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忏悔
陈垚刚回到实验室,就接到了来自美国的电话。是在美国一所科技大学任职的同学吴倩打来的。这个电话,让他的实验有了新的希望。吴倩找到了一个和自已一样,同一个梦境,一梦15年。吴倩在电话里说这个女孩梦里也尽是古色古香,有一男子在舞剑。
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实验告诉吴倩。让丁聆退出实验,纯粹是让丁聆放弃。陈垚自己知道,真相一点点浮出水面,他怎么可能放弃?
“希望她别再牵挂这件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收拾检测器械,行装,订机票,订酒店。准备美国之行。
这次美国之行,一来那边的实验器材不完备。再有,也想让丁聆远离自己,让她安静修养。
“欢迎陈大教授到我这儿考察啊!”吴倩有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轮廓分明的脸颊,白皙的皮肤。纽约机场来来回回的高鼻梁蓝眼睛中,这个典型的东方面孔让陈垚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们吴大美女越来越漂亮了啊!”
“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没人要!”说着,侧头看了陈垚一眼。见陈垚一脸木然,冷笑道:“还没结婚呢吧?我这儿是忙的,国内压力也没这么大吧?还单着,就说不过去了啊!”
“哦,我可能得单一辈子了!这次谢谢你帮我这个忙。这个梦境,我用了多种方法试图解释,但一直都没有结果。所以我希望能找到我和她的共同点,起码能有一个正确的方向吧。这次来美国有赞助方全费支持,嗯,不用替我省钱,该收的都算上。”陈垚说这话,是想让吴倩公事公办。对于陈垚来说,自费支持这次行程,就当过来旅游一趟了。但,这个件事没有告诉吴倩。
“哦,她叫戚江南,华裔。你可以叫她雪莉。”
说完两人上了车,吴倩沉默下来,陈垚一路也没有说话,他知道没有可能的事,就不能给对方任何希望,这样才是最公平的。
“你还是这么决绝!”吴倩说完,有些生气。
陈垚一把抱起实验器材,就往实验室走去。
“这儿一点都没变啊!”
“是啊,我的实验室已经搬离了,睹物思人嘛。”
说完这话,这位高学历高智商的女子,还是意识到了不妥。气氛也变得尴尬起来。
良久,才有人打破了这个沉默。
“吴倩,我想你清楚的是,我这个人就这幅德行。我不能毁了你的幸福,我俩在一起,只会带给你伤害!希望你理解我,原谅我。对不起!”
“没什么!”吴倩转身离开,狠狠地摔门而去。
陈垚看着离开的吴倩,有些不知所措。收拾完器材,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实验室,这里有床,大学城周围很多的餐馆和洗浴中心,当然也有洗衣房。对陈垚来说,这就是生活的标配了。剩下的就是尽快联系雪莉了。
关于实验,陈垚的心情是急切的。他甚至大胆猜想这个叫雪莉的女孩能替代丁聆,帮助自己重新打开虫洞。
吴倩,这个曾经的大学同学,留美的伙伴中唯一的女孩子。当他踱着步子来到曾经的大学校园,他突然有些怀念这片热土。难怪了。吴倩对自己的情感,一直随着她的留校久久不能割舍。她天天都在装满了回忆的地方生活,每一个场景应该都会刺痛她。就好像自己刚回到这里,那些共同学习,研究,生活的画面瞬间扑面而来。
陈垚觉得吴倩是可怜的。她爱的人,不爱她。陈垚俯身捡起一片枯萎的树叶,一把捏碎。他恨自己。恨自己对吴倩的决绝,恨自己对丁聆的决绝。他一心只顾自己全身而退,替她们做了自认为最理性、最好的抉择。
毕竟是,女生。看着校园里一双双的身影,陈垚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
“倩,我……那个,大学城的拉面馆还开着吗?我请你!”
“早就关了!”吴倩说完,挂掉了电话。
陈垚望着大学城的小河弯弯。物是人非。陈垚有些感慨。悻悻然地回到了实验室。
实验室里,还是充斥着独有的味道,他仿佛看见曾经的那群年轻人。他们意气风发,俯首科学,仰视自己的祖国。而最后回国的,只有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看重的东西,每个人也都有选择的权利。吴倩何况不能?她有选择自己生活状态的权利,虽然,明知这只是一场虚幻。而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丁聆身上,自己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余地,甚至没有听她对实验的事的想法,就决绝离开。想到这儿,陈垚拿起了电话。
“陈教授,丁聆刚做完化疗。她嘱咐,你打电话来的话,让我转告你,她是不会放弃的。是什么事我不知道,但聆儿从小就特别坚强,这化疗的痛苦不言而喻,硬是没有吭一声。她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事,都有始有终,希望你理解。”接电话的是丁爸爸。电话里还传来丁妈妈的哭诉:“不知道跑‘浅海’去做什么,回来就这样了。唔……”
陈垚听完,眼前仿佛看见了那个梳着利索的马尾,一脸正气,坚定的女孩,那个眼睛闪烁着灵动的女孩。想着她咬着牙忍受着化疗带来的痛楚,心里也一把揪了起来。
他想要早些结束美国的一切。
“吴倩,对不起!我这个人从来不顾别人的感受,希望你原谅我。”
电话那头沉默一会儿,徐徐传来吴倩的声音:“算了,都过去了。是我一直活在回忆里。我应该走出来了。嗯,那个拉面馆开着呢!在那儿等我吧!我看看雪莉这会儿有没有时间,希望能带她过来,让你们先见面。最迟明天安排开始实验。你这人,别的都不急,就实验的事儿必须替你着急!”
陈垚起身,去了那个留学期间最常去的中国餐馆。
医院是这个世上最忙碌的生死场。最隐晦的,就是那些被病魔先夺去意志的宿主。而最让人振奋的,是那些精神力顽强的,向死而生的人。
“这点儿疼,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丁聆醒来,看见病床前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都耷拉着,沮丧着,努力扯着嗓门接着说:“我还没死呢!怎么一个个的跟死了亲人似得。”
“呸呸呸!童言无忌!你这孩子,刚做完化疗,别说话了,先吃点儿粥。”
“我要吃虾仁粥!在我没死之前,我得把喜欢吃的都吃一遍,要去的地方,都去一遍!”
“这大晚上的哪儿去给你找虾仁粥?”丁妈妈有些责怪。
“我知道哪儿有,我去!等着啊,一会儿就回来。”周迪说完转身出门了。他们上高中那会儿,学校门口就有一家小吃店,里面的虾仁粥是丁聆最喜欢的。周迪踩下离合,放下手刹,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病房里,张岩小声地说着所里最近发生的事儿,谁的狗不见了;哪家小超市又逮了小偷了;哪家的傻小子又把别家的窗户打破了……
丁聆听着听着,憋足了全身的劲儿,嘿嘿的乐起来。
“我不在,你们是得办这些个案子,不然多不能体现我的重要啊!”
“是啊,我们的丁大侦探,为了我们派出所能走上正轨,你快回来吧!”
“什么啊,这派出所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才是正轨呢!这一年到头能有多少刑事案件啊?跟偷鸡摸狗的事儿一比,那数量小了去了!你们就得踏踏实实地办好这些小事,才能办好大案子!”丁爸爸看不得小年轻们拿本该职责所在的事儿开玩笑。
说完,周迪在门口定了定自己的急促的呼吸,推门而入:“粥来啦!”
“哟!这么烫啊!”丁妈妈打开盖子,吹了吹,一勺喂到丁聆嘴里。
丁聆吃到第一口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嗓子一甜,血就充满了口腔。满嘴的腥甜混合着香气扑鼻的虾仁,丁聆笑了笑,看了一眼周迪,强迫自己一口吞下去。
周迪似乎看出了什么,关心地问:“好吃吗?”
“好——噗……”刚打开嘴巴想回话,一口血混着粥就都吐了出来。
这一下,可吓坏了众人了!
“医生!”
“聆儿,疼不疼啊!”
“快,医生快来!”
“不疼,没事,别大惊下怪的,我……”丁聆眼睁睁看着眼忙做一团的亲人们,一点点消失在闭合的眼睑外,脑袋打着旋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