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后来就是漫长的寒假。沈佩风天天往外地跑，除夕那晚不在我身边，连同那个叫顾逸的少年也去了另一座城。我只剩自己。
我就是这种情况下碰见林的，她手里拿着一个MP3，身上穿件粉红色的棉袄，一个人在街上买鱿鱼。林带我去逛H市有名的小吃街，一排全是小吃。我是第一次来。
我们刚走了几家店子，林就因中途电话响起而离开了，电话中她的声音带着嗲意和妩媚，我立马猜出打电话的是谁，心里奇怪地燃气一股愤怒。握住少女摇晃的手，冲着电话吼了句，“你他妈给我滚！”
——后来林说，那是有人第一次为她出头，从开始到现在。
“姚桃你疯了！”
我毁了她的生意，林有些生气，抬步往门外走。我固执拉着她走到河边，“我就是不允许你再和那些男人上床！”
林用力地甩开我的手，朝我吼：“你凭什么管我，你和我很熟吗？姚桃你少他妈自作多情了！”
你少自作多情了……
“林小柒！”
前方少女的步子顿了一下，被月色罩住的双眸有痛楚的表情。
“林小柒，你再走一步，我们就……绝交。”
我的声音几近是颤抖的，说出这段话。
少女断下了步伐又开始动了起来，粉红色的棉袄在雪夜显得格外迷人可爱。我眯了眯眼，立刻被眼中水汽遮住视线，身子轻轻颤起来。
——后来少女说，对不起。
除夕夜后，大年初二时沈佩风回了公寓，身上带着伤。顾逸带着去了医院，让我一个人在家好好呆着。
顾逸叫我别去医院，我还是去了。
通过手机定位，我顺利找到了病房，透过玻璃窗，看见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年。看他的嘴唇、眼睛，好像顷刻间那个印象中强悍、谨慎沉稳的少年突然变得脆弱了。
我推开门，顾逸不在。
轻手轻脚进门，闭着眼睛把头伏在少年的胸口上，听着里面传来紧密的——“咚咚”声。慢慢大脑就黑暗下去。
醒来时是被剧痛敲醒的，模糊的视线看见顾逸正坐在病床对面，面色如冰，“不是叫你别来吗？”
“我男朋友生病了，我难道就不可以来看看吗？”
我有些不解，为什么眼前这个男孩，总是对着我是一副臭表情，我没得罪他的。
“男朋友？”少年鼻子轻轻一哼，“姚桃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不是不知道沈佩风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你要弄清楚当年是谁死乞白赖的呆在T市的？”
鼻子忽然变得有些酸，我拼命屏住呼吸，一股浓重的羞耻感冲上来，我拉开凳子走出病房。到WC用冷水清理了脸，才走到医院大厅，却看着正在缴费的林，还有站在她身边的短发少女。
林显得很惊讶，眼神有些慌乱无措，拉着短发少女的手说，“这，你在酒吧见过的。”
少女眼神立马扫向我，带着怨恨，我立即明白是她误以为我和林一起把她卖了，便扯开话题问你怎么来这？
“没，遇上点麻烦，她……肚子大了。”
这是……怀孕了？！
我吃惊地瞪大眼：“你疯了！”
她说，“我又哪知道会这样。”
眉间的小无奈，和落寞，以及语调中的自暴自弃，让我心里又开始犯疼。“你打算怎么办。”
她说，打掉呗。
我转头看向杨音，“你有意见吗？”少女抬起头来，看了我几秒后慢慢摇头。
少女眼中淡蓝色的瞳孔深得望不见底边。
我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眼光突然扫到从电梯里下来的顾逸，语气有些急，“那找到人签字做手术了吗？”林摇了头。
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我咽了口气，上前张开手双手拦住了顾逸，“等一下。”顾逸今年二十，按理说可以以“哥哥”的身份蒙骗过关，“我想请你帮个忙。”
少年眉间稍稍有些惊讶，褐色的眼瞳折射出冷厉的光芒。
“不要！”
我耐着性子解释，你先听我说。
“不用了，不管好的坏的我都不会同意的。”
我说，“顾逸我们能不能不要把私人问题带到这件事上？我想和你说……”
“别，我和你没什么好说了，我还有事。”
我张了张口，顾逸见缝插针，“关乎沈佩风死活的事。”见我被咳得说不出话来，顾逸才满意的点头，临走前撇撇嘴，凑在我的耳边说，“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其实顾逸不是第一次这样当着别人的面这样让我难堪了，只不过这一次我的愤怒来得如此强烈。
林在一旁冲我哈了一口冷气。冲我摇摇头，笑了一下，转身追上顾逸，在顾逸疑惑的目光中跪下！
“林小柒你干什么！”
她没有理会我，而是低下头，神态谦卑，用嘶哑的喉咙开口：“我求求你了。”
来往的人群慢慢停下脚步汇聚在医院大厅，顾逸拉起林，走到杨音身边，背对我。林朝我眨眨眼示意我先走。
转身的那一秒听到身后的少女用清脆如百灵鸟般的声音自我介绍，“我叫杨音。”
六。
之后这个叫杨音的少女转来了我们学校，来了我们班。
“是你要她来的。”
“你反对？”林转过头，长发披至腰间，盈盈一笑反问。
我愣了一下，“随你。”
她笑起来，热情地拉过杨音做到了后一排。我突然感觉眼角有些湿润，抬头。有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慢慢打转，却迟迟不落下。
窗外还有雾气，小弄堂里的老人说，大雾的早上会有太阳。今天出了太阳，照亮在整个小弄堂里。我回家时看见沈佩风在那，微微笑着。
“你为什么在这。”
“我在等你啊。”
沈佩风一边笑着回答一边拉开车门，“小桃，走吧。我带你去看烟火。”
车里开着暖气，T市的冬天来得早去得晚，我把身上的围巾撤掉，松了一口气，“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带我去看烟火？”
“因为最近你总是不开心啊。”
沈佩风笑，眉眼里溢出淡淡的温柔。
我微微一愣，不开心我是承认的，只是……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小桃。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沈佩风开着车，眼神目不斜视。“谁说我不开心了？我很开心。”
“小桃……我希望你能离林小柒远一点，她不是你该接触的人。我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杨音。”
夕阳还有余晖，稀稀落落地透过玻璃窗洒在少年少女的脸上，我点头，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我会努力的。”努力和她保持距离。
那晚，我们去看了烟火，沙滩上有成对的情侣，我们一进去，就有一个小贩拿着一束玫瑰花出现，“先生，买束玫瑰送给你女朋友吧。”
我明白眼前这人是误会了，急得乱摆手，“不、不是的，我们不是……”
“好啊。”
沈佩风接过花，递到我面前，花瓣上沾着露珠，还有股淡淡的花香。
“你刚才说不是什么？”
他眼带笑意地看着我，我冲他尴尬一笑。他也不计较，转身看着那小贩，“还有烟火吗？”
突然有些心安，眼前的这个人就像一阵风，有时候真的很担心他就这飘走了，和他来时一样。这样平凡的他，才会让我觉得，他还在我身边。
买好烟火，沈佩风拉过我的手。掌心微凉，手指有着茧，宽大的手掌。
其实很少牵手的，其实没有接过吻的，其实没有在别人面前承认过关系的，其实不关爱情的。
其实我是喜欢他的。
这种情感，是什么时候开始呢——是四年前那个冬天吗，微凉的手指按住我眉心的那一刻。还是四年里，温润的嗓音、暖暖的微笑、不经意的惊喜、不按常理出牌的暧昧。
他很优秀，T大的学生呢。年纪轻轻便在T市买了一套200平方米的公寓和一家咖啡厅，支付起我所有昂贵的消费。
可他应该有喜欢的人吧。
每次我都可以侧着身子听到房间里他带着宠溺的话语，不曾对我的情感。电话那端的女孩，应该是个美丽大方的女孩子吧，不是除了害怕和哭泣什么也帮不上他的忙的女孩。
他应该是幸福的啊。
为什么我却看到他眼底的落寞和孤单，是长期的没有安全感。
他不快乐吗？
还有，他会为了那个美丽大方、很适合他的女孩，他爱的女孩，抛弃我吗？
“小桃，快看！”
眼前绽放出一大朵枚红色的烟火，刺眼的亮在静谧的黑夜，转瞬即逝。
我转眼去看他，他的嘴角还在勾起一股笑，扩至在嘴角，绽放出更大的一朵烟火。
我胆大的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喊道，“佩风。”
他转过身朝我微微一笑。
“小桃，等你大学了，我们也来看好不好？”
他的笑容明朗，带着淡淡宠溺的味道。
我垂下眸，女儿家的羞态尽显。点点头。
“传说，在海边看烟花许愿，说不定会成真哦，要不要试试啊？”
他满脸笑意地从身后围住我，拉过我的手，作成双手合十祈祷状。
……
我要许愿。
不想要求太多，如果我身旁的少年注定会离我远去，我只想祈求不要是现在，因为我现在真的，很爱他。
很爱很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