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wedding
阳光透过了窗户撒进教堂，一切都显得那么圣洁。从黑暗到光明，从垂暮到新生。几年前修建在这里一切都仿佛被翻新，教堂尽头古铜色的耶稣像流转光泽，一排排座椅表面如喷金漆，钟楼上的古钟被风吹的轻轻摇曳，金属摩擦发出了百灵鸟鸣般清脆悦耳的声音，白鸽集体落在了钟楼的窗台上，风从遥远的山林中吹来灌入教堂，将几乎凝固起来的气流替换走。
同一间教堂里兼具了陈旧与新生两种气息，在某种奇妙的境界上达成了平衡。
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替人类承受了恶的后果，他承认一切恶果，却宽恕人类的一切恶行。圣洁的光辉在他体表浮现，身体上古老的色泽包裹着对恶的惩罚。虽然距离很远，但亦铭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身上每一根象征“罪”与“罚”的钢钉在身体的哪一处，像是熟悉自己掌纹的每一道褶皱，每一次弯折。
亦铭和夏衣一齐抬起头迎着光的方向看过去，风在他们头顶吹拂。天气异常的好，橘青色的天空上点缀着零星几片白云，偶尔有叫不出名字的鸟类飞掠过去。
护士们和亦铭、夏衣一起看日出，阳光公平的撒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亦铭扔掉手里的警棍，于是护士们也扔掉了警棍。
这样的时刻不应该有警棍这种暴力的东西出现，何况是在教堂里面。
不管是不是信教只要身临教堂便会受到一种肃穆与庄严气息的感染。
“日出比日落美很多。”夏衣回过头来说。
“嗯。”亦铭点点头，脑袋里昏昏沉沉。
“他们快要来抓捕我们了吧？”夏衣问。
亦铭低着头，“嗯。”
“亦铭记不记得我们那天看日落。”
“记得。”
“护士长把我调到了别的病房，我怕亦铭找不到。”
“我知道。”
“其实我不是走丢了误打误撞来到四楼的。”夏衣的话令亦铭有点意外，他一直认为那天她是走丢了，才来到了四楼。
夏衣接着说，“有个人跟我说四楼是一座很漂亮的教堂，有一排排红色的座椅，有青铜铸成的人像，有洁白的窗帘，有古老的钟楼，钟楼上会落满白鸽。从楼梯走上来有一条铺着红毯的长道，越往前走就越能感受到圣洁的气息，白鸽在头顶，风经过它们身旁时，它们会把祝福传递出来。”
亦铭想象着那样的画面，说：“听起来就很美。”
“那个人还说了下着雪的夕阳，白色的雪花被夕阳渲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光，从教堂左边望出去一切都变成白与红交相辉映的粉色，近处是淡淡的粉白，远一点是粉色，再远是粉红，到了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太阳落下的地平线，在那里就变成了耀眼的金色。”夏衣嘴角带笑，“亦铭见过下着雪的夕阳吗？”
“有夕阳就不会下雪，下雪就不会有夕阳。因为天晴的时候夕阳才会出现，下雪会阴天，阴天了就看不到了。”亦铭沉声说。
“我也没见过。”夏衣轻声的说，“就像是曼珠沙华，花开一千年，叶生一千年，花叶生生世世不相逢。”
亦铭也知道曼珠沙华，那朵别名“彼岸花”的花，他问夏衣，“你在哪里看到的？”
“书上啊。”
“哦。那个告诉你教堂很美的人是我们那天看到的信徒吗？”亦铭切换了话题。
“他来过我的病房，那时候还不认识亦铭。”夏衣忽然低下头，不知是脸红还是阳光映衬下来，但是亦铭低着头什么都没看见，只知道夏衣说着说着就没有了声音。
就像今天的凌晨一样，她动作轻地像是猫，一点点的靠近，慢慢的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她踮起脚尖，够到他的耳边。
她轻声耳语说，“他好厉害的，说有一天会在教堂见证我的婚礼。”
亦铭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可是我没有西装，没有婚纱，我们也没有见证人。”
“至少我们没有和往常一样穿着病号服。”
亦铭说，“哦。”
原来你不用给她准备洁白的婚纱，不用准备自己的西装。你们只要比平常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你们也无需任何人的见证，只要你们心里知道这个女孩就已经很满足了。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笨蛋啊。
所以她和你约定了之后就义无反顾的陪着你踏上绝路，所以她怕你找不到换了病房她出来找你，所以她看着你惊慌失措的扑过来反手拥抱你，所以她面对你魔鬼般狰狞的时候也一点点靠近你，用安抚炸毛的小猫方法安抚你，所以在刚刚保安一棍打在你腹部的时候她用教堂中的椅子砸在了保安身上，所以她刚刚会附在你耳边说那些话，其实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吓人吧，可她还是接受了。
因为这个容易满足的女孩除了拥有你和你的约定就一无所有了。
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对待那么容易满足的女孩却不舍得分给她一丁点温暖。搞得她要选择拥抱堕落的暴徒，自己也要化身暴徒与堕落到底的魔鬼共舞。
其实根本就不怨她好吗？任何人一无所有了都是疯子，他们会为了一点点温暖和魔鬼交易。任何人走投无路都会变为暴徒，他们会选择拼死一搏。那个同样一无所有了的女孩只能用力抱住魔鬼，就只是因为她根本别无选择。
可是这世界上好多人却装出一副让你自己选择的宽大样子，好像除了拼死一搏真的有别的选择一样。
亦铭退后了一步，踢开警棍。他牵着夏衣一步步向着流转着圣洁光辉的耶稣像走过去，护士们默默地站在楼梯上注视着他们。
亦铭想说你们别他妈看了啊，反正看了也没什么用，我根本就没想要逃跑啊，你们守在那里干嘛呢，现在我要和最在乎的女孩举行婚礼啦，我们不需要要证婚人也不需要观众，你们在这里就是多余的啊，最好通通都滚远一点！
但是他没办法说，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他没力气吼她们，只能任由她们看着。反正只是看着也不会掉一块肉下来。
一步步走向终点的男孩儿女孩儿都看到了这间教堂的美丽。
他们走在水泥的地面上，如同走在红毯上。两侧的座椅坐满观众，右侧是穿着黑色的魔鬼信徒，左侧是穿着白色的耶稣信徒。他们此刻发出的声音无比和谐，阳光均等的撒落在他们身上，风把白鸽的祝福带进教堂，信徒们齐声唱着颂歌，歌声优美。
这一次亦铭清楚的知道这是幻觉，夏衣似乎与他处在同一个幻觉之中。
他们接受着整间教堂的祝福来到了耶稣像前，头顶是巨幅的画作。他们手牵手笔直的站在画作下面，没有讨厌的声音在右耳边说：有罪的人无权站立，有罪的人只能跪下忏悔。
男孩转身面对着女孩，女孩也转身面对着男孩，他们身上如耶稣像浮起圣洁的光辉。成群的白鸽从窗前飞过，它们在鸣叫，祝福着教堂里的新人。
满座的信徒们齐声问男孩：“上帝使你活在世上，你当以温柔耐心来照顾你的妻子，敬愛她，唯独与她居住，建设基督化的家庭。要尊重她的家庭为你的家族，尽你做丈夫的本份到终身。你在上帝和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我愿意。”男孩声音虚弱，却似乎带着令人信服的魔力。
满座的信徒们齐声问女孩：“上帝使你活在世上，你当常温柔端庄，来顺服这个人，敬爱他、帮助他，唯独与他居住，建设基督化家庭。要尊重他的家族为本身的家族，尽力孝顺，尽你做妻子的本份到终身，你在上帝和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我愿意。”女孩声音清脆。
男孩从口袋里拿出纸笔，递到女孩手中。女孩也拿出纸笔递到男孩手中。
这一步是交换“戒指”。
完事之后他们还要拥抱，还要接吻，牧师会虔诚的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亦铭发呆的看着面前眼睛里写满了“满足”的夏衣，这个女孩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全部，可能这也是亦铭唯一能为她做的，也是最后能为她做的了吧。
教堂里忽然响起音乐，是一首英文歌，亦铭听着忽然觉得无比耳熟。
“Theysaywearewhatweare，
Butwedonthavetobe，
ImbadbehaviorbutIdoitinthebestway，
Illbethewatcher
Oftheeternalflame，
Illbetheguarddog，
ofallyourfeverdreams，
Oooooooh
Iamthesandinthebottomhalf，
Ofthehourglassglass，glass
满座的信徒们在阳光中缓缓地消失不见，亦铭想起来了这首歌在哪里听过，那是动漫超能陆战队的插曲，这段歌词的意思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大概是：他们都说每个人都应该做好自己的本分，但我们不需要。我虽然有时做了恶行，但我努力做到最好，我会守护你的梦想……
亦铭凝视着夏衣，他重复着那句歌词，“Illbetheguarddog，ofallyourfeverdreams。”
我将忠诚的守护，你那炽热的梦想。
歌曲仍然在继续：
“ItrytopicturemewithoutyoubutIcant，
CausewecouldbeImmortals，Immortals，
Justnotforlong，forlong，
Andlivewithmeforevernow，
Pulltheblackoutcurtainsdown，
Justnotforlong，forlong，”
到这里那个男声不断重复着一个单词，词意是“不朽”，歌曲在这里停止了，下一刻亦铭听到了雷声。
准确的说，已经冲上了四楼的保安们站到了他身旁，漆黑的警棍泛着危险的气息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
不。那不是他的头，他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是瞳孔骤然收缩，警棍发出的呼啸风声在他面前极近的距离停了下来——夏衣缓缓地倒在他面前。
保安是在亦铭背后冲上来的，他动作极快，亦铭没有发现危险。但夏衣却发现了，她迅速地抱住亦铭，和他交换了位置，承受了那一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亦铭心里狂吼。那是刚刚才心愿满足的女孩儿啊，她还没来得及感受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该死该死该死！
亦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握紧右手，但是警棍已经不在他手里。他双眼爆红，是受了伤的野兽想要绝地反击。
他暴跳起来如同狮子迅猛地把保安扑倒在地，他扬起拳头，对准保安的脸一拳拳重砸。
但是这次上来的保安明显更加有经验，两截小臂挡在脸前，亦铭的拳头根本打不到保安脸。身后却有两名保安一左一右的控制住他的双臂，他嘶吼着，用膝盖和脚不断踢打着倒地的保安。
控制住他双臂的两名保安力量比他大的太多，他想要继续踢打，但却没有了机会。两名保安控制住他之后，护士迅速上前来注射了两倍剂量的镇定剂，然后是安眠药。
亦铭的脑袋本就昏昏沉沉，两倍的镇定剂令他迅速安静下来，安眠药注射到一半他便已经晕了过去……
控制住他的两名保安有些愕然的看着这个大男孩，刚刚那一瞬间，这个男孩爆发出的力量竟然差点挣脱开他们。
这种惊人的爆发力哪里是像是狮子，根本就是被偷了幼狮的母狮。谁动了它的孩子，它便将谁碎尸万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