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鲁襄公(32岁)还在楚国,这是为了解释不在祖庙中举行听政的原因(告庙在楚,解公所以不朝正)。
楚国人让鲁襄公亲自为楚康王的尸体赠送寿衣(诸侯有遣使赗襚之礼。今楚欲遣使之比),襄公对这感到忧虑。
穆叔(叔孙豹,叔孙穆子)说:“先扫除棺材的凶邪然后给死者赠送衣服,这就等于朝见时陈列皮币(先使巫祓除殡之凶邪而行襚礼,与朝而布币无异)。”
于是就让巫人用桃棒、笤帚先在棺材上扫除不祥。
楚国人没有禁止,不久以后又感到后悔(礼,君临臣丧乃祓殡,故楚悔之)。
夏季,四月,楚国安葬楚康王,鲁襄公和陈哀公、郑简公、许悼公都参加送葬,到达西门外边,各诸侯的大夫都到了墓地。
楚国的郏敖即位,王子围做令尹。
郑国的使者子羽(公孙挥)说:“这叫做不恰当,令尹必然要代替楚君而昌盛。松柏的下面,草是不能繁殖的(言楚君弱,令尹强,物不两盛。预言:公元前541年,围弑郏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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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襄公回来,到达方城山。
季武子(季孙宿)占领了卞地(取卞邑以自益),派公冶(季冶)来问候襄公,用封泥加印把信封好了追上去给了公冶,信上说:“听到戍守卞地的人打算叛变,下臣率领部下讨伐了他,已经得到卞地了,谨此报告。”
公冶表达了使命就退出去,到达帐篷以后才听到占领了卞地(发书乃闻之)。
鲁襄公说:“想要这块地方而又说叛变,只能是对我表示疏远(季氏欲得卞,而欺我言叛,益疏我)。
鲁襄公对公冶说:“我可以进入国境吗(以季氏疏已,故不敢入)?”
公冶回答说:“君王据有国家,谁敢违背君王?”
鲁襄公赐给公冶冕服(以卿服玄冕赏之。正义曰:公冶先为大夫,公今以恩加赐,知以卿服玄冕赏之也),公冶坚决辞谢,勉强他,然后才接受了。鲁襄公想不进入国境,荣成伯赋《式微》这首诗(《诗经·国风·邶风》,“式微式微,胡不归?”式,用也。义取寄寓之微陋,劝公归也)。
鲁襄公这才回国。
五月,鲁襄公从楚国回来。
【《国语》:鲁襄公出访楚国时,季武子乘机占有了卞城,他派季冶(公冶)去迎候襄公,又追赶上季冶交给他一封盖了官印的信转致襄公。信上说:“卞城的人将要叛变,我讨伐他们,已经占领了卞城。”襄公阅信后还未发话,荣成子就让季冶转告季武子说:“你是鲁国的重臣,国家的事务,实际上是由你裁夺。既然一切听你的便,何况区区一个卞城呢?卞城的人有罪,你去讨伐,这是你职份内的事,又何须来奉告呢?”季冶回去后,交还俸禄辞官不出,说:“派我去欺骗国君,认为我有才能。有才能却欺骗自己的国君,还怎么敢享受国君的俸禄为国君做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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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冶把他的封邑送还给季氏(本从季氏得邑,故还之),而且始终不再进入季孙的家门,说:“欺骗他的国君,何必派我?”
季孙和他见面,就和季孙像以前一样说话。
不相见,公冶始终不谈季氏。
等到公冶病危,聚集他的家臣,说:“我死了以后,一定不要用冕服入敛,因为这不是由于德行而所得的赏赐(公畏季氏而赏其使,非以我有德)。并且还不要让季氏来安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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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献子(士鞅)来鲁国聘问,拜谢在杞国筑城。
鲁襄公设享礼招待他,展庄叔拿着束帛。
参加射礼的要三对人。
公臣的人选不够,在家臣中选取。家臣,展暇、展王父作为一对,公臣,公巫召伯、仲颜庄叔作为一对,鄫鼓父、党叔作为一对(言公室卑微,公臣不能备於三耦)。
晋平公派司马女叔侯来鲁国办理使鲁国归还杞国土田的事情(使鲁归前侵杞田。所归少,故不书),但没有全部归还给杞国。
晋悼公夫人(夫人,平公母,杞女也。谓叔侯取旷於鲁,故不尽归杞田)很生气他说:“女齐办事不得力,先君(晋悼公)如果泉下有知,不会赞助他这样办事的(不尚叔侯之取货)。”
晋平公把这件事告诉了叔侯(女齐,司马侯)。
叔侯说:“虞(前655年)、虢(前658年北虢被灭,前655年南虢被灭)、焦(前775年被虢国所灭,成为南虢的一部分)、滑(前627年灭于秦,但地归于晋)、霍(前661年)、杨(前650年)、韩(前760年)、魏(前661年),都是姬姓,晋国因此而扩大(八国皆晋所灭)。如果不是入侵小国,将要从哪里取得?武公、献公以来,兼并的国家就多了(武公,献公,晋始盛之君),谁能够治理它?杞国,是夏朝的后代,而接近东夷(行夷礼)。鲁国,是周公的后代,而和晋国和睦。把杞国封给鲁国还是可以的,有什么杞国不杞国(何有,尽归之)?鲁国对于晋国,贡品不缺乏,玩物按时送到,公卿大夫不断前来朝见,史官没有中断过记载,国库没有一个月不接受鲁国的贡品。像这样就可以了,何必要损害鲁国而增强杞国?如果先君有知,就宁可让夫人自己去办,又哪里用得着我老臣(先君毋宁怪夫人之所为,无用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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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文公来鲁国结盟(鲁归其田,故来盟),《春秋》称他为“子”,这是表示对他不尊重(贱其用夷礼),另外,这次是杞君最后一次朝见鲁国了。
【《春秋》过去也称杞文公为“子”爵,此后一直称“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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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的公子札(延陵季子,季札)来鲁国聘(吴王余祭初即位,为抗衡楚国,广泛与中原诸国建立友好关系,派遣季札先后出使鲁、齐、郑、卫、晋等国。),见到叔孙穆子(叔孙豹),很喜欢他。对穆子说:“您恐怕不得善终吧(不得以寿终。)!喜欢善良而不能够选择贤人,我听说君子应当致力选择贤人。您做鲁国的宗卿而主持国政,不慎重举拔善人,怎么能受得了呢?祸患必然到您身上(前538年,竖牛作乱)。”
公子札请求聆听观看周朝的音乐和舞蹈(鲁以周公故,有天子礼乐)。
于是让乐工为他歌唱《周南》、《召南》(此皆各依其本国歌所常用声曲)。
季札说:“美啊!王业开始奠定基础了(《周南》、《召南》,王化之基),还没有完善(犹有商纣,未尽善也),然而百姓勤劳而不怨恨了(未能安乐,然其音不怨怒)。”
为他歌唱《邶风》、《鄘风》、《卫风》之歌(此三地本是殷纣王畿,武王灭殷后,在此设三监以监殷遗民,后三监叛周,被周公平定后,皆并入卫,故季札论三国之诗,只言卫。杜预注曰:武王伐纣,分其地为三监。三监叛,周公灭之。更封康叔,并三监之地。故三国尽被康叔之化)
他说:“美好又深沉啊!忧愁而不困惑(卫康叔时,管叔、蔡叔挟殷遗民叛周;康叔九世孙卫武公时,遭幽王褒姒之难,皆国之忧患。“不困”,据《卫康叔世家》,周公平定三监之乱后,以殷遗民封康叔为卫君,居河、淇间,故商墟,并告康叔曰“必求殷之贤人君子长者,问其先殷所以兴,所以亡,而务受民”,康叔就国后能善抚其民,稳固了周的统治;褒姒之难,武公曾率兵助周平戎,因此,季札在听到《卫》歌时,赞美说“忧而不困者也”,即不为灾难所困。杜预注曰: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卫康叔、武公德化深远,虽遭宣公婬乱,懿公灭亡,民犹秉义,不至於困)。我听说卫康叔、武公的德行就像这样,这大概就是《卫风》吧(康叔,周公弟;武公,康叔九世孙,皆卫之令德君也。听声以为别,故有疑言)!”
为他歌唱《王风》之歌(《王·黍离》也。幽王遇西戎之祸,平王东迁,王政不行於天下,风俗下与诸侯同,故不为雅。),他说:“美啊!思虑而不恐惧(西周遭犬戎之乱而东迁,故忧思。犹有重建王业之雄风,故不惧),大概是周室东迁以后的音乐吧(指周王室东迁,《王风》皆东迁以后之乐歌。宗周陨灭,故忧思。犹有先王之遗风,故不惧)!”
为他歌唱《郑风》之歌,他说:“美啊!但是它琐碎得太过分了(这是季札对《郑》诗的评论,认为其诗内容太琐细纤弱,有关政治的太少,说明国风不强),百姓不堪忍受了。这大概是郑国要先灭亡的原因吧(郑国地处中原晋、楚诸强之间,屡遭侵伐,政局又不稳定,民不堪其苦,季札因此而预测其将先亡。美其有治政之音。讥其烦碎,知不能久)!”
为他歌唱《齐风》之歌,他说:“美啊,多么宏大的声音呵!这是大国的音乐啊!作为东海的表率的,大概是太公(姜太公)的国家吧(大公封齐,为东海之表式)!国家前途是不可限量的(言其或将复兴)。”
为他歌唱《豳风》之歌,他说:“美啊,浩荡博大呵!欢乐而不过度,大概是周公东征的音乐吧(《豳》诗《东山》、《破斧》等篇述及周公东征之事,故有此言。乐而不淫,言有节。周公遭管、蔡之变,东征三年,为成王陈后稷、先公不敢荒淫,以成王业,故言其“周公之东乎”)!”
为他歌唱《秦风》之歌,他说:“这就叫做西方的夏声。夏就是大,大到极点了,恐怕是周朝的旧乐吧(秦居周之旧地,故谓“其周之旧乎!”周王朝在关中时正当鼎盛时期。此语双关。秦本在西戎汧、陇之西,秦仲始有车马、礼乐。去戎狄之音而有诸夏之声,故谓之“夏声”。及襄公佐周,平王东迁,而受其地,故曰“周之旧”)!”
为他歌唱《魏风》,他说:“美啊!抑扬顿挫呵(“沨沨”,形容乐声抑扬宛转。)!宏亮而又婉转(“大而宽”,《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作“大而婉”。《魏风》多刺诗,《葛屦》明言“是以为刺”,但其言辞则较婉和),艰难而流畅,再用德行加以辅助,就是贤明的君主了(“盟主”,《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作“明主”,古“盟”、“明”音通相借。大而约,则俭节易行。惜其国小无明君也)。”
为他歌唱《唐风》,他说:“思虑很深啊!大概有陶唐氏的遗民吧?否则,为什么那么忧深思远呢?不是美德者的后代,谁能像这样(晋本唐国,故有尧之遗风。忧深思远,情发於声。)?”
为他歌唱《陈风》,他说:“国家没有主人,难道能够长久吗(公元前479年,楚公孙朝帅师灭陈,距此年不过六十五年。放荡,无所畏忌,故曰“国无主”)?”
从《郐风》以下的诗歌,季札听了就没有评论了(《诗经·国风》在《郐风》之后尚有《曹风》,不曾为季札所论及。言季子闻此二国歌,不复讥论之,以其微也。)。
乐师为他歌唱《小雅》(《诗经》的组成部分之一,共七十四篇,大部分是西周后期及东周初期贵族宴会的乐歌,小部分是批评当时朝政过失或抒发怨愤的民间歌谣)
他说:“美啊!忧愁而没有背叛的心(思文武之德,无贰叛之心),怨恨却不表现在语言中,恐怕是周朝德行衰微的乐章吧!还有先王的遗民啊(谓有殷王馀俗,故未大衰。)。”
为他歌唱《大雅》(《诗经》的组成部分之一,共三十一篇,多是西周王室贵族的作品,主要歌颂了从后稷以至武王、宣王等的功绩,有些篇则反映了厉王、幽王时的政治混乱和统治危机)
他说:“广博啊,和美呵(“熙熙乎”,和乐的样子)!抑扬顿挫而本体刚健劲直,大概是文王的德行吧(所以咏盛德形容,故但歌其美者,不皆歌变雅)!”
为他歌唱《颂》(《诗经》的组成部分之一,包括《周颂》三十一篇、《鲁颂》四篇、《商颂》五篇,为周王室宗庙(平王东迁以前)、鲁国宗庙(春秋中期)、宋国宗庙(宋本商人后裔)祭祀乐舞之歌)
他说:“到达顶点了!正直而不倨傲,婉柔而不屈挠,亲近而不相逼,疏远而不离心,活泼而不邪乱,反复而不厌倦,哀伤而不忧愁,欢乐而不过度,常用而不匮乏,宽广而不显露,施舍而不浪费,收取而不贪婪,静止而不停滞,行进而不流荡。五声和谐,八风协调。节奏有一定的规律,乐器都按次序,这都是盛德之人所共同具有的(《颂》有《周颂》、《鲁颂》、《商颂》。《周颂》为周初作品,赞颂文、武、成诸王;《鲁颂》颂僖公;《商颂》颂宋襄公,皆宗庙之乐歌颂盛德之词。颂有殷、鲁,故曰“盛德之所同”)。”
公子札看到跳《象箾》、《南籥》舞(皆文王之乐),说:“美啊,但还有所遗憾(文王恨不及己致大平)。”
看到跳《大武》舞(武王乐),说:“美啊!周朝兴盛的时候,大概就像这种情况吧!”
看到跳《韶濩》舞(殷汤乐),说:“像圣人那样的弘大,尚且还有所惭愧,可见当圣人不容易啊(此句谓季札以商汤伐纣为下犯上,故云“犹有惭德”。惭於始伐)!”
看到跳《大夏》舞(禹之乐),说:“美啊!勤劳而不自以为有德,如果不是禹,还有谁能做到呢(尽力沟洫,勤也)?”
看到跳《韶箾》舞(舜乐),说:“功德到达顶点了,伟大啊!像上天的没有不覆盖,像大地的没有不承载。盛德到达顶点,就不能再比这更有所增加了,聆听观看就到这里了。如果还有别的音乐,我不敢再请求欣赏了(周用六代之乐,除上述《大武》(周代)、《韶护》(商代)、《大夏》(夏代)、《招箾》(虞舜)外,“他乐”指尧之《咸池》、黄帝之《云门》。鲁受四代,下周二等,故不舞其二。季札知礼,故曰“若有他乐,吾不敢观”。鲁用四代之乐,故及《韶箾》而季子知其终也。季札贤明才博,在吴虽已涉见此乐歌之文,然未闻中国雅声,故请作周乐,欲听其声。然后依声以参时政,知其兴衰也。闻《秦》诗,谓之夏声;闻颂曰“五声和,八风平”,皆论声以参政也。舞毕,知其乐终,是素知其篇数)。”
公子札的出国聘问,是为了新立的国君(吴子馀祭嗣立)通好的缘故,因此就到齐国聘问,喜欢晏平仲(晏婴),对他说:“您赶快交还封邑和政权。没有封邑没有政权,这才能免于祸难。齐国的政权将会有所归属,没有得到归属,祸难不会停止。”所以晏子通过陈桓子交还了政权和封邑,因为这样,而免于栾氏、高氏发动的祸难(在前534年)。
季札到郑国聘问,见了子产,好像老朋友一般。季札给子产赠送白绢大带,子产给季札献上麻布衣服(吴地贵缟,郑地贵纻,故各献己所贵,示损己而不为彼货利),公子札对子产说:“郑国的执政者奢侈(侈,谓伯有),祸难将要来临了(前543年伯有驷带发生争执,被杀)!政权必然落到您手中。您执政,要用礼来谨慎地处事。否则,郑国将会败亡。”
季札到达卫国,与蘧瑗(蘧伯玉)、史狗(史朝之子文子)、史?(史鱼)、公子荆、公叔发(公叔文子)、公子朝(也可能是公孙朝之误)谈得很投机,他说:“卫国有很多贤能的君子,不会有什么祸患。”
公子札从卫国去晋国,准备在戚地住宿(戚,孙文子之邑)。听到钟声,说:“奇怪啊!我听说了,发动变乱而没有德行,必然遭到诛戮。这一位就在这地方得罪国君(孙文子以戚叛),害怕还来不及,又有什么可以寻欢作乐的?这一位在这地方,就像燕子在帐幕上做窝(言至危)。国君(卫献公)又正停棺还没有安葬,难道可以寻欢作乐吗?”
于是就不住在戚地(不止宿)。
孙文子(孙林父)听到了这番话,一辈子不再听音乐(闻义能改)。
公子札到了晋国,喜爱赵文子(赵武)、韩宣子(韩起)、魏献子(魏舒),说:“晋国的政权大约要聚集在这三家了!”
他喜爱叔向,离别时,对叔向说:“您努力吧!国君奢侈而优秀的臣子很多,大夫都富有,政权将要归于大夫家(富必厚施,故政在家)。您好直话直说,一定要考虑使自己免于祸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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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孟孝伯(仲孙羯)去到晋国,这是回报范叔(士鞅)的聘问(此年夏来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