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别人的事做什么？”田美华说，“有本事自己去当书记！”
夏天讨了个没趣，耸耸肩走开了。
到了下半年，夏天上班的群众饭店，在周边个体饭店的挤压下，生意越来越差。夏天看留在店里也没什么意思，就打了停薪留职的报告，干脆回家，专心经营十里香米粉店。
这个时候，杜小豹已经在清水街口的楼房里租下了六间房，把歌厅搬了过去。楼房在清水街口的西北边，是原来是水产公司的办公楼，上面也有一些住户，是一栋五层楼房。杜小豹租的是二楼的一部分，面朝东南方。杜小豹喜欢这个朝向。
杜小豹从大哥杜小龙那里借了三万块钱。他把六间房其中的四间改成K歌房；一间做吧台兼酒水库房；一间鸳鸯屋，杜小豹管它叫炮房。K歌房的房门不安锁，一推就开。吧台和鸳鸯屋都安了锁。特别是鸳鸯屋，因为是专门为有特殊要求的客人预备的，里面不仅可以反锁，而且还有插销和挂链。鸳鸯屋的内部装修和K歌房一样，加了厚厚的隔音板，两个人在里面闹腾，只要动静不是太大，外面根本听不到。
K歌房多了两间，只靠娟娟和雅萍两个小姐应付不过来。杜小豹让娟娟和雅萍又找来两个同乡，一个叫杏花，一个叫银铃。杜小豹又请了一个吧台管账的，名叫苏虹，家住地质学院里面。苏虹每天都有男朋友来接她回去。杜小豹另外雇了一个小弟，平时在门口招呼客人。打烊以后，在吧台的空地放一张折叠床，让他每天在那里值班。
杏花和银铃来的时候，杜小豹故伎重演，把两个人叫到炮房，要和她们上床。
娟娟看杜小豹带着杏花和银铃进了房间，扁了扁嘴唇。
杏花和银铃看杜小豹要她们进房间，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娟娟早就跟她们说过老板的喜好，她们早有防备。杏花看了一眼银铃，然后看着杜小豹，吃吃的笑。
杏花说：“杜老板，我们这算是怎么回事呢？是以后就和你是相好了，老公老婆，出双入对的呢，还是一次算一次的？”
杜小豹又盯着杏花看。杏花扭扭腰，嗲声嗲气地说：“杜老板，你这么看着我，人家受不了了呢。”
杏花说：“我的开销很大，钱老是不够花。”
杜小豹骂道：“******！一定是娟娟这个臭婊、子跟你们说了什么了！算老子倒霉，老子今天就嫖你一次。”
杏花要脱衣服，银铃拉开门往外走。杜小豹问：“到哪里去？”
银铃说：“你们做这种事，难道要我在旁边看着？”
杜小豹说：“让你白看你还有意见？”
银铃说：“这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好看的？”
杜小豹说：“行，你不喜欢看，你出去。”
银铃伸手来拉杏花。杜小豹把银铃的手挡住，说：“哎，哎，干什么呢？你不肯让老子闻味也就算了，还要坏老子的好事？”
银铃看着杏花，意思是让她也一起出去。杏花犹豫了一下，把解开了的扣子又扣上了。杜小豹一看，气不打一处来，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吧，都滚出去！把衣服换了，准备上班。我可把丑话说前头，要是客人不满意，****死你们，还要把你们赶出去！”
杏花跟着银铃出了门。杜小豹想想不对，叫道：“杏花，你回来！”
杏花听见喊声，回过头来，对杜小豹嫣然一笑，然后一扭一扭地走开了。杜小豹对着她们的背影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有一天我会一个一个收拾你们的！”
歌厅从清水街一搬出去，街上一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田美华说：“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可算是搬走了！”
老万却睡不着了。他习惯了这种噪音的刺激，在噪音里他能忘记一些东西，让自己的神经麻木。现在没有了听惯了的鬼哭狼嚎，老万很失落。他经常一个人深夜坐在门口，神情木然地听远处传来的嚎叫声。在老万听来，那声音仿佛是夜叉鬼唱着得胜令，押着不知名的魂魄去阴曹地府一样。
万大民的女儿万绮雯，考到外省的一所重点大学。老万知道后很高兴，给了孙女三百块钱作为贺礼。万绮雯在清水街住了两天，受不了爷爷那种悲悲戚戚的精神状态，赶紧回去了。
母亲黄叶欣和弟弟万少民依然是没有任何消息。万仕民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认定母亲和弟弟已经不在人世。即便在，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受苦受难，总之是不会回来了。
夏莲也认同万仕民的看法。她认为公公老是这样无所事事，又悲悲戚戚，容易得老年痴呆。夏莲对万仕民说，不如把家里楼上的房间租出去，一是可以增加公公的收入，二来公公可以和人说说话，有点事做，动动脑筋，不容易糊涂，也不会老是陷在悲伤里。再说，现在楼上本来就是空着的。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拿来生点财。
万仕民觉得这个主意好，就在礼拜天休息的时候，来和父亲说。老万一开始怎么也不同意。他认为，租不租房子给别人，要老婆子说了算。现在老婆子不在家，这房子就不能租出去。再说，他不习惯和陌生人住在一起。
万仕民费尽唇舌，夏莲也帮着说了几次，又把姐姐万红萍也找来，一起劝老父亲。最后，老万勉强答应把楼上的房间租出去。
万仕民到单位打了一份房屋出租启事，复印了十几张，张贴在学院路各处热闹的地方。启事贴出去的第二天，就有人来清水街看房子。
老万对这事本来就不是太愿意，客人来了，也待理不理的。来人是个在学院路上做生意的，想找一个宽敞一点，可以放货物的房子。他看了看老万的房子，楼梯窄窄的，还摇摇晃晃。两间连通的房间，倒是还算宽敞，就是不知道木楼板上能不能放重物。
来人问一个月多少钱的租金。老万头也不抬地说：“一百五，少一分也不行。”
来人只打算租每个月一百块钱以内的房子，再说眼前这房子，顶多值八十块一个月。老万咬住一百五不松口。来人看谈不下去，就走了。
晚上万仕民过来，问有没有人来看房子。老万说来了一个，就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万仕民说：“一百五太贵了！傻子才肯租！又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不要超过一百块钱，也不要低于八十块钱。”
老万说：“家里住个生人，我不习惯。”
万仕民说：“刚开始是会不习惯，时间长了就好了。”
“时间再长也不行，”老万说，“我心里别扭。”
万仕民想了一下，说：“爸，我教你个办法，你心里就不会别扭了。”
“什么办法？”老万问。
万仕民说：“他们来住，不是白住的，每个月是要给你交钱的。你不要把他们当成是陌生人，你就把他们看作是花花绿绿的钞票。你每天看着钞票在家里进进出出，多开心呐。是不是？那样的话，你就不会再觉得别扭了。”
老万不买账：“你见过会走路的钞票？”
万仕民狡辩道：“住在家里的客人，就是会走路的钞票。”
老万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对儿子说：“这样吧，要是再有人来，就让他们等你来了再说，你来跟他们谈。”
三天后，万仕民定下来一个租户，是一个年轻人，在学院路西头大学科技园的一家公司里上班，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是单身。他只肯出五十块钱，他只租里面的那间。万仕民好说歹说，把价钱抬到了五十五块钱一个月，每三个月预交一次。
小伙子姓游，叫游红专，是个喜欢说话的人，没几天就和老万混熟了。游红专管老万叫万叔叔，因为老万比游红专的父亲小五岁。
游红专也很快就和夏家熟悉了。他每天晚上的晚饭，基本上是在十里香米粉店解决的。张来凤打听到，游红专是五年前从工大毕业的，在西南地区一家大山深处的兵工厂上了四年多的班。工厂效益不好，工资不能按时发，游红专一门心思想走，也就不想谈女朋友。工厂怕人才流失，不允许职工考研。为了离开大山，游红专一狠心，给厂领导写了一封停薪留职的申请书，也不管领导批不批，自己就出来了。现在游红专每个月可以拿到差不多一千块钱，是原来的八倍。
游红专个子不高，皮肤黝黑，长得还算精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人。张来凤看见游红专，就后悔自己的侄女惠香结婚结得太早了，不然的话，介绍给他正合适。游红专对十里香的老板娘张来凤也很有好感。他很喜欢喜来和开来。他们虽然淘气，人却很机灵。游红专来吃饭的时候，偶尔也会指点一下喜来写作业。
自从游红专来了以后，老万变得开朗多了，有时候还会开开玩笑。除了游红专经常回得很晚这一点之外，他对这个年轻人样样都满意。回来得晚，老万就得给他留门。万家的门是老式的木门，出门的时候锁外面；晚上睡觉时，在里面用木栓拴门，不用锁具。老万差不多每天都要给游红专留门。这倒没什么，老万本来就很晚才睡觉，睡早了他睡不着。
游红专租了里间，外间就没有人肯租了。万仕民来跟游红专说，让他把外间也一起租下来，每个月一共给八十块钱就行了。游红专不干。
游红专住了一个月后，有一天，带回来一个女孩子。进老万家的时候，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老万开始没看清楚，模模糊糊只见一个好几条腿的怪物走进来，吓了一跳。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原来是游红专搂着一个女孩在走路。
游红专跟老万打了招呼，带着女孩就往楼上走。老万急忙拉住游红专的衣服：“你这是干什么？”
游红专糊涂了：“什么干什么？”
老万对女孩努努嘴：“喏，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游红专看了一下女孩，明白过来：“哦，忘了介绍了。这是我的女朋友，这是万叔叔，我的房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