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安静和寒冷让佳羽想起了绵瑾,走过去看的时候,绵瑾睡的还真香,然后对着绵瑾笑了笑就走出了放假,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灵珠的寝宫,推门进去一看,一袭悬在梁上的白绫看着格外的刺眼。我用手轻轻撩过白绫,走进了内室,灵珠正一件一件的穿着衣服,几乎是将所有鲜艳的衣服穿在了身上。
鹅黄色的衣裳映衬着灵珠苍白的脸庞,忽的觉得灵珠瘦了许多,头上的宝蓝点翠珠钗摇摇欲坠,殷红的薄唇微启:“主子,你来了,我在等你,谢谢你来送奴婢最后一程。”灵珠的这一声“主子”叫的我心坎里发疼,鼻子一酸,眼泪涌上心头,我压抑着心头的眼泪道:“我不是来送你,我是来救你,你与他的事我都知道了。”
灵珠微怔了一下,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径自的照了照紫檀木妆台上的铜镜,淡淡的道:“说来都是梦一场,我与钟素在西华门相识,他对我很好,应该是除了主子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我就这样怀了他的孩子,可是宫里的规矩主子是知道的,为了保住奴婢与钟素和孩子的命,奴婢必须给自己一个名分,可是沒想到奴婢与钟素的事被婉妃发现,婉妃说只要奴婢听她的便会保奴婢平安无事。”
我苦笑着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当初你将此事告诉我,也不至于被人利用。”灵珠抬头望了一眼我。眼中尽是哀怨,就如同那院中开的寂寥的木芙蓉,“主子,奴婢知道婉妃不会放过我的,婉妃只想成为皇上唯一宠爱的人。”我轻笑着出了声,灵珠抬头望了一眼梁上的白绫,嘴里喃喃:“奴婢不喜欢窒息而死的感觉。奴婢真的很害怕。”
“婉妃要置你于死地,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焦急的问。灵珠仰面看了一眼窗外,回过头静静的抓住我的手:“奴婢知道的太多了”我心里一惊,慌忙的问:“你都知道什么?”
灵珠正欲开口,眼中的期盼忽的被浇灭,忽然便又冷静了下来,淡淡的说:“没什么。”在外面徘徊的檀霖突然走了进来,手里恭敬的握着圣旨,操着尖细的嗓音道:“传皇上旨意巧答应因与侍卫私通,伤及皇家尊严,必然杀一儆百,即刻处死,近身的宫女全部杖杀。”灵珠凄惨的哀嚎了一声,两行晶莹的眼泪落下,微笑走到我的身边附在我的耳边轻声道:“求主子,救钟素。”
我含泪坚定的点了点头,灵珠看了一眼白绫,从怀里掏出一个陶瓷的小瓶子,上面细腻的描着几朵如鲜血般殷虹的腊梅,笑着道:“这是他送我的。只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白玉瓷瓶,我竟然用它来装了毒药。”我摇了摇头。慌乱的不知该如何作答,灵珠一仰一仰而尽,然后跌坐在了地上,嘴角一朵鲜红的梅花绽放,我双手颤抖的扶着灵珠,眼泪滴落在了她的脸上,灵珠有气无力看着我:“其实,毒药我一直随身带着,我知道我会何时就会死掉,下辈子再报答你的恩情吧。”
我将灵珠的头埋在了我的怀里,哽咽的哭着,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我胸前的衣裳,灵珠的眼中流淌出血泪,心里忽的想起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皇上怎么会知道了灵珠与钟素的事,那么钟素现在怎么样了。
我擦拭了眼泪,清了一下嗓子,略微迟疑淡淡的问着檀霖:“对了,檀霖,刚才听皇上的旨意说是巧贵人与侍卫私通,而那侍卫……”檀霖恭敬的笑着道:“淑贵妃娘娘,现在宫里都传开了巧贵人与那侍卫私通,听说连巧贵人肚子里的孩子都是那是侍卫的,听说是西华门的守卫叫什么钟素,现在他是听了风声跑了,至今沒有找到他的踪影,不过这紫禁城守卫森严的,他还跑不出去。”
我表面上漠不关心淡淡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小希挑了宫灯脚步沉重的回了永和宫,小希刚推开院门,一个黑影突然闪了出來,我和小希吓的后退了一步,赵高壮着胆子喝道:“是谁,赶快出来。”
那黑影遂走到了跟前,接着灯光仔细一看原来是钟素,我心下一惊,赶忙让赵高关了院门在门外守着不让任何人进來,钟素惊魂未定的道:“淑贵妃娘娘,灵珠她怎么样了。”我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灵珠已经服毒自尽了。”钟素踉跄的后退了两步,大哭道:“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她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冷冷的喝道:“别像个懦夫一样,你不能死,我答应绿萼要救你,我一定会救你。”钟素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听闻我的话便止住了哭声,我踌躇了一会,忙着对小希说:“对了,去将李太医请过来。”
夜晚星星点点的光亮照在宫巷里,将四个人的身影拉长,钟素一身太监的衣裳在我身后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巡回的侍卫,我默默的看着身后的李太医,我心里深信他始终是有办法的。我只能走到了这里。出了宁寿门我就不能往前了,钟素往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重重的磕了两个头道:“谢过淑贵妃娘娘救命之恩,奴才没齿难忘。”我淡淡的说:“要谢还是谢谢灵珠吧,不要辜负她的期望,好好的活着。”钟素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幕中不见。
紫禁城的上空几日里笼罩着阴霾,接连下了两日的小雨,挥之不去的阴霾。
我坐在榻上绣着手中的老虎小鞋,偶尔抬起头看看身边看正翻阅书籍的皇上,皇上偶尔轻轻的咳嗽一声,伸手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半晌,皇上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巧贵人与侍卫私通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淡淡的点头,仿佛事不关己:“宫里都传开了,臣妾也略有耳闻,只是不知道像这种有损皇家威严的事情是怎样传开的。”
皇上低首翻了一张过去,一目十行的看了一眼:“朕若不是从服侍巧贵人的太医那里知道,朕想必还会被一直蒙在鼓里,他日若真的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那么……”皇上低头喝了一口茶,没有说下去。我浅笑了一声,伸手用绣花针穿线的另一头搔了搔头皮,“皇上,这都是过去的事情的,再说巧贵人也都已经自裁了,咱们不用为了这种事来烦心。”
我默默的坐着,不说话,皇上将我拉坐在他的怀里,轻轻的捏着我的鼻子,疼爱状的道:“朕就是喜欢你这摸样,不争不抢,不骄不躁,朕看着大阿哥一天比一天的白白胖胖也心里高兴,看他的眼睛和鼻子分外的像朕。”我淡淡的笑了一声,眼睛瞥向了在乳母怀里安睡着的胤禛,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不哭不闹的,每天吃饱了便睡,安静的让人爱怜。
走在去储秀宫的路上,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忽然渐渐大了,雨势颇有些骇人,雷声轰轰不断,身后的小希卖力的撑着手中的伞,唯恐被狂风吹走,刚走见宫中,便瞧见有一抹身影在院中撑着伞,仔细一看竟是丽嫔,丽嫔手中的一把伞遮着自己,另一只手中的伞遮住了一缸开好的十月菊,油纸伞单薄,已经无力对抗这样的狂风骤雨,她已经是一身的雨水,我心中焦急的责怪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难道这花比身体还要重要,”
丽嫔一身单薄的鹅黄色中衣已经湿透,头上的发髻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脸色惨白,目光呆滞的站着,仿佛这场雨下的与自己无关,丽嫔月身边的侍女走到我的身边无奈的道:“丽嫔娘娘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任谁也劝不走。”我站在雨水中扬声让她进屋,可是丽嫔仿佛无一人一般,我拉起丽嫔的手往回拖,丽嫔却甩开我的手,手中的油纸伞被风卷走,她将另一只伞依旧遮挡在十月菊上,丽嫔怯生生的解释道:“菊花柔柔弱弱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狂风暴雨,若是被雨水打坏了,来年不开花了多可惜。”
瞧着她瘦弱的摸样,我心里越发的心疼,轻搂着丽嫔瘦小的肩膀,“好妹妹,咱们先回去,你可知道什么叫瘦比黄花,你要知道你比这十月菊更加的弱,你要好好的保护自己,爱惜自己。”丽嫔两行泪缓缓落了下来,我顺势将她拉回了殿里,吩咐小希为新月准备姜汤,从侍女的手中接过干净缓和的衣裳,按着丽嫔坐下开始给她擦头发、换衣裳。
我一边为丽嫔擦拭着头发,一遍嗔道:“身子骨本身就弱,这要是着了风寒可又要遭罪了,回头要记得好好的喝药。”丽嫔眼神透着一股莫名的忧伤,打量着窗外磅礴的大雨,淡淡的道:“吃药做什么,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这样的活着,还不如死去。”
丽嫔嘴里淡淡说出的几个字,我的心猛然的颤抖,收手颤抖的停下了手中的活动,眼泪无声息的落在了丽嫔湿漉漉的头发上,她本不该属于这里,她是草原上骄傲自由的女子,敢爱敢恨,如今却要锁在这后宫高墙的牢笼里,不知何时是归期,或许是,一辈子。我抑制住心里的悲伤,安慰似的道:“丽嫔,人有时候活着不光是为了自己,想想你爱的人,还有爱你的人,你还有勇气去死吗?”丽嫔惨淡的笑了一声:“如果妃嫔自裁不会累及家人的话,我恐怕早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如果能生如夏花,死如秋叶该多好,我多么的想魂归故里。”
我伸手抹去了丽嫔脸上的泪痕,她顿了顿,抬头望了我一眼,“我的心里没有皇上,所以我不愿意与他相处,再说,他心里也不会有我,一个人的心里没有你,你怎么能抓住他的心呢?”我默默的为丽嫔穿上了干净的衣裳,从静妃到灵珠再到丽嫔,我已经看透了生死,看透人们所有的情感,爱恨情仇都在这繁华的紫禁城里被禁锢。
窗外雷声阵阵,紫禁城里一声惊雷炸响,埋没了所有无声息的哭泣声,所有的阴霾将被这场大雨所冲刷,丽嫔立在门边眼神凝望这个门口那缸十月菊,在暴风雨的摧残下它果然已经摇摇欲坠,从边上经过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丽嫔的命运已经如同这十月菊一般,我就如同那把伞一样保护着丽嫔,可是她还是免不了凋零的下场,因为她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