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幼龙岛
我问桀桀，既然知道西北有岛屿，可以解开死亡之海的秘密，为什么不过去看看。
他说，“船过不去，唯一能去的方法就是游泳，但是，”他说着，把斗篷掀开，露出森白的骨头，“我全身都是白骨，在水中浮力小，下水是要淹死的。”
我想起他活着的时候是个无往不至的水手，死后竟然不能再下水游泳，这对他的打击，未免太大了。从他的眼里，我看到了对大海的眷恋，所以才会一直，在这里摆渡吧。
这时候，琉璃问，“刚才你说你在自己的梦境里，也许走出梦境的方法和环形岛屿有关。”
所以，我们决定，由琉璃背着桀桀，我们一起向西北方向游行。
跳下水时，桀桀有些恐慌，但片刻之后就把手伸进水里滑动，嘴里喃喃着不甚清晰，仿佛寻回了失去多年之物，琉璃和他说着话，在我的身后游行，而我则在前面开路，不时打量着天空和水里的动静，走过了前段鬼畜域，我们已经遇到各种各样的鬼畜，一般情况下，我们是打得赢就跑，打不赢也跑，尽量避免和鬼畜战斗。眼下又带着桀桀，更是平添了几分危险。
就这样游了很远，眼前的天空，一片灰蒙，浮动的空气如同一具具腐尸悬停在虚空，已经看不到海岸了，四周都是青紫色的水域。
没有多么千辛万苦，我们果然在这片海域的西北方向，看到了一座环形岛屿。
穿出了一片大雾，在环形岛屿的海岸上回看来路，一个顶着天顶的黑牢笼罩着那片大海。
我们上岛了，琉璃把桀桀放下，桀桀的表情有些激动，如果他的血肉还存在，我敢保证能够看到他因为兴奋而扭曲的面容。
我四下里巡视着，然后，我在一块巨石上发现了，龙文！“琉璃，快过来，你看这个！写的是什么？”
琉璃闻声过来，他看到这块石碑，表情一下子凝固，之后，他的头龙化了，一个巨大的龙口里发出沉闷的龙言，我在心里跟着默念，“幼…龙…岛！”，合起来就是，“幼龙岛！”我和龙化解除的琉璃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这是不是着意味着，在这个岛屿上生活着很多，幼龙？我问琉璃。
琉璃表情依然凝重，他用手摸着石头上的龙文，眼睛里反射出逼人的寒光，他说“秘密的出口，找到了！”
我有些迷惑，问，什么秘密出口，出口通往哪里？
琉璃说，“通往过去，或者，往生。”我看到他的目光变得遥远，远在天边的样子，他的眼里看到的东西，仿佛在以时间长河淘洗一般瞬息流动，我拉着他的手，冰凉的手，却浸满了汗水。
他说，走吧。
我们就要走，回头看桀桀，只见他跪倒在地上，目光无神。怎么了，桀桀？
他抬起手来，指着对面的一颗大树，然后把指尖缓缓下移，我们的视线跟着他的指尖，紧接着我们看到，一个人！一个人正靠在树下，头低着，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样。
琉璃警觉起来，那是谁？！
桀桀的声音很低，他说，那是我，前世的我。
我和琉璃有些吃惊，但片刻就冷静下来。
我去看看，琉璃说。
桀桀缓慢的起身，看着远方的天空，金色的光芒开始隐现，从这里看过去，除了死亡海域，别的天空都是异常鲜亮。
桀桀的肉体并没有死去，只是生命气息非常弱，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深度沉睡，舍弃感观，意识，甚至生命渴望的沉睡，任凭我们怎么呼喊他也不管用。
突然，树林里一阵金光散射，琉璃一声低呼，我们就闪进了身后的密林中，从树叶的缝隙中，观察林中突然的状况，我想，来者会是何人？是龙？还是人，还是鬼畜？
结果，都不是，我看见，向我们走过来的，是爷爷！
“是船长！”桀桀顿时激动万分，琉璃按着他，说，“别出声！看看再说！”我感觉到桀桀全身上下都在发抖，甚至担心他再这么抖会不会散架。
我的心也紧紧悬了起来，和桀桀之前说的一样，爷爷穿着一身霸气的船长服，全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他要更年轻，强壮，英武，耀眼，他缓缓从林中走来，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他往我们这边看，但似乎是看到大树底下的人，我暗呼，不好，忘了把他拉进来！
所幸的是，爷爷只看了我们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笔直踩水远去。光芒陡然大盛，温热的气息充斥整个空间，我感觉到周围的树叶，都为之摇曳。
良久，光芒散去，树叶也平静下来，我们钻出来，树下的人，竟已经醒了，他嘴里喃喃道“船长，你走了吗，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还是，快去救其他船员吧，我还活着，可是也要死了，我就要死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任凭我们如何呼唤他，他都不再动，他已经死了。
桀桀就是这样死的吗，我在心里想，回头再看桀桀，他已经不见了！
我问琉璃，桀桀去哪儿了。
琉璃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空的斗篷，说“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他已经走出了他的梦境”
我走过去，捡起桀桀的斗篷，预想着，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放下的又什么？
把斗篷盖在死去的桀桀身上，我们起身，打算往林中探寻。我们不约而同看向远处的天空，和想象中一样，黑牢消失，海面一片平静，遥远的光芒从天顶泄漏下来，照的海水颜色浅蓝。
心里有很多疑问，却又不知如何解读，于是只有保持沉默，再心里说了句，再见桀桀，我们不再说话，打起精神，就进了林中。
说来很奇怪，在这片林中，植物类型的搭配非常奇怪，有枝干庞大的藤蔓，也有秀丽的花草，有原始的蕨类植物，也有从未见过的奇异植株，似乎这个岛屿上的植物进化过程，有过巨大力量的糅合，仿佛不同时期内，曾经有植物之类陆续在这里生长，这才有了这样庞杂的种类和诡异的搭配。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着，而我正好趁着周遭安静，也顺便理了理思绪，就算是疑问，明确一下也无不可。
首先是关于我的往生，经历了前两部分，这里已经是鬼畜域，并且可以说是后半段路程，我们已经遇到过数不清的鬼畜。现在的疑问就是，鬼畜域的出口在哪儿，走出了这里，我又该去往何方，如果是往生，我是否仍能够和琉璃在一起？可不可以保留前世的记忆？诸如此类问题。一一捋了一遍，发现大多都是未知的，只能等那天来到才能知道结果。
关于琉璃，他是怎么死的？为何会出现在我的轮回域里？他知道的秘密是什么？我发现虽然一直和琉璃在一起，这些问题我都是没有问过的，也许安全了，他会一一告诉我，也许他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
还有关于龙，背上凭空出现的龙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们到底是龙还是人类，这世上如果有龙，现在它们生活在哪里？而且在鬼畜域中救我们于水火之中的龙苏丹从何而来？这座幼龙岛上，会有什么秘密？
……
整理完这些纷乱的思绪，发现，所有的疑问，都需要时间来一一解答，我像是进入了一个游戏，所有的情节都需要亲身来经历，我既是遭遇不测的那个人，也会是把所有问题的线索集于一身的人，最终，所有的答案，都会在寻找的过程中一一浮现。就像爷爷说的一样，航海，最大的自由就是随遇而安，只需要放轻松，大海一定会把你送到满意的终点。随遇而安吧，我对自己说。
穿过了一片密林，琉璃始终走在前面，等他停了下来，我看到，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天坑，在这个悬崖深渊般的天坑斜壁上，排列着整齐的洞窟，洞窟入口打开，没有遮拦，洞窟的外壁均是漆黑坚硬的重岩，而这些洞窟，绝不可能是人为开凿的，一定有更强大的生物，开发了这片峭壁，作为它们的栖息地。
我们不约而同想到了，龙！只有龙，才能在这样坚韧的峭壁上打造洞窟，虽然我们对这种生物并不了解，然而可笑的是，我们竟然也能变成龙的样子。
我们要到下面去，琉璃指着深渊，说。
我说，可以啊，可是要怎么下去？正当我思考如何下去时，琉璃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我说你要干什么。
他抓起我的手，用力踹了我的一脚，大喊了一声，“要跳啦！”
然后我感觉到周围的峭壁上的洞窟一个劲儿地往上蹿，风剧烈的擦过我的身体，我想起了前世死时的坠落感，那种感觉非常刺激，解脱，眼前我正和琉璃一起，飞速往下坠落，我很享受这个过程，而琉璃却在耳边大喊，“什么表情，很开心吗！愤怒啊，如果没有怒气就不能龙化出翅膀！就这样摔下去，哪怕灵魂也会给拍碎啊！”
我缓然惊醒，却怎么也积攒不起怒气，这种坠落感太好了，我甚至忘了刚刚琉璃那脚，而现在，只有焦急。琉璃已经可以自由龙化头部，而我可以自由龙化左臂，可能是因为频频使用的原因，已经可以轻易局部龙化。而翅膀，是局部龙化最难的一步，眼下，我已快速龙化出左臂，在峭壁上刮拉着，稍微把速度减了一点，但也无法暂停下落的趋势，而琉璃，顶着一个龙首，时不时喷火，时不时喷点水，我说琉璃你在干嘛？
他四肢紧紧攀在我身上，说我在给你加油助威啊，加油～琉森～，加油～琉森～
我白了他无数眼，赶紧努力龙化了右手，两只龙爪插进岩层，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然后尽力一跃，踩实了，到了峭壁底部。
我踹了琉璃一脚，馊主意！差点魂飞魄散了！
琉璃一脸眩晕，头上鳞片退去，说着模糊不清的话。落地有一会儿了，收拾完琉璃，我盘腿坐下，观察着眼前的情况，
抬头仰望，那些洞窟规律地排列着，峭壁泛着黑光，因为是底部，这里很阴暗，周围颜色更为深沉，地面是一片平坦开阔的岩表，在这些峭壁的掩映下，底部却有一扇门，天然黑岩全石打造，从峭壁上洞窟的比例来看，这扇门似乎有些小，倒像是为人类而设的。
我走过去，用手摸着这扇门，门上，镌刻着纹路，从底部开始往上看，像是群居的人群，有植物还有水域，仿佛是原始的壁画。
能打开吗？琉璃问。
不知道，我试试吧。
于是我龙化出左手，抵住半面石门，突然全身发力，龙鳞翕动，一阵风从周围散逸而去，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石门在如此巨大的推力下，竟然纹丝不动，见状不行，我只好收手。
看来不行，我说。
我从门边退下来，接着打量附近的环境，也许有暗格，果然，在摸索了半天的石壁上，一个凸起的石头，极不明显地被切割过，于是我用力按下，下一刻，石门乍开，汹涌的气流一瞬间涌出来，气息浑浊，我们咳嗽了一阵，打算这就进入。
里面并不昏暗，同为重岩材料，而门内的墙上，生长着紫色水晶状的灯饰，似乎专为照明用，墙壁上留有开凿的痕迹，地面很洁净，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如果峭壁上的真是龙窟，那么这个空间又是用作何用？就在我们打算继续深入的时候，石门突然转动动，很快就合上了，然后我们的头顶，响起了撕裂般的龙吟，我们被吓了一跳，抬头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这个空间内部，还有如此广阔的顶部，仿佛天顶一样高，一个黑点猛然俯冲，向着我们的方向，如同一只燃烧的火箭，下一刻就到了我们眼前。
意识到危险，我们分开，分别龙化出了最常用的部位，琉璃瞬间喷出火焰，火焰亮光逼人，我们看见飞来物的模样，竟然是一头龙！
一天浑身蓝色的龙，体型较小，速度却绝对远胜于我们，它的巨口掀开，喉咙高高鼓动，一束寒冷的冰柱倾泻而下，冰火对峙相斥，水汽激射，我提着两只龙爪，如果琉璃败了，就快速迎上去。
来不及多想眼前这头龙的突然攻击意味着什么，是把我们当成入侵者了吗，还是看到了我们人类的外表和局部龙化奇异形体，蓝龙似乎有些停滞，但狠毒的攻击却一点也不减弱，它咆哮着猛然将冰柱增大数倍，这样的力量不是局部龙化的琉璃可以抵挡地了的，只见冰瀑砸落在琉璃身上，然后我看见，琉璃的全身被冰冻结，他鲜红流淌的血液从颈部汹飞溅，一丝一缕在冰层中泅染，扭曲的龙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琉璃，一定很痛吧……
“十倍还给你。”我低低说了一句。
已经龙化的利爪再暴涨三圈，龙翼一声撕裂，从肩胛上奔腾而出，鳞片如同涟漪激起，一圈一圈覆盖全部的身体，头盖骨接连炸响，黑色肌肉填满空洞，凛刺倒生，从每一节脊椎上穿出锋利逆鳞片，我只觉得怒火中烧，瞳孔血红，无边的杀戮欲望涌进我的心里，而我的意识却似沉静深海一般，变得沉闷无声。
眼前，伤害琉璃的蓝龙，付出代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