觉到背部被鲜红一点一点的沁湿。然后,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出来。
“啊————”
她,她杀人了……莫心扔掉手里依旧冒着烟气的枪,仿佛整只手被震得粉碎了。怎么……怎么会……整只手都是血呢?
“姐姐……姐。”她扑通的跪下。拼命的摇着如腐尸般躺着,却嚎啕大哭着的女人。她的手触碰上伤口崩裂的地方。突突。突突——还是跳动着的。血液好烫好烫,快要灼伤她的皮肤。
“啊——”莫小雅却好像是聋哑人,只能单调,撕心裂肺的重复着这个字。
木头。我想要喊出你的名字的,可是为什么,我的喉咙被封住了。我什么也说不了……
木头。你还活着么?你还在么?你的身体离我这么近,可是我却感觉不到。我好怕……
木头……
木头。
木头?
莫小雅抬起双手,轻轻的,轻轻的拥住那个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他正看着她,眸子里充斥着最温柔的神采。
他稍稍挪了挪位置,将自己苍白的唇印上她青筋暴起的额头。他深深的刻下一吻。他伏在她的耳边,几乎是用唇在说话:“小雅。不要恨……他……哥,哥……”
雨越下越大。
仓库里有滴滴答答的声音。伴随着死神的步伐。
是的。他看见了,一个挥舞着黑色翅膀的男人。他的面容安静慈祥。就像哥哥一样。
安静,而慈祥。
据说,人死之前,都会有一个走马观灯的现象。那么她是要死了么?莫小雅眨着双眼。目光呆滞而混沌。她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也看不见任何光线。黑夜,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脑海中痛苦的记忆翻江倒海的一幕接着一幕的播映。
“原来你叫莫小雅啊。嗯,你叫我木头吧。”“要是什么时候能见见你就好了。不过你要是死了的话,我就不能来看你咯。”“对不起,最近有事耽搁了,所以没能和你联系。我很好,不必担心。”“你终于来找我了。我生病的样子很丑吧?”“等我们好了,一起去威尼斯吧。”“不要,除非你亲我一口……”“你是不是去见裴歌了?”……
男人嬉笑的模样,男人生气的模样,勾勒成一张张发黄的胶卷,从她漆黑的眼前慢慢飘过。
朦胧中,画面定格在两个女人对峙的画面。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放了威廉,就算你杀了我也可以。”她笃定的盯着面前猖狂的女孩子。
莫心提着枪,毫不犹豫的指向她的太阳穴:“好,那么我真的会开枪的。可是,如果你跪下来求饶的话,我会放你们都走。只要你说,你错了。”
错了。谁才是真正错的那个人呢?莫小雅微笑,却不说话。
“怎么?怕丢脸么?还是说,你不过是在演戏给他看?”莫心紧张的捏着扳手,湿滑的汗珠让她的指尖渐渐的没有力气。她看着她的姐姐,就像是个疯狂的罪犯。“我……我真的会开枪的。”
“先送他出去吧,到时候。我就任由你处置。”莫小雅用掌心堵住她对准她的枪膛。然后扶起角落里受惊过度的男人。她唯一的牵挂,便是他啊。
莫小雅紧紧钳着他的手臂。笑容恍若无事。
狭窄的门缝之外,夜色悄悄的渗透进来。威廉被她牵着。他低声的对她口语:“我们一起走。”
“不。”她眺望着前方。直到大门被吃力的推开。
莫心跟在她的身边。枪一直未曾放下。
“不要耍花样。只要你遵守诺言,我就不会伤害他。”莫心恶狠狠的戳了戳威廉的胳膊。他无力的撞上铁门。骨头与钢铁之间的碰撞让他痛得忽然清醒过来。
他是威廉!这个勇敢的用生命保护着他的女人叫莫小雅。他得了严重的阿兹默尔症,所以这段时间才会忘记她。威廉望向那个女人,眼底浸着无尽的悲伤。他一定让她伤心了吧?
“小雅,”他忽然转身拥住她,嗓音像是音色很低的口琴,“我数一二三的时候,你就跑。不要回头。还有……原谅我哥。一定要原谅我哥。”
“不……”她想要拒绝。却被他的唇狠狠的亲吻上。仿佛是想让她生生世世都记住他。威廉的牙齿咬上她鲜红的舌头。血液从舌苔蔓延出来,她痛得低声呻吟出来。
这样的缠绵,真让人不适应。莫心别过头,心底涌出泂泂的酸涩:“走吧,我跟姐姐之间,总该有个了结的。”
铁门笔直的打开。即便是夜晚,这样的天色也似乎太过阴沉。威廉站在门口,目光中崩裂出惊人的坚毅。
小雅,我是个命已不久的病人。我总是惹你心烦,惹你担心。我太过自私,总想把你拴在我的身边,可是最终我却要残忍的先离你而去。我死去之后,请不要想念我。一刻也不要想起。虽然我会难过,可是比起铭记,淡忘会让你活的更好。
“走——”他推开她。
随后,是尖锐的叫声和一连串的枪击声。
砰——
砰——
浓黑的烟雾之后。地上绽出艳丽的红色莲花……
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莫小雅死死的抱着他。试图用自己的力量扭转过方位。但是,男人却如同一堵铁墙,双手攀住了生锈的门框。他用他宽大的身躯遮挡住她。直到身体剧痛,慢慢的透明……
痛。
可是到底哪里在痛呢?莫小雅木讷的躺着,清明的泪珠潺潺而下。
仓库外,黑色的车子在空地上打了个滑,车轮深深嵌进泥泞的土里。女人低头,打开门。她身上的黑色皮衣被雨水打得闪着光亮:“少爷。到了。”
裴歌松了松领口。那断断续续的哭声让他喉头烧灼。
没有撑伞,他径直走向那扇门。
“星。药带了么?”
“少爷,已经到手了。请放心。”女人低头,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