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到,在菊花苑里每天陪伴江小姐玩耍的日子竟是那样的快乐,快乐得让她忘记了父亲交给她的任务,忘记了她来到潇湘江家作为卧底的身份。
“阿婧,不要叫我小姐,从今以后,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不,要做最好最好的姐妹,好么?以后只要阿婧喜欢的东西,我都要让给阿婧。”
依稀之中,她还记得那样的一句话语。
那个每天对着菊花苑微笑的女孩,那个视百花如生命的女孩,那个总是亲切的叫她“阿婧”的女孩,给了她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份温暖。
就算这世间一切所谓的感情都是假的,这个如水一样单纯的女孩一定是真的吧!她曾经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这样想。
既然父亲你给不了我什么,那么,就让我从别人身上来寻求温暖吧!
毕竟我无法做到像你那样坚强冷血,我只是一个孩子,一个需要关心和呵护的孩子!
哪怕,这种关心和呵护,也不过是另一个懵懂天真的孩子的施舍给予。
于是,她不再想着练蛊,甚至什么也不再想,就在那片百花盛开的世外桃源里嬉戏打闹下去。有了小姐的陪伴,她不会再感觉到孤独。
所以,她渐渐的也忘记了父亲。
不知道父亲是不是也忘记了她,她在那菊花苑里整整呆了四年,四年,她与小姐一样,已从一个垂笤女孩长成了貌美如花的少女,那四年间,父亲居然从来没有找过她。
没有了父亲的控制,她便能在那片菊花苑里永远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生活下去。
她以为,她会如此。
如果她没有遇见过“他”,她真的相信,她会如此。
永远与小姐情同姐妹,在那片与世隔绝的菊花苑里相逐嬉戏下去!
但世间的一切总如白云苍狗,变化太快,也太莫测,她看不透,也摸不清。
一切都缘于她遇见了“他”,那个俊美如同天神的白衣少年,那个让她见到第一眼就深深爱上的少年,却也是这世上第一个给她微笑的男人,虽然,他的微笑是那样清淡,如同晚间的风,只轻轻拂过,便让她一生沉沦。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燕啄春泥,飞上枝头。微风拂煦,花香惊瑟,醉人心悠。
林间百鸟齐唱,此起彼伏,唤千言万语,与人共鸣,合奏春风。
她还是喜欢春天的阳光,喜欢南飞归来的燕子,喜欢爬在树上,看鸟巢里那些小脑袋转转悠悠,喜欢大自然最轻快的吟唱,喜欢遥听泉水“咚咚”,幻想世间不平凡故事的神奇朦胧。
小山坡上,林子里的春天让她着迷,她聆听的风声里不停的传来虫鸟的鸣唱。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除了虫鸟叫鸣,她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凌厉而畅快的声音,夹杂着恐惧的叫啸与悲哀的叹息。
她好奇的捕捉着那声音,身形如燕子一般在林间飞行,直到闻到了血的甜腥。
如同遇见了传奇,她坐在枝头上,遥望见了他。
那一袭白衣干净得如同天空中飘浮的白云,他舞动着的无形长剑,在林间画出片片光芒,神秘浪漫的光辉包围在他身周,刹那间展现出日月交替时的辉煌。
血的颜色已不再令她恐惧,她看到的只有那如春天阳光般的人影以及缥缈如故事般的剑光。
那时,她就在想,他的剑大约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说故事的吧!
然,他被人围困,被人袭击,他不得不用那剑割破一个又一个人的喉咙,默默的垂视着倒在他眼下的黑衣蒙面死尸惋声叹息,直到飞鸟惊悚而逃,林中万籁静寂,他还静静的站在那一片血泊中,看着那些死人沉默不语。
“他是在为那些被他杀掉的人伤心么?”她忍不住心痛的想,“明明是那些人要杀他的,那些人本来就该死,哥哥为什么要为他们伤心呢?”
她正想,着急的想,梦幻的想,突一道光芒冲上枝头,她眼前一片耀眼的刺痛,心神微微一慌,不觉人已从枝头上摔了下去。
一直一直往下坠,她以为自己就算不会被摔死也会摔得四肢不全,然而,很幸运的,她感觉下坠的速度突然一滞,眼前就被一片云白色遮挡。
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她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姑娘,你没事吧?”耳边听到少年清朗的声音,她欣喜万分的抬起了头,就见到了他清秀绝伦的面容,真的好像天上来的神仙呢,连眸中的光也似能诉说故事一般,好看得甚至超过了她晚间的梦。
“姑娘,以后千万不要爬到树上去玩了,一不小心会摔下来的。”那少年微笑,谦和的语气中竟是不同于她父亲的冷锋,而显得多情而温柔。
然而,他笑起来的样子却又隐含着一缕忧伤,缥缈得令人沉醉,连林间的风、虫鸟乃至春日明媚之光都为他这一抹淡淡的微笑而感动。那一刻,她痴醉沉迷在他怀里,忘却了周围的一切,等她醒过来的时候,那个少年却已消失在了林中。
那是一次偶然的邂逅,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甚至都没有跟他说上一句话,那个少年便已神秘的消失,成为了她日夜幻梦中的回忆。
如今想来,如果当初她抓住了那次美好的初遇,如果她像现在一般执着的追求,如果她没有在可以再次与他重逢的时候离开那片菊花苑,他一定会爱上她吧!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突然出现,如果不是因为父亲逼迫她去执行另一个任务,如果不是相信了父亲所说的话,她一定能抓紧他,一定还会再次看到他那温润清泽宛若春风般的笑容吧!
但一切却是事与愿违,山不变,水不变,林子不变,却唯有人会变。那样可怕的变化,让他们一切命运都偏离了原本可以交际的轨道。
一次偶遇,一个微笑,就让她甘愿用一辈子去回忆,她记住了他,并且永不会忘记。
可是,他却忘记了她,就如同他们从来没有相遇过一样,四年后再次相见之时,他看着她的眼神是完全的陌生。
他从来就不曾记住过她。原来回忆的天平是如此的不公平,她站在天平的一端载着沉重的相思而迅速的沉下去,而他却忘记了她,如同飞仙般的向着天空高翔而去。
那四年里,她接受父亲的命令,离开菊花苑,去了很多地方,同样的作为卧底为父亲搜索到许多关于江湖武林各大门派的情报。那四年将她已磨砺的心如铁石。
同样,她也在费尽心思的暗中打探着关于他的消息,一副因相思而凝结出来的画相成为了她在人海茫茫之中寻找那白衣少年的动力。
四年光阴,她艰难的度过,也终于没有白费心力,在血雨江湖之中,她听闻了他的名字,并且打听到了关于他的种种传说。
她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俊秀清雅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在短短四年间已名震江湖,他的一剑,震慑江湖各大门派,令无数高手弃剑叹服。他的一剑,已成为武林神话。
御月神剑,公子靖寒忆。
她终于找到了他在江湖上行走的足迹,最后,他竟然还到了潇湘山庄,那个如同她家乡般温馨的菊花苑。
就在她惊喜很快能与他再次重逢的时候,她的父亲又交给了她一个任务。
一个让她很难决择的任务——烧毁整个潇湘山庄。
“爹爹,为什么要潇湘山庄灭门?”
“你无需知道为什么?阿婧,你应该知道爹爹的脾气。”
“那么,爹爹,我有一个请求,这个请求,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阿婧,人长大了,也知道违抗父亲的命令了。”父亲出乎意料的语锋一转,“不过,非常有趣,我给你这个机会,说出你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