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耶!”海潮大叫,“你干什么!”
王仙儿也不知道卜安的葫芦里埋的什么药,此时想救那老道亦晚了。
卜安邪魅地笑道:“莫急,先瞧着。”
只见那老道张着大嘴瞪着眼睛,像花草般急剧枯萎,须臾,须发尽落,灵气散失,变成一具粗树皮的木偶。
王仙儿道:“他是术偶!”
卜安笑道:“不错,这人没有心识,浑身透着灵力,定是缚有法术的木偶。”
“这位姑娘,借你的刀一用。”卜安夺过王仙儿手中的厚脊铁刀,剥去木偶的道衣道冠,将其胸腹处凿开,不一时,从木偶躯干里取出一个四方的七宝铜函,铜函上封有一道灵符。
“哈,你这顽石,不枉了本公子一番辛苦!”卜安小心把那铜函收入囊中,对海潮和王仙儿说道:“咱们走,先离开这龙潭虎穴!”
“好!好!好!”一串洪亮的声音不期而来,屋内三人俱是惊异。
一个身材伟岸的长须人,仗剑带甲,出现在门口,丹炉的火光映出他眼中的冷酷凶狠。
卜安道:“原来是太尉大人,深夜亲自到此,让我等深感荣幸!不知大人想炼个什么丹?毒龙丹还是回阳丹?”
太尉冷笑道:“小子,休要废话,快将金刚灵玺交出来!”
卜安佯作疑惑,道:“大人,这可乱说不得,灵玺早已丢失,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您老好歹另给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儿?”
太尉道:“你们这起反贼,在老夫眼皮子底下造谣惑众,如今竟敢闯入宫来,还真是活腻了!”
卜安嬉笑道:“老人家,若不打草惊蛇,我还找不到这灵玺呢!您老也是久寻不得吧,说起来,您还要感谢我!”
那太尉将大袖一挥:“左右,给我拿下!”
一群金甲卫士排闼挺枪,冲进丹房。
王仙儿不明所以,但见对方以多欺少,来势凶猛,激起胸中义愤,叱声叫道:“岂有此理,哪儿来的狗太尉!”拾起那厚脊铁刀,就与一众卫士交了手,数十刀下去,刃卷甲裂,几个金甲卫士横死当场。王仙儿运刀如风,时而劈砍,时而锤击,连绵不绝,犹如刳瓜切菜,直杀得性起,太尉的甲士们也拼红了眼。
太尉没料到小小反贼如此厉害,“双拳”竟能敌下“四手”,而现下又不曾带得弓弩,心里颇为焦急。
卜安作壁上观,饶有兴味地瞧着这场剧斗,海潮却早已闭上眼睛,不想“欣赏”杀戮。
酣战移时,瓦釜横飞,丹丸滚地,连炉鼎也是摇摇欲坠,丹房重地变为阎罗地狱,清净道场化作猪狗屠门。
眼见久战不利,卜安遂从身上拿出一张符箓来,双手将纸符一搓,符纸自燃,顷刻烧为灰烬。旋即步斗踏罡,口中念道:“谨请玄坛赤虎天君,身居食轮大神冠,铜锤铜锁随吾行。天苍地皇,骑虎圣王,神放煞,煞放神,斩妖除邪,神兵火急急如律令!”
咒诀甫歇,罡风凌然,一头透明黄虎从虚空中跃出,直扑敌手,王仙儿瞧科,急忙回退。那神虎左扑右咬,真有龙象之力,瞬间冲倒了所有甲士,把个老太尉唬得胡子乱颤。
“好神通!”王仙儿高声赞道。
那黄虎纵跳片时,还归于虚空,卜安笑了笑:“大人,宫中虽云乐,不如早还乡!烦请转告皇帝,御厨做的绿豆糕味道不错。”说着拉上王仙儿和海潮就要离去。
这时,太尉身后忽然多了个人,那人隐于黑影中,冷不丁说道:“想吃绿豆糕可以给我说。”
卜安一凛,顿时感受到一股不凡的术力,暗叫不好。
黑影中的人走出了黑影,月光下,此人蟒袍箭袖,武弁大冠,原来是好不威武的一位将军。这将军面容清俊,身材魁梧,龙行虎步,让人心生敬畏。
“郭五儿!不……郭将军!”太尉犹如捉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慌得扯住郭将军的衣袖。
这郭将军乃是唐朝汾阳王郭子仪的后人,行五,官拜左右千牛卫大将军,正是皇上眼前的宠臣小名叫“五儿”的。
郭五儿道:“太尉大人,千牛卫人手不够,差点儿让您老殉了国,见谅!”
卜安好奇道:“你就是五儿,果然不同凡响。”
五儿冷冷道:“各位不惜性命,干犯宫禁,原来是为了金刚灵玺。奉劝各位交出灵玺,束手就擒,不然免不了千刀万剐之苦。”
卜安微微笑道:“我若现在交出灵玺,你能变出绿豆糕么?”
五儿闻言,沉默半晌,说道:“不能,呵呵,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可惜了。”
那太尉急道:“郭将军,还啰嗦什么,快快把他们拿下!”
五儿缓缓拔出佩刀:“这便动手,大人也忒急切了。”
只见郭五儿抬起宝刀,王仙儿等人全神戒备,那刀挥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出人意料地落向太尉的脖颈,轻轻一划拉,筋解骨脱,老太尉身子一颤,眼球暴突,嘴翕喉张,惊恐中断了气,双手捂着脖子仰面倒地。可怜一世跋扈、半生尊荣,尽消散于这一刀之下!
卜安大叫:“快逃!他要拿我们作替死鬼!”
五儿掀起太尉的衣襟,擦干了刀上的鲜血,斜睨着朝竹林子奔去的三人,自语道:“好个聪明人!”
海潮小和尚跑出不远,忽然停下跑不动了,就如魇住了般。王仙儿回首瞧见海潮动也不动地杵在那儿,心下大惊,又折回来拉上他,没想到也被无形之力定住而无法动弹。
卜安远远打望这边,知道二人中了术法,心道:“此人术力强胜于我,不可硬拼。”
郭五儿走到海潮身边,轻轻抚摸他的光脑袋,温柔地说:“既然陛下喜欢你,我便留你性命。不过另外两人,就要委屈走一遭枉死城了。”
卜安此时火急火燎,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胡乱取出一道纸符,恰是张“开路断邪符”,于是烧符念咒:“开天门,塞地户,留人门,塞鬼路,穿鬼心,破鬼肚,通四山,达五海,吾奉杨公祖师钧命,开路断邪急急如律令敕!”
匆匆念罢咒语,一个白盔白甲的开路灵神陡然而至,提着巨斧杀向郭五儿,真有劈山凿岭的架势,人神莫敢撄其锋。
郭将军气定神闲,轻舒长臂,左手伸出二指,只在来袭灵神的巨斧刃边儿一点,那开路灵神便轰然破碎,好像无数的白色流萤四面逃散,不复其形矣。
王仙儿目瞪口呆,经过这多时的厮杀,她尚且不知身在皇宫,又何曾料到眼前的厉害人物竟是千牛卫大将军。
郭五儿笑道:“祝由一脉的道术虽然神秘,终究是不务正业的戏耍,祝由门人还是得以治病救人为本行才好!”
卜安似乎被人说中了短处,神色有些尴尬,对这位郭将军愈发忌惮。正如郭五儿所言,卜安确是祝由一脉的弟子,所学道法自有其不俗的威力,可这祝由一脉的正宗技艺却是巫医之术,符箓道术都是辅助施救、防身退敌的末技。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祝由后人耽于道术,舍本求末,逐渐疏于医术,“巫者之心”和“医者之德”泯灭,专一细玩术法道技。
看看月近中天,郭将军五儿仿佛是月夜中孤独的“猎手”,正待收网“猎物”,此时夜风暗暗送来阵阵酒香,浓烈沁骨,醉倒了夜游的御猫,醉翻了掠空的花蚊。
小石桥上,一个宽大衣袍的人对月饮酒,他手中携着白玉壶,壶里满盛着琼浆,且饮且行,绕过了竹林,穿过了流萤,向着“猎人”和“猎物”蹒跚走来。
郭五儿静静注视这个不速之客,及至近了,他才终于开口道:“晋人衣冠,康阮风骨,先生真是自在。”
那人嘿嘿笑道:“歌儿美酒,天魔乱舞,能不自在么?”
海潮小和尚大喜过望,失声喊道:“救苦救难观音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