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轻轻地叫了声：“万叔叔好。”
老万没搭理女孩，他对游红专说：“她什么时候走？”
游红专一愣：“走？这么晚了，走哪里去？”
老万口吃起来：“她，你们，你们今天晚上住，住在一起？”
“啊，怎么？不行吗？”游红专也被老万弄糊涂了。
“不行不行！”老万说，“这个绝对不行！公安局知道了，会来抓流氓的！”
“切！”游红专笑了，“万叔叔，你说什么呢？我们是谈恋爱，又不是耍流氓。公安局抓我们干什么？”
“要打了结婚证才能住一起，未婚同居也是犯法的！”老万说，“你们打结婚证了吗？”
游红专被老万说得没脾气：“万叔叔，我叫你叔叔，你顶多是我叔叔，而且不是亲的！你知不知道？你不是我爸爸，也不是我老丈人。这个事轮不到你管。”
“那也不行。”老万说，“万一公安局来查，我不也是跟着犯法了吗？”
游红专急了：“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是房东，我是租户。我出了钱，想怎么住，就怎么住。你只管收你的钱就是了，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不行的话，明天我就退租。我不在你这里住了，行了吧？”
老万噎住了。他想了想，说：“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游红专说了句：“神经病！”领着女朋友就要上楼。走到楼梯一半的时候，老万叮嘱道：“一定要小点声，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游红专哭笑不得。女孩说：“这个老头怎么这样？以后你还是换个地方算了。”
“老头是个好人，就是有时候犯糊涂。”游红专牵着女孩的手，“小心点，楼梯晃得厉害。”
老万拴好门，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看着楼板，支起耳朵听上面的动静。老万能感觉到楼上的人上了床，然后老万就开始等地动山摇的一刻，却老半天也没有等到。老万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的缘故。因为刚才他的一番话，让两个年轻人好半天进入不了状态。老万想，还不错，挺规矩的。老万迷迷糊糊要睡觉。这个时候，楼上的木床“吱扭吱扭”响了起来，楼板也跟着有点晃动。老年人睡觉轻，听到动静，老万马上就醒了。一开始老万很生气，甚至有想上去让他们停下来的想法。听了一会儿，老万忽然笑了，他是笑自己真的有点神经病了。老万觉得气管里不大舒服，咳嗽了几声，楼上立刻安静下来。老万觉得不好意思，想忍又忍不住，就双手使劲按住胸部，往下捋，好一阵才感觉舒服一点了。过了不久，老万就打起鼾来。
早上天刚麻麻亮，老万起了床。等到游红专和女朋友下楼来，老万连忙走过去，向他们道歉。女孩不好意思，眼睛看到别处。游红专说：“万叔叔，我想好了，我把外间也租下来。”
老万说：“好啊，好啊。”
游红专说：“我每个月给你八十块钱，行不行？”
老万说：“不要那么多，七十就可以了。”
游红专马上从裤兜里拿出三十块钱，给到老万手里：“万叔叔，这是补交后两个月的钱。咱们说好了，从今天起，这两间房都是我的了。”
老万接过钱，说：“没问题，没问题。”又说：“要是你晚上能早一点回来就好了。”
游红专说：“我也不是每天都这么晚。”他看了看女朋友，“这段时间是晚了一点，以后就不会这么晚了。”
游红专的女朋友也不是每天晚上都过来住。每次来了之后，老万就会情不自禁地默数楼上双人床“吱扭吱扭”的响声，估计大概的时间。游红专的女朋友没来的时候，连老万都会觉得有些失落，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老万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他自己没有意识到，游红专也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只是想，尽量轻一点，再轻一点，不要吵到楼下的怪老头。
到了十二月份，田美华提醒夏大林，要准备交下一年的租金了。夏大林说：“早就准备好了，就等范丽薇来收钱了。”
田美华说：“多准备一点，说不定人家看清水街比以前红火了，要提高租金。”
“那也够了。”夏大林说，“涨价总有个限度，不可能漫天要价吧？那样的话，她就是存心不租给我们了。”
田美华估计，范丽薇会在二十日以后再来。没想到，范丽薇十一日就来了。范丽薇来这么早，是有原因的。她家附近也有一条比较热闹的街道。有家人因为男主人调动工作，要举家迁往南京。男主人是独子，父母双亡。人走了，把房子留在这里，托付给亲戚，他觉得便宜了他们，于是就想卖掉。他的房子和清水街老范的房子一样，也是下面砖石结构，上面木结构的两层房子。加上后面的厨房和厕所，面积有八十多平方，比老范的房子大差不多十个平方。因为急于脱手，他开价三万块，要现钱，不赊账。
范丽薇觉得这个价钱划算。她老公和公婆都认为应该把它买下来。但是家里只拿得出五千块钱，还有两万五没有着落。范丽薇就想到了清水街的房子。范家姊妹三个，哥哥范伟林是局长，弟弟范志高是县委副书记，都不缺钱。只有她范丽薇条件最差。范丽薇连忙给哥哥和弟弟打电话，把要卖房子的事说了。她没说卖房子是为了要买房子，只说公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家里急需用钱。
范伟林和范志高听范丽薇并没有要借钱的意思，心情当时就放松了很多。他们都说，救急如救火，如果实在是周转不开，就把老房子卖了算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人去住。至于卖房子得的钱，就全部留给她好了。
有了这样通情达理的哥哥和弟弟，范丽薇非常高兴。她在电话里一再说，一定会留出他们应得的部分。即便是暂时因为手头紧，把钱用掉了，以后也会想办法还给他们。两个人听了，都说没必要，没必要。
范丽薇进了十里香米粉店，张来凤从收银台里走出来，满面笑容地对她点点头：“来了？”然后给范丽薇搬了个凳子：“请坐。”
范丽薇笑着说：“不客气，田阿姨呢？”
张来凤指着厨房：“在里面。”
范丽薇走到厨房门口，田美华正用木板托着两盘热腾腾的菜走出来。范丽薇说：“田阿姨，正忙着呢？辛苦了。”
田美华看是范丽薇：“哦，是丽薇呀。来了？不是辛苦，是命苦！你稍等一下，我把菜给客人送过去就来。”
范丽薇说：“田阿姨，你忙你的吧。”
田美华送菜回来，范丽薇正在厨房里和夏大林、夏天父子俩在聊天。田美华说：“丽薇，是来收租金的吧？我们已经把钱准备好了。”
范丽薇说：“田阿姨，我不打算出租了。”
田美华一愣，夏大林切肉差一点切到自己手上，夏天颠起的锅停在半空中。田美华说：“不租给我们了？”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范丽薇看夏家人急了，知道他们误会了，“我现在因为急着用钱，不想这么一年一年地租了。”
“你要怎么样？”夏大林迫不及待地问。
范丽薇顿了一下：“我想把房子卖掉！”
田美华松了一口气：“哦，是要卖房子呀？”
夏天说：“丽薇姐，你打算卖给谁呢？”
范丽薇说：“现在这房子是你们家在用着，当然是你们优先了。”
田美华问：“要多少钱？”
范丽薇来之前，家里人商量好了，最低四万五，越高越好。范丽薇说：“这房子在清水街，又是这么好的地段，以后肯定吃香。我想，怎么也值六万吧？”
夏大林大声说：“这么贵？谁买得起呀？”
田美华说：“是太贵了呢。”
范丽薇说：“不贵。你站在门口看看，多好的地方呀。很多人想买都买不到呢。”
田美华冷冷地说：“谁有钱谁买好了，反正我们是买不起。”
夏天把炒好的菜倒进盘子里，说：“谁买了你的房子，我们再从他手里租就是了。”
范丽薇说：“阿天，不要哭穷啊。你们开了这么多年的饭店，一定发财了！”
田美华让服务员进来端菜，然后对范丽薇说：“是赚了一点钱，也都花得差不多了。家里有两个半大小子，正是花钱的时候，手里哪有多少闲钱？前段时间，喜来和开来闹着要睡单间，说跟我们一起睡，影响了学习。我和你夏叔叔就到对面的团结巷去了。丽薇，团结巷你是知道的，就在清水街的对面，隔一条学院路。那里有一家人搬走了，房子和这个几乎一模一样，他们也想卖。开价两万五，我还在犹豫，还没有拿定主意呢。”
“两万五？这么便宜？不会吧？”范丽薇不相信。
田美华其实是信口瞎说，对方的开价是三万五。夏大林说：“丽薇，你要是不相信，现在就可以去问。就在团结巷进去大概一百多米的地方，门口的右首有一块圆形的石鼓。你到那里就看到了。”
范丽薇有心去看看，又怕他们说的是真的，回来反而不好谈价钱。她试探地问：“田阿姨，夏叔叔，价钱不是我定的，是我哥和志高他们商量好了告诉我的。你们觉得太贵了的话，那多少钱合适呢？”
夏大林说：“这个地方比团结巷当然要贵一点，我看也不能超过三万吧？”
“三万太少了，我哥他们不会答应呢。”范丽薇心里很失望，“这是商业用房，和单纯的住人的房子是不一样的。”
田美华说：“丽薇，你要是真心想卖呢，我看四万是个比较合理的价钱。”
范丽薇心里想，这连自己的最低要求都没有达到，肯定是不行的。自己大老远跑一趟，路费总是要赚回来的。范丽薇说：“田阿姨，我看这样好了。别的买家，我也就不再费心去找了。我们坐下来慢慢谈，谈一个合适的价钱，你们也不觉得负担太重，我呢，回去也好给他们一个交代。夏叔叔，田阿姨，你们看怎么样？”
夏大林说：“赚钱不容易呀，太贵了，我们就受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