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礼拜,兄弟俩都翘首以盼,期待周末的到来——周日是他们看望姥爷的时间。
与其说他们是看望姥爷,不如说是在想念蚕豆和方糖的味道。最开始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姥爷家,后来他们发现,每次去姥爷家,姥爷都会从口袋里掏出些好吃的,或是蚕豆,或是瓜子,少数时候会有一块方糖。因为这些少有的滋味,让兄弟俩也一并喜欢上了姥爷,时间一长,看望便成了一种习惯。
姥爷的屋子上面盖着黄色的茅草,矮小有阴暗,像垂暮的老人。地上的泥土已经踩得光滑,凹凸不平的地面,很难让这位半生居住于此的老人感到不适,相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因此爷爷接姥爷来土砖房住个几天时,他就浑身不舒服,直嚷着要回老家。他要踏踏那凹凸不平的地面,要感受陪伴半生的潮湿和黑暗。
在角落和窗台长着绿色的青苔,那里是姥爷不常去的地方。偶尔有野猫在上面留下了脚印,让青苔开了一次花。
姥爷有两间茅草房,一间放着雕花的木床和掉漆的红桌子,另一间放着一个铁犁、几把锄头,还有一台手摇的,从姥爷的姥爷继承下来的风谷机。
爷爷也想继承那台风谷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这台风谷机是姥爷的生活来源,每到秋收季节,村民们都会让姥爷的这台风谷机呼呼的转,风谷机转出了无杂质的谷子,也转出了方糖和蚕豆。
仁厚喜欢姥爷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颗芭蕉树。每到春夏之际,芭蕉树会结三五颗芭蕉果。芭蕉果裹着绿色的衣裳,它以自己的肥硕吸引着过路人的目光,用弯曲的芭蕉杆向路人展示自己的成熟,然而它又漫不经心的高高挂在芭蕉树上,像一个遗世独立的孤傲美人,让人可望不可及。
但这是难不倒仁厚和仁智的。芭蕉果一旦开裂,他们便爬上周围的树,用镰刀将靠近芭蕉果的地方切下。芭蕉杆是不能随便切的,他们担心切了芭蕉杆,芭蕉树便不再给予他们美味了。
兄弟俩摘芭蕉时,姥爷都在远远的看着。姥爷的眼中时不时泛起泪光,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爬上树杆摘芭蕉果的场景。
和方糖、蚕豆一样,姥爷摘的芭蕉果也不是给自己吃的。他总是抱着芭蕉果、揣着方糖和蚕豆,跑到相隔几个山头的小棚村,站在村前的那口的水井旁,等着姥姥的出现。他知道姥姥每天傍晚时分要来井边提水,当他远远看见她时,他立刻站得笔直。
尽管这看上去很浪漫,但在姥姥看来,姥爷却是个流氓。男欢女爱也应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这般胡闹不害臊。这样想想,姥姥的脸更红脸,比傍晚的落日还要红。
看着站得笔直,又伸手递芭蕉的姥爷,那些和姥姥一起打水的姐妹们,也羞得脸红,她们打完水后,总是捂着嘴哈哈的笑,并围着姥姥窃窃私语。
姥爷是个固执的人,他就这么站了三个月,风雨无阻。直到两个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个事,姥姥的父亲便姥姥嫁给姥爷,姥姥就这么成了姥爷的媳妇。
姥姥对这段婚姻最开始是反感的,当她得知父亲要将她嫁给这样一个人,她整天以泪洗面,但父亲和姥姥说,婚姻大事应由父母做主,姥姥也就不哭了。
接亲那一天,姥爷左手提着一个芭蕉、一块猪肉,右手提着用草绳捆住的母鸡,便把姥姥娶回了家。一路上,姥爷都是背着姥姥的。
往事是泪点的情绪,但经历年月的老人,泪水却不会那么轻易落下,他们的悲伤抚过岁月的年痕,最后化成额前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