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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品侠 (6)

奇怪的是,男主角们的出身反而远较女主们低贱,当凤凰男遇上孔雀女,结果是不是真的如金庸所写的那样美好?我看只怕未必。

在金庸的作品中,千金小姐们个性鲜明血肉丰满,多为圆形人物,男主角给予他们的是尊重和敬爱;小丫头们却有点面目模糊千人一面,温柔和顺是不变的秉性,容易写成扁形人物,男主角给予他们的是呵护和怜爱。

张无忌们一边沉迷于与赵敏之类神魂俱荡的热恋,一边又享受着丫环小昭们默默付出的温情。如果说赵敏对于男人的功用是迷幻剂,那么小昭的功用则是安神药;如果说阿珂是韦小宝迷恋的醇香女儿红,那么双儿则是醒酒汤。前者让男主角沉醉、迷离,后者却让男主角清醒、安稳。

“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铺床叠被?”张生在追求崔莺莺时,尚不忘勾搭她的丫环红娘,看来,自古至今,男人们都幻想着娇妻美婢能双全。

正如每个男人都渴望能遇到一个双儿这样的女子,那么基本上每个女人都坚持不肯做双儿。为什么?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是对等的。一日为婢,她的身上就永远打下了“女奴”的烙印,纵使有一天扶了正,也断没有明媒正娶的妻那样腰杆子壮。

除了这些身上贴有丫环标签的婢们,金庸的小说中还隐隐存在着另一类隐形的婢,在那些超凡脱俗清丽不可方物的女主身边,往往有一个稍为平常的女配,明为朋友,实为主婢。如《笑傲江湖》中的任盈盈和蓝凤凰即为一例,只是很可惜,蓝凤凰太过光彩夺目,反而分薄了盈盈的光彩。不过蓝凤凰在《笑傲》中,倒是含蓄地起到了红娘的作用。

沐剑屏和方怡二人,表面看来剑屏是主,方怡是婢,可我看起来却有点颠倒。程英和陆无双,一个端庄,一个娇俏,也隐隐有主婢之区别。

但凡长得漂亮的女生,都喜欢找一个稍为平庸的女伴,两者的关系,也断然不是平等的朋友关系。

如果以《红楼》诸婢来相比,双儿应该是袭人无疑,在服侍庄家少奶奶时,眼里就只有少奶奶一个,在服侍小宝时,眼里又只有小宝一个,其实我很怀疑,双儿对韦小宝除了忠贞和服从外,到底有没有爱情?就如我怀疑袭人爱不爱宝玉一样。

小昭则似平儿,外表看起来随和顺从,内心却清醒自知,挺有主见的。平儿是处于“贾琏之俗,凤姐之威”的夹缝中,小昭更惨,一开始是处于“杨逍之威,不悔之蛮”的夹缝中,后来又陷身于“芷若之狠,赵敏之辣”的双重攻击之下,她如何能够不远走?反正留下来张无忌也没他的份。

阿朱有点像鸳鸯,精通世故人情,内心却很是决绝,阿朱为了爱情而献出生命,鸳鸯则因反抗强权而自杀,比较起来,后者似更具有“自由之人格、独立之精神”。

侍剑似晴雯,对于服侍的那个主子,都颇有几分情意,却不愿意婉转相就。到了最后,却“枉担了个虚名”,落了个彩云易散琉璃碎。

阿碧像谁?也许像紫鹃吧。她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完全是为了她们的主人而生存,但她们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献身精神,却往往惹人掬一把清泪。

这些个女子,枉自温柔和顺,空云如兰似桂,最后,却汇成了千红一哭,万艳同杯,理应都归入薄命司内。

阿紫:那一朵美得邪异的恶之花

传说中,离异家庭最容易出问题儿童,《天龙八部》中就有太多的反面教材,看看段正淳造的那些孽,木婉清成了野玫瑰,王语嫣成了小绵羊,阿朱成了主动牺牲者,而阿紫,则是最令家长头痛的问题少女。

金庸对女性怀有一种脉脉温情,即使写反面人物,也是带着三分怜惜去写的,唯独对这个小阿紫,却下手毫不留情。

金庸笔下的妖女何其多,可真正名副其实的,怕也只有阿紫了。综观全书,阿紫的所有行为,都称得上邪恶。除了痴爱乔峰外,在她身上实在找不出任何人性的光辉。

阿紫的邪恶,和她的成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在我看来,富裕安康的小康生活比起卑微低贱的底层生活来,是更能够滋养一个人的心灵的。所以,女孩一定要富养,在蜜罐子里泡大的人,容易养成悲天悯人的情怀和乐天温和的性格,而在最底层挣扎求生的人,心理因长期得不到阳光的照耀,容易趋向阴暗。

那么小的一个小女孩,长期和星宿老怪丁春秋这样的笑面虎生活在一起,身边的人一个个狠似虎奸似狼,如果没有练就一身过硬的辣手诡计,是根本无法在那样的环境中存活下来的。但是阿紫活下来了,而且活得还很不错,一度得到了丁老怪的器重,可见其厚黑学是操练得相当不错的。

此时的阿紫,已经是在毒汁里浸出来的妖邪之花,表面上看来天真烂漫,内心早被环境异化得诡异邪恶。

人们常常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人类社会里,不妨改成恶者生存更适合些。谁脸皮更厚,谁心更黑,谁手更毒,谁往往就能处处逢凶化吉顺风顺水。

好人都上了天堂,恶人才能尽享人间富贵。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正是此意。

这样一个铜皮铁骨的小恶人,偏偏也有她的死穴。那就是乔峰。以前我不明白阿紫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乔峰,后来我知道了,那是因为,乔峰够强大!

在恶人的世界里,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被摆到了首位,阿紫从小生活的环境就教会她,一切都得靠实力说话,你本领够大,就能做星宿派大师姐;你没啥本事,那就得给师兄师姐们欺负。在这个世界里,什么以德服人,什么仁者居上都是不存在的,关键的是,你要够狠够强大。

萧峰一掌打死了阿朱后,悲痛欲绝,大失常态,将骨子里契丹人的野性都暴露了出来。而阿紫就是在此时喜欢上他的,也许就是在那一瞬间,她自然而然地感应到了萧峰的强大,预感到这个男人可能会带给自己前所未有的呵护,所以才将一缕情丝系到了他的身上。

而后来,阿紫和萧峰基本上形影不离,在她受重伤的时候,萧峰甚至连大小便都伺候她,这个时候,阿紫对萧峰的感情就更深了。

阿紫和游坦之,从本质上来说都是两个可怜人,毕生志向无非是想爱人多看自己一眼,厚待自己三分,却殊途同归地走向了爱而不得的绝路。甚至他们企图获取爱情的方式都很相似,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起来阿紫和游坦之都有点自虐症,其实,爱上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人,这何尝不是一种自虐?而且比任何一种自虐都更持久更痛苦。

为了博得阿紫的青睐,游坦之选择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所以他才宁愿接受全冠清的操纵;而为了博得萧峰的欢心,阿紫则选择了毁掉对方的强大,向他发射毒针就是出于此目的。

他们索爱的方式越极端,离爱情的目标就越遥远。在阿紫心目中,最欣赏那种无畏无惧的真正的强者,游坦之这种傀儡男,永远入不了她的法眼。而萧峰需要的则是正常的关爱和温柔,对阿紫的邪异有一种天然的排斥。

不可否认,由于长期在一起生活,萧峰对阿紫有怜惜,有关心,但却分明没有半点爱意。书里曾把这一点写得十分清楚:

阿紫道:“要是我姐姐没托过你呢?倘若我不是阿朱的妹子呢?”萧峰哼了一声,道:“那我又何必睬你?”

阿紫道:“我姐姐就那么好?你心中就半点也瞧我不起?”萧峰道:“你姐姐比你好上千倍万倍,阿紫,你一辈子永远比不上她。”

爱而不得,这是人类最大的苦楚,坏事做尽的小阿紫之所以还能引得读者少少怜惜,可能是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都有过这样遍求不得的情场经历吧。

当然,我们普通人大多懂得适可而止,求之不得时就掉头离开,装作满不在乎地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个男人会更好。”而阿紫却执拗如斯,撞了南墙也不懂回头。

曾看到过一个帖子,探讨金庸书中最动人的场景。就说《天龙》吧,我两次掉泪都是因为阿紫。

一次是一群人到萧峰的养父母家避难,阿紫心情不好,胡乱砍坏了那些小风车啥的,萧峰出言训斥了她几句,瞎了眼的阿紫心头一酸,急急地走了出去,却“砰”的一声撞到了门梁上。

一次是萧峰死后,阿紫伸手挖出自己的眼珠子扔给游坦之,然后抱着萧峰的尸体,毅然决然地走向了悬崖。

我记得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只有段誉一个人走了出去,不是很卖力地安慰了她一句。甚至连她的父亲,我们处处播种的大理段二,都没有在这时向女儿伸出援手。

阿紫的一生何其不幸,可以说,在这个人世间,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一点属于自己的温情。对于父亲段正淳来说,左右逢源搞好平衡最重要;对于母亲阮星竹来说,争风吃醋脱颖而出最重要;对于姐姐阿朱来说,牺牲自己成全爱人最重要;对于姐夫萧峰来说,为国为民拯救苍生最重要;对于师父丁春秋来说,她这个所谓的大弟子更加只不过是个小玩意儿。

她只不过是段正淳众多私生女中无关紧要的一个,是母亲阮星竹承欢多时的一个副产品,是姐姐阿朱生前从未想起临终忽然提及的妹妹,是姐夫萧峰无可奈何之下承诺照顾的小包袱。甚至,他从来没有当她是个甜蜜的小包袱,即使没有阿朱,小妖女阿紫和大英雄萧峰也注定永无交集。

有时候我想,阿紫选择死亡,是不是因为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了呢?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她曾经咬紧牙根,一心只想活下去,活下去,可到头来,她会不会后悔自己曾为生存受过的那些苦?既然苦尽没有甘来,那么当初何必吃苦?

她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除了游坦之对她畸形的狂恋外,没有收获任何爱和温暖。即便是那个她一意苦恋的萧大哥,也先她而去,这世界可还有人会为她的离去流下一滴眼泪?

虽然我对阿紫很有几分怜惜之情,但在我眼中,她其实是一个强者。

阿紫的性格是十分倔强的,除了雪地痛哭那一场,出现在《天龙》中的她,总是那么气势如虹无坚不摧。

对阿紫这个人,我的感情十分复杂,同情有之,怜惜有之,甚至,还有那么几分敬佩。至少,我从来没有讨厌过她。

说到阿紫,我忽然想起亦舒来。据说,金庸在写作《天龙》时,有段时间外出,于是拜托倪匡代笔,后来倪匡一度引以为傲,曾自许“曾替金庸写小说,屡代张彻改剧本”。

据说,阿紫这一人物,就是倪匡以其妹妹为原型创作出来的,写着写着,倪匡觉得阿紫这个人太坏了,于是乎,恶向胆边生,大笔一挥把她给写瞎了。

金庸回来后,觉得如此处理大为不妙,于是也大笔一挥,让千余年前的北宋医生虚竹掌握了移植眼球的手术,给了小阿紫重见光明的希望。

倪匡的妹妹何许人也?那就是同样鼎鼎大名的亦舒。据江湖传说,亦舒年轻时是个小太妹,所以才有以她为原型之说。

不知这里可有亦舒迷?我可是通读了亦舒的很多大作。话说亦舒确实也有点阿紫情结,在她的小说《连环》中,就写了一个叫阿紫的人物,同样排行第二,同样邪恶古怪。

不过,后来那个阿紫终于堕入凡尘变得庸俗。这就是武侠小说和都市小说走的不同路数吧。

阿修罗--歪评任盈盈

佛经中,有天龙八部:一天,二龙,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罗迦。八种均为神道怪物。阿修罗男的极丑陋,女的极美丽,嗜斗,性子执拗,刚烈,能力极大,与之接触倘不蒙其喜欢,必定遭殃。

金著中谁最像阿修罗?金庸曾明确地把这一外号送给了秦红棉阿姨,江湖人称“修罗刀”。秦红棉性子够刚烈,但究其实质,不过是现实世界的逃避者,一个自号“幽谷客”的人,难免带着几分离群索居的凄凉和自怜自艾的幽怨。秦红棉,只是俗世中一个较正常的刚性女子,在追求爱情的过程中受了挫折后便心灰意冷地隐居在深谷,离阿修罗那种一变色天地也为之动容的境界还相差甚远。

段正淳的几个情人中,倒是康敏和阿修罗比较相似,同样的执拗刚烈,同样的睚眦必报,但康敏的方式有点偏差,她试图通过控制男人来达到报复世界的目的,这显然是不大行得通的。毕竟,她搭上的男人都有点上不了台面,像什么马副帮主白世镜之类的,还不足以助她达到这个目的。段正淳倒是位尊权贵,可惜的是,康敏就是在他这里栽了跟头。

金庸笔下最具阿修罗特质的人物是谁?顶着被拍的风险,我还是要弱弱地说一句,应该非盈盈莫属。

为什么会是盈盈呢?以盈盈之温雅清丽、娇羞脉脉,怎么可能会和阿修罗沾上关系呢?且听我细细道来。

以前,我曾经深深地为仪琳不平,论美貌温柔,仪琳未必弱于盈盈;论交情,仪琳识得冲哥在先;论深情,谁能比得上仪琳不求回报的苦恋?再读《笑傲》时,我慢慢释然了,仪琳自然是极好的,可惜的是,在当时那种情境下,金庸非得让令狐和盈盈走在一起不可。

金庸的小说中,两女相较必是更美者胜,那么两美相较呢?可能就是强者胜了。我们都知道,作为武林中人,不单是身在江湖时身不由己,即便是想退隐山林,也是不由自主的。令狐冲虽然天生对争名逐利没半毛钱兴趣,但不管是想在武林中混下去,还是想撒撒手干脆啥也不管了,都需要有足够的实力。

回顾令狐和盈盈的初遇,那时候的他,正处在人生的最低谷,连街上的地痞,都可以毫不客气地狠揍他一顿。内力全失,身负重伤,师父疑忌,师妹变心,基本上是看不到前景的。这个时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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