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暗涌。
偌大的落地窗户前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他的唇角发紫,脸上还有隐约可见的淤青。门铃已经响了许久。他似乎没有听见,只是手指僵硬的扣着靠近窗子的沙发。有淡淡的指甲印痕。
十多分钟后,他才开了门。
林家毕恭毕敬的站在他的身边。裴歌背对着他,漠然的扫视着这城市繁华的夜景。星星点点的霓虹灯,或是忙碌的穿梭在立交桥上的车辆。都像是在画布里美丽的一笔。
“少爷。八爪鱼那边,我已经顺利的谈好了。”林家一直不敢打扰他,直到男人痛苦的揉着眉心,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嗯。”裴歌点头。好像早就料到事情会办理得妥当迅速。守了电视机整整一个下午,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桃色消息。他才安心的松了口气,吴允暂时被他的人盯着,也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况且没有真凭实据,说出去也只是被别人耻笑是想要出名想疯了,“林叔,辛苦了。”
听到少爷的道谢。林家有些不安的把头垂得更低了:“少爷,能够帮的上你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沉寂半晌,裴歌侧过头,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色淡然从容,倨傲的轮廓让人不敢直视他。他盯着男人,道,“我知道我父亲疑心很重,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他的嗓音沙哑低沉。
“是的。”林家迟疑的接答。少爷平时是极少提到董事长的,哪怕偶尔说到他,眼中总是有些许避讳。他的目光飘向很远,思绪也渐远渐离。他跟着董事长也有二十几年了,从太阳还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私人公司开始,到现在的慢慢爬上世界级企业。他从未真正的相信过他。少爷今天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那么,他会相信你么?”
林家身子一僵,难以察觉的叹息了一声。他想到了三年前裴应天说的话。
“我没别的意思。”,“以后总归是要效忠歌儿的人。”
可是董事长并没有要把公司给他接管的意思。
林家笑笑,避而不答,而是把问题又抛给了那个英俊的少年:“少爷现在做了明星,快乐么?”
快乐么?不,他时刻要担心着小雅。他时刻要担心着和自己的一言一行,他时刻要掩藏着自己满溢胸怀的爱。就算他快乐,那又怎样呢?
他抿唇,幽深的说:“我想知道,三年前,父亲是把小雅藏在了哪里。”他不能轻易的断定答案,可,两者,都是他的生命。
“少爷。”他还在介怀这件事啊。反正,他打算对他坦白的。林家朝他微微鞠躬,然后抬头,“对不起,当年,是我亲手将莫小姐送出国的。董事长让我把她带去伦敦的华尔士区。莫小姐除了在医院住了一年多……”
华尔士区……裴歌扭头,眼神中是深深的震惊。威廉就住在华尔士区。虽然是辽阔的郊区。但那个地方,却拥挤窄小得只有几户人家:“那么,她看到威廉了么?然后呢?”
他如火焰般的气息让林家连连后退了几步:“接着,威廉少爷也动了一场大手术,不过他看到了莫小姐心情愉悦了许多,所以他……”
“为什么骗我?”他失去理智的怒吼!
他发疯般的撕扯着林家的肩膀!
“为什么不跟我说?”裴歌的眼底,是猩红的血丝。三年,他是怎样度过的?是每天掐着自己的心脏,每天躲在最底层的地狱,每天像是经历过千百次死亡这样度过的。他以为小雅和威廉,统统都死了……
可是现在……
原来这世界,最傻的只有他啊。
清晨。
夜里好像下了一夜的大雨。清早起来的时候,窗户沾上了淡淡的薄雾。黑色的明星保姆车缓缓在公路上行驶。
阿番冲泡了一包咖啡,车子登时腾升出满满的香味。
“你看起来精神不好的样子。”把滚烫的杯子递给裴歌,阿番有些担心的说,“虽然用鸡蛋敷过的淤青已经好点了,但这几天估计还是不能参加拍摄和试镜。不过我已经让克丽丝先去录影了,到时……”
一夜没睡。裴歌疲倦的倚靠着厚厚的背垫。背脊僵硬的像是石头般,无法弯曲。林家的话在他耳边一遍遍萦绕,一遍遍的撕扯着他残缺的心。
夜空乌压压的,没有半点星光。
莫心偷偷的从房门的缝隙里望去。
裴歌的气好像已经消了,只是沉默的坐在沙发里,面前的桌子上,是放在酒架上很久都没动过的葡萄酒。他举起高脚杯,将那红色的液体灌进胃里。肚中火灼般的滚烫让他开始微醺:“她在英国,是怎样度过的?”
“莫小姐这些年过的很辛苦。”林家背过双手,她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大病初愈之后,就被董事长送到了南岛上训练。”
“训练?”裴歌眉头微皱,仿佛连心也跟着一起皱了起来。关于那个神秘的岛,父亲买来之后只是一直搁置着,也没有具体的规划和明确的指示说要整改它,“训练什么?”
“……击剑,射击,跆拳道,剑术,逃生术……”林家一一默数着,“董事长的目标,是把她培养成顶级的杀手和间谍。当然……莫小姐还从没有要过谁的性命……”
啪嗒。
高脚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裴歌的指尖毫无血色。
杀手,间谍……让一个刚做完手术的人儿做这样密集的运动……
“林叔。”他又倒了一杯酒,目光醉生梦死的跟着那摇动的影子,“我不会在娱乐圈待太久的。我的帐下,有多少资金?”
“大概有三千多万。”
“够了。”他神秘的一笑,他做明星的这几年,也赚了不少钱。凑起来,也不是个小数字,“以我的名义,去买一份太阳企业的股吧。”
这就意味着……少爷他要参与企业的管理了么?
裴歌侧过头,安静的看着他:“有把握让我坐上副董的位置么?”
“喂,X,又在想些什么。”阿番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席话,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在听,于是只能无奈的坐回了位置上。
裴歌闭上眼,声音中有着掩藏不住的劳累:“阿番,你说,我退出娱乐圈怎么样?”
“噗——”
咖啡卡在喉间,然后憋足了气喷在明亮的玻璃上。
他刚才,说了什么?退出?已经在这个大染缸里摸打滚爬了两年,虽然他们的走红并没有花太大的力气,虽然他们正处在新人走俏,旧人沉迷的关键时期,可对他们来说,要在乐坛和影视圈载红个七八年,都是屈指可得的事啊,见他风平浪静的眯着眼,阿番抽出纸巾,缓慢的擦拭着自己的嘴角:“不要开玩笑了。现在你们都定了十几个合约,你想走也走不掉,还有,这件事,你也不和克丽丝商量下么?”
克丽丝。
裴歌好像完全驱除了睡意:“她那里,我会解释清楚的。”
“说什么说。”阿番焦躁的把纸巾随手扔进垃圾桶里,脸色惨白,“你最好永远也不要说。我的小祖宗,以后可别说些什么单飞,解散,退出之类的话,要是又被哪个记者听到了可不得了。”
“无所谓了。我只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其他,都和我无关了。”
他不能让父亲一再的利用和伤害小雅。所以,他就算拼了命,也要挤进太阳。也要,成为那个站在她身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