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寂惺和薛月现已深入骨城腹地,想退恐怕很难,况且哪有什么可退的地方?要找到出路,就只有硬闯龙潭虎穴。王寂惺望着这“昙花”宫殿,咬咬牙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进!”
进得“昙宫”,薛王二人便被宫内奇景震撼。“昙宫”内与宫外之景判若天渊,让人恍惚有隔世之感。宫内陈设华丽,极尽豪奢,地面铺以金砖,栏楯饰以琉璃,珍珠翡翠,珊瑚玛瑙,玳瑁砗磲,简直是宝珠遍地、珍奇琳琅。宫墙绘有彩画,隐约是法华盛会的故事,画中世尊手结说法印,与多宝如来共榻而坐,诸多弟子虔诚听经。“昙宫”内焚着奇香,让人闻之忘俗,片刻心止。香烟袅袅上升,在画着昙花的藻井聚集,逐渐汇成朵朵流云。大殿深处,短短几级台阶上有个巨大的白玉莲台,掩映在两翼半透明的粉红纱帐后。莲台上,好像有个人,身穿宝红罗衫,背向横卧而眠。
王寂惺和薛月傻了眼,这哪里像是骨城中心、怙主居所?薛月悄声问道:“那疯子呢?怎么不见了?”
“哪儿来的疯子?”王寂惺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莲台那边飘了过来,这声音软媚轻柔,令人骨酥神摇。粉红纱帐自然分开,身穿宝红色罗衫的人坐了起来,一大束黑发被罗衫衬得华彩流溢,黑发末端还系着一条红色绸带。那人转了过来,赫然是个绝美的女子,眉黛秀丽,秋波可人,艳若桃李,王寂惺不由得暗自赞叹。
“好俊的男子!”薛月轻声叹道,“比猴儿还俊上两分。”
王寂惺吃惊地看着薛月:“她明明是个女子啊!”
薛月奇道:“猴儿莫不是眼花了?雄的雌的也分不清?”
原来王寂惺眼中看到的确实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而薛月看到的也的确是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不知何故,明明是同一人,薛王所见竟不相同。
王寂惺正自疑惑,只听那人缓缓说道:“孩儿们终于回来了,吃了不少苦吧,回来就好,再也别走了。来,快过来,我分予你们半座。”这声音虽不甚大,却字字入耳,清晰异常。
薛月抢着道:“这宫殿不是怙主的吗?你又是谁?”
“天上地下,唯吾独尊,没什么怙主、失主,也没什么你你我我”,那人骄傲地说道,“五蕴非空,六道恒常,纵然海枯石烂,我蕴姐姐也是青春常驻,无人不喜,无人不爱。”说着便咯咯笑起来。
王寂惺听罢,心想:“又是一个疯子。”他仔细查看周遭环境,先前那个痴人仍是不见踪影。
王寂惺沉默片刻,道:“阁下深居此处,定非凡人,若能为我二人指条出路,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蕴哥哥,你美若潘安,俊赛徐公,你是我见过的几个男子中最美的,你要是高兴了,就告诉咱俩怎么离开这里。”薛月看到的这人是个男子,听他说话也是男音,还听他自称为“蕴哥哥”,而王寂惺却听为女声,听她自称“蕴姐姐”。
那人斜斜地卧了身子,浅浅笑道:“孩儿们千辛万苦都要到我这里来,你们好不容易来了又要走,真是傻啊。世道艰难,人心叵测,姐姐我不忍心放你们回到那溷藩污秽之地,索性留在姐姐身边,做个金童玉女,共享仙福。”
王寂惺道:“‘蜀地虽云乐,不如早还乡’,多谢姐姐美意,我二人本不属于这里,再次恳请姐姐放我们离开。”
薛月听王寂惺一口一个“姐姐”叫个没完,正想敲敲他的“猴脑袋”,蕴姐姐却突然说道:“连家在哪儿都不知道了,小孩子就是不懂事。你们要走也行,不过你们的心得留在这儿。”
王寂惺暗暗高兴:“想是有出路了。”
不料薛月一声大叫:“当心!”那蕴姐姐竟飘然袭来,纤手直取王寂惺的心房。
王寂惺大惊,慌忙躲闪,蕴姐姐的手指已然划破他胸口的衣服。
薛月叫道:“神遁符!”王寂惺当即醒悟,忙抽出神符,与薛月一齐疾念口诀,只见两道黄烟升起,二人衣襟猎猎作响。片刻后,黄烟散尽,王寂惺和薛月仍是站在当地!
蕴姐姐轻舞罗裳,缓摇身姿,咯咯笑道:“好大的黄烟,真臭,真臭!”
王寂惺慌了神,忙瞧薛月,也是一副窘态。
“奶奶的,师父,这符不顶用!”薛月朝王寂惺喊道:“快跑!”
蕴姐姐忽道:“孩儿们且慢。”
二人应声止步,好似被钉住一般,无法动弹。
那蕴姐姐笑道:“别怕,姐姐只是想留下你们的心,又不是要你们的命。看见城边那株大树没有?上面的小鸟都是赤诚之心所化,所有的鸟儿在这里都找到了归宿,你们这两个雏儿,早些回家,也省得绕那么多远路。姐姐我若要伤你们的性命,那是易如反掌,才不会苦口婆心说这么多话。”说着将纤纤素手探向薛月的胸口。
“啊!救命!”薛月发声狂喊,冷汗都流了出来。
那女人的指尖刚要碰到薛月,一枚黑色的暗器不知从何处打了过来,速度之快,令人难以置信,“当”的一声,打在了蕴姐姐的手上,发出金属之音。黑色暗器反激弹出,不见了踪迹。当此变数,蕴姐姐缩回了手,但并未就此罢休,随即又疾探双爪,分别抓向薛王二人心房。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又有两枚黑色暗器打到,蕴姐姐觑得真切,反转双手抓住了暗器,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她摊开双手,见那暗器竟然是黑色的槟郎,好像还被人嚼过!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白玉莲台上,只听那人说道:“小娃娃们不懂事,这么好的卧榻不肯享受,糊涂啊糊涂,本座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薛月眼睛发亮,兴奋地叫道:“师父!”
那人哼了一声,不乐地说道:“你这臭丫头学艺不精,反倒骂上了师父,看你那熊样,真给老子丢脸!”
眨眼之间,薛月的师父就已站到了众人面前,薛月又高兴地叫了声“师父”,此人身手惊人,正是名动天下的断霜道长。王寂惺看他宽袍大袖,披头散发,手上还揣着一把槟郎,既不像个道士,也全无宗师风范。断霜道长把槟郎塞在薛月手中,薛月马上解了定术。道长走向王寂惺,背着手把他看了个遍。王寂惺钉在原地,看着断霜道长只不过三十来岁的样貌,清癯脱俗,潇洒自若,一双眼睛明澈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