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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领差事葛三心不平 听议论金栋放谲词

且说老韩回到护院班房,一见到葛三,欣喜地说道:“兄弟,大喜,大喜,你的事儿有转机了。”葛三忙问道:“东家答应给我工钱了?”老韩说道:“答应了。但你要去办趟差。”葛三说道:“只要我能办到的,二话没说的!”老韩说道:“东家的大烟瘾犯了,现在急需‘烟泡’子解眼前之危。只要你能买回来,解了东家眼前之急,太太说了,不但先前东家说的话不算数,事情办妥了,她还有赏呢。”

葛三犹疑了片刻,说道:“这事儿……有点儿难办。‘烟土’那玩意儿,如今管得严。走这条道儿的人,一般都不敢存现货,就怕去了不凑手。大哥,你也知道,如今那些缉私警察专指着这玩意儿发外财呢,所以抓这种事儿特别上心。”老韩说道:“这么说,兄弟是不愿意蹚这浑水了?唉,也是的!做这种勾当风险太大,一旦被抓住了,轻则坐牢,重则砍头。那好吧,我去回太太,让她另找他人吧。”

葛三长叹一声,一咬牙说道:“韩大哥,你等等,我去!”老韩说道:“兄弟,你可想好了,开弓可没有回头箭。”葛三说道:“横竖都是个死,我豁出去了!拼一下,兴许还能拼出一块天地来呢!”老韩说道:“那好。这是太太给拿的金戒指,说这玩意儿比票子好使,你可千万拿好了。”

葛三接过戒指看了看,然后习惯地拿牙咬了一下,说道:“嗯,成色还挺足的。看来太太也深谙此道,用这玩意儿换‘泡子’,比票子好使。唉,下面就看运气了!”老韩说道:“那你就快去快回吧,里边儿急等着要呢。”葛三说道:“不过……最好带上枪……”

一听这话,老韩马上看着葛三说道:“这个……不是我信不过兄弟,只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怕你对东家有成见。如果你带着枪一去不回,那我可就没法儿交代了。”葛三说道:“大哥你放心,我葛三平时做事儿虽然有些不大讲究,但还不至于做对不起自己兄弟的事儿。就凭大哥今天这么关照兄弟,我葛三也不能坑大哥。放心吧,头顶上有老天爷睁眼看着呢。”老韩哈哈一笑,说道:“那好吧!咱们都是有家口的人,我想兄弟也不是糊涂人。”说完,从腰间拔出所佩驳克枪递给葛三。

接过枪,葛三抽出弹夹数了数,十发子弹一发不少,随后上好了,又说道:“大哥,你那儿还有空弹夹没有?”老韩说道:“还有两个。咋的?”葛三说道:“都借我一用,子弹也给我压满了。有道是:‘穷家富路。’以防万一。”

老韩又看了他一眼,不禁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说道:“能不用就别用。东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葛三说道:“谁愿意摆弄这玩意儿?只是有备无患而已。”说完,结束停当了,便把老韩递过来的弹夹贴身放在方便处,即刻出门去了。

春光四月,正是春风杨柳万千条,日暖人欢、百鸟鸣唱的时候,但见燕子低徊,老鸹闹巢。春潇潇,万物复苏;风飒飒,心清气爽。虽是清浊分两道,一样纷争论折夭。落笔至此,不禁想起古南华山道人明月所写“乱捶敲”一阕,道是:

人世两道乱纷纷,只因盘古凿红尘。本是人道人皆等,谁知不平始启心。且问华山论剑、五荡论道,有谁辩得是非明了?几经纷争、大操干戈,白骨如山冷森森。十月怀胎母何易?长成十八强被征。争杀拼夺为谁死?未省人生又转生。去路黄泉人醉酒,****翩翩尚不足。寄死还妄承万世,地宫皇皇醉犹沉。笑看轮廻几千年,都道夏禹无私念,可叹从此家天下!有谁识得叵测心?人怨帝舜误识丁,致使后世无人伦。虽有墨子评天下,但有孔孟继绝世。无端纷争论贵贱,不役他人不是人?勿解矣,越是明了越痛心!

且说葛三出了边家大院,骑马径直往南下去了。他要去哪里?为何要背道而驰不去大榆树呢?其实他心中自有盘算。想宝力镇南来北往者要比大榆树多,能买到“烟泡”子的机率也比大榆树大,因此信马由缰,往南下去了。

一路上,虽是春风拂面,燕舞莺歌,但他却心情黯然,因为边玉亭那无情的一脚太让他伤心了!也因此看清楚了边玉亭的嘴脸,笑里藏刀的蛇蝎心肠。想平日里,边玉亭一看见他们总是面带微笑,常说的一句话是:“诸位辛苦了,边家几十口人的安危,全仰仗各位了。”

有道是,心暖全凭话慰人嘛!不免心中暗生感激,所以看家护院便格外细心。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今天东家竟用生冷恶臭的屁股回敬了他的热脸。有道是:“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可东家他……唉,太绝情了!想着想着,一股怨气愤燃而生,转头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脱口说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凭啥呀?不就是凭你有俩臭钱,还有几亩破地吗?呀,呸!说不定老天爷哪天一睁眼就让你成了破落户,惨死在乱棍之下……”他话音刚落,忽听有人哈哈笑道:“是谁给这位兄弟气受了?唉,走路还放不下怨气,看来过节还不小呢!”

葛三正在心中恼火,听见有人捡他的笑话,更是气往上撞,伸手便去掏“家伙”。可又觉得这声音耳熟,因而抬头看去,只见对面一人手握长鞭端坐在车辕上,正笑容可掬地看着他。

葛三又往车上扫了一眼,见车上还坐着一人,其怀中还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那孩子紧闭双眼、嘴唇青紫,好像在生病。抱孩子那人,紧皱眉头,神情焦忧。看到这里,他又下意识地朝那孩子看了一眼,这一看让他心跳不止,暗说道:“这孩子……不是昨天我在杨家堡诱拐的那个孩子吗?张彪要害他,不但没害死,自己反倒把命给搭上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激泠泠打了个冷战,又暗自嘀咕道:“妈呀,这真是冤家路窄!难道是老天爷故意这样安排的?让我在这儿现世报……”想着,情不自禁地看了那赶车人一眼,见那人身材魁梧,端坐在车辕上,犹如一尊力拔山兮的天神。他浓眉虎目,浩然犀利,全身透着一股刚毅之气。看罢,葛三心中一惊,暗说道:“这不是爱管闲事的杨德山吗?妈呀,谁碰见他谁倒霉。赶快开溜吧!”想着,一扯丝缰掉转马头,接着一磕马刺,那马负疼,往北疾驰而去。

杨德山也认出了葛三,心中顿时不喜,因为葛三的人品,在他心中确实没有什么好印象。葛三家住在小大洼,位处大榆树镇东三十里,距杨家堡四十里,正可谓:“十里八村农家院,低头不见抬头见。”

当年,葛三他爹曾是东北军的一个团长。为此,家门显赫一时。葛三受他爹影响,也在东北军当兵。后来发生了皇姑屯事件,他爹“陪着张大帅去了”,家道便破落了。

九一八事变之后,东北军入关没多久,葛家又被仇家放了一把火,家道彻底破落了。后来葛三开小差回来,虽然扬言要报仇,可仇家是谁,他根本不知道,又因大势已去,只得忍下这口气。因没有别的本事,又不肯下田出力,只好摆弄枪杆子,替有钱人看家护院,当起了保镖,一年挣上两石五左右薪米,以此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辗转至今,不想被边玉亭翻脸所弃,正是悲愤交加之时。

这些年葛三为巴结边玉亭,不惜做过一些恃强凌弱的事,口碑不大好。所以,杨德山一看见他,只觉得心中不快。

忽见葛三掉转马头往回去了,杨德山心中虽然狐疑,但嘴上却说道:“他这是……唱得哪一出呢?”感慨之余,看着葛三的背影叹了口气。

又走了一段路,杨德山回头问洪四家道:“二弟,金栋现在咋样?”洪四家说道:“他身上热得像火炭似的,一直没睁眼。”

杨德山叹了口气,说道:“唉,造孽呀!这才几月天气?甭说是孩子了,就是大人在这个季节掉到河里也受不了呀!”洪四家流着眼泪说道:“俺是哪辈子欠下的债?让俺这辈子还不清呀!”

杨德山满脸凝重地说道:“欠谁的债?咱谁的债也不欠!”洪四家说道:“可你看俺……招谁惹谁了?”杨德山说道:“这都是这个混沌不清的世道给造的孽!早年间,我常听老人们说,如今沧海横流、不尽人意,都是因为盘古开天的时候没虑及幻幻宇宙间鱼龙混杂的缘故,所以才被匪夷之人播乱至今呀!”洪四家问道:“大哥,这是真的吗?”杨德山说道:“是真是假,这世道就摆在这儿呢,慢慢品呗!”

洪四家叹了口气,说道:“唉,只因天地藏私,无辜的人才倍受折磨!”杨德山说道:“听老人们讲,盘古生性宽厚,他总以自己那颗善良的心去度天下人之心,所以就忽略了净化宇宙这一环节。开天之始,世界本是其乐融融,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慢慢的,有些人不安现状了,就开始琢磨着怎样才能不劳而获,最后独霸天下。想来想去,他们开始制造杀戮,由此纷争四起、魑魅魍魉横行,从那时候起,天下就无宁日了!经过几世几劫的混战,那些匪夷之人终达目的,但惟恐天下不服,于是又妖言惑众,说天打雷是天公震怒,因为有人大不敬天所致,天旱地涝,是人不奉天所招。因此,人们本来平静如水的心境,就被强塞上了一个摸不着看不见的精神主宰——神,心中平添了一种莫明的恐惧。那些始作俑者见时机成熟了,又跳出来说:‘人的生死都是受上天掌控的,现在天让我来统治万民,那么我就是天的儿子,我说的话就是天意,我做的事儿就是代天行使杀伐。’从此,人被分成了等,不服者死。可怜天下善良的人们,只因畏于淫威,不得不接受现实而委曲求全,众生就这样被‘合法’地奴役了。那些制造神说的人开始坐享其利,公开盘剥天下所有众生,一潭静水被搅得浑浑噩噩。为了确保他们千秋万代,连续奴役天下生灵,他们又琢磨出文字,把他们受命于天的论调写在甲骨或竹简上。这样还不够,他们又想办法铸在他们所谓的礼器、象征他们统治权威的铜鼎上,作为明文字证,让后世效法,有据可依。为了确保万世不变,他们又以有偿的方式教人识字,以他们的理念进行教化,培养他们的追随者,借以加强他们的统治。当然,他们不会让很多人去认字的,因为那样会减少他们聚敛财富的劳动力。至此,天下万众目不识丁者就成为了万古不复的穷人和奴隶,专供他们驱使,所以老子才说:‘……损不足而奉有余;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才演变成后来的:‘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呐喊。如今世道成了这样,追根溯源,明显是那些自谓天命的人留下的遗患。唉,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你刚唱罢他登场’,尔虞我诈、混混沌沌、不平世道的来源吧!你说咱欠谁的?欠在哪里?细算算账,咱不但不欠他们的,他们反欠咱们的才对。咱们老百姓白养活他们,最后反被他们倒打一钯,你说冤枉不冤枉?唉,谁能为咱们辨清这个理呢!”

洪四家听了,既感慨又矛盾,因说道:“有钱人里头也不乏好人呀?就说李掌柜吧,他就是个大好人。还有戏文里说的那些好皇帝、好清官,比如……”杨德山说道:“是呀!茫茫人世,鱼龙混杂,谁能说的清楚?也许是‘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也说不定呢!所以,那些明白道理的皇帝和当官儿的就懂得‘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道理,行事小心谨慎,时刻不忘根本,常体恤民情,江山就能稳固。那些不明白事理的呢?骨子里总觉得奴役百姓是天经地义的事,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是他们的依据,所以总是高高在上,把老百姓当作羔羊来蚕食。但他们同时又惧怕老百姓人数众多,被视作威胁他们安乐殿堂的眼中钉、肉中刺。为加强统治,皇帝依靠奸佞,奸佞笼络贪官污吏,贪官污吏勾结恶霸乡绅,恶霸乡绅利用地痞无赖,因此伦理败坏,百姓遭殃。唉,有啥办法?人们只能在暗无天日的世风下苦苦地挣扎了!”

杨德山说的这些,洪四家深有体会,连声说道:“是呀,是呀。”

这时,忽听金栋嚷道:“老爷爷,你放我回去吧,我再也不敢了。”说完,悲悲切切,随后又呜呜地哭起来。

一见这种情景,洪四家激泠泠打了个冷战,忙把金栋抱紧,哽噎着说道:“栋呀,你告诉叔,是谁在折磨你?叔就是拼了命也不让你受委曲。”说完,泪流满面。

杨德山见状,惊咤一声说道:“大胆妖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无端作祟,看我神鞭!”说着,闸住马车,遂把长鞭甩得啪啪作响。只见他:

左一鞭,如春雷初炸,刚劲清脆。右一鞭,如滴水穿石,铿镪贯耳。后一鞭,如苍鹰长啸,鬼神丧胆。一时间:风嘶嘶,横扫乾坤。云滚滚,激流勇退。只见燕拔争暖日,鹰舞碧空蓝。

说来也怪,经他一通鞭挞,金栋破啼而笑,口中说道:“放心,放心,我一定善待银环姐姐。”

恰这时,西方晴空中一道闪电划过,接着“咔嚓”一声闷响。那声音如老人哀叹,让人听了,既郁闷又无可奈何。

再看那响雷处,天色濛濛,云团飘泊连绵。

杨德山心说道:“咋回事儿?难道活见鬼了?”一时不得其解。他活了快四十岁了,曾去过戈壁、游过江南,也见过不少奇闻异事,可这“晴天霹雳”还是头一次经历,不禁回头看了洪四家一眼,见他也是惶惑不已。

杨德山刚要说什么,忽见金栋睁开眼睛,因想起刚才他说的话,便问道:“孩子,你好点儿了吗?”金栋点点头。杨德山又问道:“你刚才说要善待银环姐姐是咋回事儿?”

金栋没作声。只见他汗流如雨、脸颊绯红,宛如从水缸里刚捞出来的一样。

洪四家赶紧脱自己的破夹袄,要给他盖在身上。

杨德山说道:“二弟,脱我的吧,我里头还穿着一件呢。”说完,不容分说,脱下自己的夹袄盖在金栋身上。

洪四家说道:“大哥,这四月天气,你只穿一件单衣裳也凉。”说完,泪花闪闪。

杨德山说道:“二弟,你这是干啥?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我既然是兄弟,那还分啥彼此?现在快晌午了,正是娇阳似火的当口,穿一件衣裳倒觉得挺清爽呢。你如果把衣裳脱了,那可就光膀子了。虽然咱们不是读书的秀才、有钱的绅士,可也不能让人耻笑了去,你说是不是?”

洪四家叹了口气,说道:“金栋身上好像已经不热了。大哥,俺看……咱就别去‘济生堂’找胡先生给他看了。”杨德山说道:“我看这孩子的病有点儿怪。咋说呢?你看昨天咱俩去老街基接他的时候,当时他那样哪像有啥毛病?回到家也没啥事儿,活蹦乱跳的,半夜才发病的。这一路上他闭着眼睛,浑身热得像一团火,可这一眨眼的工夫又汗出如雨。你说这不是怪事儿吗?”

洪四家又叹了口气,说道:“唉,咱穷人没啥讲究,只要不发热就是好了!常言说:‘见怪不怪,怪自不怪。’不去想它了!”杨德山说道:“这话都是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说的!咱现在给孩子看病,我手头上还能拿出钱来。”说完,脸上异彩纷呈。

洪四家说道:“俺知道大哥的日子也不富余。俺算是看透了,你那脾气就是见不得别人有难处。只要让你看见了,就倾你所有,不管日后咋样了!”杨德山笑说道:“二弟,今天大哥可以坦率地告诉你,大哥手头不紧,你只管放心好了。”洪四家说道:“大哥呀,俺真没话可说了!”

且说马车很快来到天天涌,遥望路东那几户稀疏散落的人家,只见依丘而居,傍沼泽之侧,如仙居一隅,令人遐想。且看那树影参差,毗邻视远,又偶闻鸡鸣犬吠之声。

路西那片沼泽,碧光靓影;水中芦苇,正泛新绿,恰如:“漓漓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想悠悠岁月,来之匆匆,逝去无情,叹人生无几岁月,又能安享几度春秋?又历多少风雨呀!望远处,只见茫茫旷野上,林疏烟绕,无限柔情。看近处,人影劳作,躬背弯腰,表情凄怆。那哀哀之状,似在恳祈苍天:“赐福吧,老天爷。但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偶听空中鹞子饥声呖呖,耳又闻百灵欢歌。唉,纷繁世界,善恶逐流,让人感慨万千!

马车很快远离了这片沼泽。回头望去,但见几只驮鸟游移在荒甸之上,玩波弄影,徘徊在细柳枝旁。这景象与天际遥相近远,怎不似一片净土寂寂寥寥?

看着看着,金栋嚷道:“俺来过这地方!”说完,瞅着那片水洼喃喃自语道:“那所大庄院……咋没有了呢?”

听金栋癫言狂语,洪四家只觉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因斥道:“别胡说!”金栋嚷道:“俺没胡说!那大庄院就和‘广济寺’的房子差不多,可大一片了!”

杨德山问道:“你啥时候看见的?”金栋说道:“俺刚才还来过呢。”

听了这话,洪四家激泠泠打了个冷战,又说道:“这孩子肯定是‘撞客’着了,不然咋净说胡话呢!”

杨德山一向不信鬼神。但想今天多生怪异,又见金栋神神道道,也不免狐疑起来,只见他一皱眉头,又问道:“孩子,大爷问你,你啥时候看见的?”金栋说道:“俺刚才还来过呢。”

听了这话,杨德山虽然有些发毛,但还是问道:“孩子,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了?”金栋眨了眨眼睛,口中“嗯”了一声。杨德山笑说道:“梦是心中想,那不算数。俗话说:‘日有所思,夜便入梦。’梦里看见的东西,都是心里想出来的。对了,孩子,你现在身上还难受不了?”金栋从洪四家怀里坐起来说道:“俺哪里都不难受了!不信……大爷你看?”说着,便站了起来。

洪四家赶紧一把拉住他,说道:“你这孩子,总是不安分!要是从车上掉下去可咋办?唉,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杨德山笑说道:“要不咋说是孩子呢?照先前那阵子看,真是把人给急死了,可这一眨眼的工夫又和没事儿人似的了!”

马车一路颠簸,紧一阵,慢一阵,不一会儿,大榆树镇的轮廓映入了眼帘。走着走着,杨德山忽然发现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只见那迎面而来者,脸上灿然生光,如同捡到了什么宝贝,喜气洋洋的;而那相向而去者,却急急忙忙,好像要与谁抢东西似的,大有晚一步便后悔一辈子的光景。

杨德山感到奇怪,因问道:“哎,我说老哥,你们喜的喜、急的急,这是从哪儿来又要往哪里去呀?”只见那相向而去者顾不上回答,那迎面而来者却喜不自胜,说道:“兄弟,昨天晚上罗汉’显灵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没听说?”

杨德山听了,只觉得心中好笑,便闸住车,故意问道:“噢?‘罗汉’显灵了?咋回事儿?能说来听听吗?”

那人见问,饶有兴趣地把昨天夜里如何如何说了一遍,接着又说了今天早起一开门便看见钱的事,然后忙说道:“快去吧,大兄弟。给佛爷上柱香,佛爷会保佑你的。”

杨德山听完,差点儿笑出声来,心说道:“原来是……唉,这也难怪!老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盼着有好日子过,早已经望眼欲穿了!可这咋还选错门了呢?那泥塑的佛爷要是能救苦救难的话,咱又何必一代又代地苦苦挣扎受那无谓的苦呢?有啥难处的时候,只要到庙里烧炷香不就万事大吉了?可这……唉,还是王忠义兄弟说的对,不打倒帝国主义,不推翻地主官僚统治,穷人就永远没有好日子过!”正自感叹,又听那人说道:“兄弟,不糊弄你,是真的,不信你瞅。”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绵羊票子在杨德山眼前晃了晃,又说道:“这是‘罗汉爷爷’法赐的!”

杨德山哦了一声,说道:“信。咋不信呢?”那人说道:“那就快去吧,可不能不信!”

洪四家疑惑地问道:“咋回事儿呀?啥‘罗汉’显灵还赐钱啥的?”杨德山说道:“唉,这都是人心思变在作怪呀!人在没着没落的时候,往往就会有怪异之想、怪异之说,信之则有、不信则无,这都是天数。走,咱们也看看热闹去!”说话间,马车早来到镇南的小桥上,因行人较多,他干脆下车步行驱车。

正行走间,忽听金栋嚷道:“鱼,一条大鱼!”说着,人便从车上站了起来,然后看着桥下的河水继续嚷道:“唉,跑远了,跑远了……”

再看洪四家时,早吓得脸色煞白、两眼僵直,只见他抱住金栋的腿,半天说不出话来。

杨德山回头看见,忙说道:“孩子,快坐下!”说完,赶紧手拉车闸,小心翼翼地把马车赶下小桥。

路上行人看见,顿时一片惊诧。只听有人说道:“这孩子可真够虎的!你说万一掉下去可咋整?”又有人说道:“可不是咋的?一瞅这孩子也不像是财主家的少爷呀?可这脾气……唉,也忒虎了?谁家如果摊上这么一个,可真够操心的!”又有人说道:“谁说不是?人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我看这孩子好像没受过啥屈也没吃过啥苦似的呢?要不哪能这么任性?”一时间行人驻足,议论纷纷。

见行人议论金栋,又见金栋不谙世故的样子,洪四家只觉得脸上挂不住,急忙把金栋拉进怀里,小声斥道:“快坐下!没听见人家笑话你吗?”金栋嚷道:“俺又没吃他们家的饭,他们凭啥笑话俺?”

听金栋这么说,杨德山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问道:“吔?某大侄子学会讲理了!不错,不错。咋的?按你的说法,你吃谁家的饭就听谁的话、服谁的管呗?”金栋一梗头,说道:“嗯,就是。”杨德山说道:“那我问你,你吃你叔的饭,你听他的话了吗?”

经杨德山这么一问,金栋一时哑口无言,不忿地瞅着议论他的行人,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把眼一瞪,说道:“去,俺好赖关你们屁事儿!”洪四家抬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道:“这么没规矩!还嫌不够丢人?快坐下老实幂着吧!”金栋哭嚷道:“俺用他们说?俺好赖关他们啥事儿?”

见金栋撒泼,行人更觉得好玩,于是把脚步放慢,越发指着他说三道四起来。

见人越聚越多,杨德山怕被挡住去路,遂扬鞭催马,便顺路下去了,因此错过了去“广济寺”的岔道。

不一会儿,马车来到大榆树镇南的空场上,老远看见李家店门前聚了很多人,只见有人背着口袋正要离去,又见有人急匆匆往这里赶,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杨德山回头说道:“二弟,你看李家店门前咋那么热闹呢?肯定又是李大哥在做啥善事儿吧?咱们也过去看看。有些日子没来了,还挺想李大哥的呢。”

洪四家抬头看去,果见李家店门前人来人往,马上迟疑地说道:“咋回事儿?不是吃大户吧?”说完,觉得不对劲,接着又说道:“大哥,你说的对,准是李掌柜在放赈。”

杨德山说道:“嗯,没错,是在放赈。”说着,连挥了几鞭。恰逢有人过来,便问道:“兄弟,我问一下,李家店门前咋那么热闹呢?是不是李店主又在做啥好事儿呢?”有人认出了杨德山,赶紧说道:“正是呀,杨大兄弟。李‘善’人又在放赈呢。”杨德山问道:“为啥呀?”那人说道:“李掌柜听说昨天夜里佛爷显灵了,大半晌的时候放出话来说,‘佛爷显灵降兆,是责我等不善呀!我李寿春虽然不能救民于水火,但稍尽点儿绵薄之力吧!凡难渡春荒者,一律舍米半斗,聊表寸心。’某们都是来领米的。”杨德山说道:“积德行善,必有好报!”

洪四家说道:“大哥说的是,好人必有好报!”他话音刚落,只见金栋一拍手,嚷道:“又有饭吃了,饿不着了,俺不用去放猪了!”

听见金栋说混话,洪四家狠狠瞅了他一眼,不免长叹了口气,说道:“唉,算是没有救了!”金栋嚷道:“俺又咋的了?俺咋就没有救了?”

马车很快来到李家店门前。便听李四说道:“乡亲们,都别着急,凡是来的人都有份儿,大家排好队。哎,对了,你们看这有多好。”

就在这时,一声断喝传来,只听说道:“闪开,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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