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日出的绝路Tothedifficultyofthesunrise
储物间
五分钟以前,他们成功的来到了三楼的储物间。最后一个注意到他们阻拦他们的人被重棍打昏了,估计再过一会儿护士们就会封锁三楼。地毯式的排查已经在一楼展开了吧?很快是二楼……再然后就是三楼。那时候他们不会放过储物间,他们甚至连女厕所都翻查。
亦铭和夏衣拥抱着躲在储物间的角落,像是相互慰藉,汲取着对方的温暖。
夏衣的颤抖似乎也传染给了亦铭,他们拥抱着互相颤抖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法带你逃出去了……”亦铭把下巴抵在夏衣的发顶,声音颤抖。
他们已经不需要用纸笔来交流了,亦铭不需要担心夏衣听不懂,夏衣也会说中文。但她现在既不说话也不哭,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亦铭推开她,她就松手。但一旦两人再次靠近,她就会紧紧的抱住亦铭。其实她这个样子与其说是抱住,还不如说是抓住……因为那是她生命中最后能给她安全感的人啊。
这就是猫,你能给她安全感,她就不管你是人类还是魔鬼,不管你是亡命之徒还是正义侠士,只要能在你身边,哪怕是魔鬼暴徒也一样张开双臂拥抱,为的只是要抓住那安全的感觉啊。
“说句话好不好……不要这样……”亦铭声音嘶哑。
现在他的脸上才是真正的狰狞恐怖,血流在脸上干涸,两只眼睛里血丝密布,他一直是咬着牙的,腮部青筋紧绷。再加上因为失血面色苍白……此刻他已然化身为了魔鬼。
“对不起……对不起……我……”亦铭不知所措的只重复这一句话,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流出来,在棱角分明了的脸上滑动,最后滴落在夏衣的发顶。
夏衣的眼睛终于一点点开始聚焦,颤抖的幅度也在减轻。最后她好像刚刚从梦中醒来一样,看到了亦铭……她真的是刚刚从梦中醒过来,这个梦做了太久太长。
亦铭感觉到腰放松一点,夏衣松开了一只手。那只手落在亦铭的左半边脸上,用拇指轻轻擦拭着那些冰凉的液体,就好像几天之前亦铭对她一样,她现在不停地擦拭着似乎流淌不止了的液体。
她轻声呢喃,“亦铭不要哭……”
原来那液体是眼泪啊……亦铭后退了一步,松开了夏衣,也避开了帮他擦拭眼泪的手。他低下头,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无力的缩回原来的大小。
“做不到没关系……我们一起看了日落,可还有日出。马上就要日出了,亦铭带我去看日出好不好……”夏衣第一次正式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亦铭猛地抬起头,他脸上有干涸的血迹,和还在流淌的眼泪,血红的双眼盯着夏衣,样子真的像是一个神经病。
现在神经病不知是在哭在笑,他的目光紧紧的落在女孩身上。
是啊……他已经做不到了自己要带她出去的约定,那为什么不带她做现在她一切想做的呢。这个女孩说要看日出,他为什么早一点没想到,一个喜欢日落的女孩怎么会不喜欢日出。他们只看到了日落的垂暮,却还没看到日出的新生啊……
现在让什么都去死吧!那个男孩长大了,要带着他在乎的女孩去看日出,谁敢拦着他的女孩,他化身为暴徒,用手里的警棍击倒谁。
夏衣伸出手搂住亦铭,亦铭比她要高出一头。有权利哭泣的女孩放弃了哭泣,她要和男孩一样,和男孩一样拿起武器。
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他们也都是暴徒!
现在暴徒可以为另一个暴徒做任何事情,他们一起踏上向着日出的绝路!
二楼走廊里全都是护士,她们手里拿着的武器已经升级为了电棍,正在挨个病房排查。
就在早上七点十分的时候,她们都接到了医院的紧急通知,说两个病人突然发病,在医院里暴力伤人,所有医院工作人员立刻回到医院。于是他们不得不放弃了与家人一起过元旦节,立刻赶回了医院。谁也没想到拥有类似病症,被判定有轻微暴力倾向的两个病人会化身为此等暴徒。短短十分钟内重伤的有两个人,轻伤的有三个人,其中那个被灭火器喷脸的保安已经毁容,现在已经送往市区里的综合医院了。回来的护士们每人都发了一根警棍,去各个楼层堵截两个病人,警棍这样的装备打神经病的确绰绰有余,但是打暴徒就不行了。所以医院下了狠手,把警棍中的一部分升级成了电棍。
一楼的病房已经排查完毕,没有发现。
但是护士们发现档案室内有一份重要文件被撕毁,那是医院十年来所有病人的档案,封面是一张医院的正面照片,上面C市精神病管理中心的医院名金光闪闪。
院长在看到成了碎片的档案之后,用力拍了一下额头,懊恼的说:怎么能让他们看到这份档案呢!
毫无疑问,病人是看到了这份档案,才突然变成暴徒的。
娜塔莉面无表情的从二楼一间病房里走出来,心里已经急得想要把亦铭那家伙千刀万剐了。她并不知道亦铭看到了档案,只知道在她放假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那个内心里住着魔鬼的男孩只是想带和他同病相怜的女孩离开这里。可她今天收到院长亲自发的短信里面,赫然在亦铭和夏衣的名字后面标了暴徒二字。她到了医院听了两个人的战绩之后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里是暴徒啊。简直是恐怖事件啊!
委实说如果不是这里是一家精神病院,随时可能突发这些状况她都想要报警了……
对讲机突然“沙沙”的响起来,紧接着护士断续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似乎是边跑边说的:“病人在三楼,男性病人……又打晕了两名保安……他们的目标似乎是楼梯……他们要下楼……”
娜塔莉拿出手机,犹豫要不要报警……最后叹了口气,收起手机。
她抵达楼梯口的时候,护士们把已经在那里围住了。所有人手里的对讲机又传出“沙沙”的声音,这是有人说话的前兆。
所有人屏住呼吸听着对讲机里的声音,很安静,但仔细听能听到有呼呼的气流声,像是餐馆后面都会有的排气扇发出的。娜塔莉首先把对讲机放到了耳边,其他的护士见到护士长都这么做了,于是也纷纷效仿……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突然响起护士的尖叫声,跟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那一瞬间所有把对讲机贴在耳边的护士都觉得耳膜疼痛,被那声尖叫声震到了。
她们都听到那声尖叫似乎是在喊出两个字,但是谁也没能辨认出那两个字是什么。她们知道随后的重物落地声应该是护士倒在地上发出的,也就是说暴徒的劣迹还在增加。
娜塔莉面无表情,脸色沉重。就在刚刚所有人捂耳的时候,她再一次掏出了手机,已经按出了“110”的前两位,在按第三位的时候她犹豫了。
最后她用力把手机摔碎在地,所有的护士一瞬间安静下来,“妈的,算老娘倒霉,最后再帮你一次!看什么看,都他妈去四楼!那个护士喊的是四楼,那两个病人去四楼了。”
所有护士立刻从楼梯奔向四楼,她们看的出来护士长现在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连手机都扔在地上摔碎了。她们虽然没听懂护士长的前半句话,但是后半句却听的清楚明白。
转眼之间二楼楼梯口就只剩下娜塔莉,她犹豫了一下向楼下走去。
她还是不要去见亦铭了,她已经做完了她能做的一切。面对那种明显已经超过医院处理能力上限的事件她都没有报警,她知道报警的话那两个人就死定了,不管他们是心理问题病人还是神经病人……他们闹出事件的恶性程度已经不是他们能想象的了。
好在亦铭的母亲应该是来了,刚刚一直在院长旁边那位身穿定制女装的妇女应该就是。她自己的儿子出事了,她应该不会不管……
对讲机又开始“沙沙”的响,女护士操着令人讨厌的声音转播着现场的情况。
“发现两名病人。”
“病人刚要爬上四楼,被我们的保安拦截了。”
“病人把保安打伤,跑上了四楼,四楼里有两名我们的护士。”
“病人把两名护士打昏,病人似乎被护士击中了头部。”
“有保安冲上楼梯了……”
转播仍在继续,但是娜塔莉按住了对讲机,随手扔了出去。
这种没用的转播,反正都是病人的战绩不断增加着,听了也没用,反而会令人心烦。
现在这两个犯下这一切的人正守在四楼楼梯口上,一群护士站在楼梯上,却没人敢冲上去将暴徒拿下。
其实是有人敢的,有个保安手持着警棍冲了上去,但是暴徒是居高临下的占据了地形上的优势,保安一冲上来他就把警棍下劈。最后那名保安冒着头部被重击的风险一棍打在暴徒的肚子上,保安的头部就真的被重击了,在关键时刻女暴徒抓起了教堂中的一只椅子。
英勇的保安站在原地僵直了一秒,然后滚下了楼梯。
两名护士合力把他抬下了楼,应该是送去救治。自他之后就再没有哪个人英勇的冲上四楼,两名暴徒的行为成功的吓到了她们。现在她们只等待着,不用多久保安就会赶来,医院数十名保安一定能制度暴徒。
此刻楼梯上每个人都坚信着,她们现在只要死守这里,不让暴徒离开四楼。
但是两名暴徒都没有动,护士不冲上楼梯,他们也不冲下来。女暴徒站在男暴徒身边静静地看着窗外,男暴徒偶尔看一眼女暴徒,警惕着楼梯上的护士们。
护士们实在不明白了,这两名暴徒究竟是想要怎样。
他们不知道保安马上就要来了吗?
等到保安来到这里一拥而上他们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们绝对会被绑起来穿上特制的拘束衣锁进最牢固的病房日夜有人轮流看守,这是精神病院对待暴力狂的办法。就凭他们今天的所作所为,被抓住之后绝对会享受到对待暴力狂的待遇。他们就不打算做一下最后的抗争吗?哪怕是抱着鱼死网破的信念冲下来……
护士们仔细想了想,还是他们不冲下来鱼死网破要好一点。
不过护士们并不知道,现在亦铭精疲力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从一楼到四楼他不知道打伤了多少护士和保安,也许死了人也说不定。他自己身上也是处处淤青,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听见楼梯里有人朝他喊着什么,但是他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估计是想要叫他放下武器吧?
放下武器?亦铭冷哼,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要握紧手里的警棍,不让任何一位护士踏上四楼。他怎么会放下武器,这些骗小孩儿的话去说给鬼听吧。
太阳已经缓缓的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教堂里的光线越聚越多,冰冷的光落在亦铭的侧脸上,他知道日出已经开始了,他要做的,就是守住十分钟。
从踏上四楼的那一刻起,他从没想过下去。这是他为自己和夏衣准备好了的绝路,向着日出的绝路。
亦铭缓缓地站立笔直,在阳光中的身形挺拔,早已褪去了少年时的单薄。他握紧手里的武器,略微侧头用余光看向日出时分还不太耀眼的太阳……
亦铭和夏衣的逃亡就要到了尽头,这里成了他们逃亡的最后一站。真是讽刺呐,那份详尽的“逃跑计划”在最后一环节失去了作用,他们从这里一路逃到了一楼,可最终又回到了这里。静静地看着日出,静静地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亦铭没能做到给夏衣的约定,他没能带着她逃出去,虽然他们曾经是有机会的。
可那机会只是可能而已,可能的另一个意思是永远不可能!
就宛如一场命运的审判,被两个小贼无意间提前看到了结局。于是整场审判变成了闹剧,两个偷窥了审判结果的小贼化身成了暴徒。他们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于是他们破坏了审判。
暴徒就是这样,你给了他一点点希望,他感激不尽。但如果你又毁了他的希望,他不会管你毁坏的这一点希望是你曾给予的,他只会拿出命来跟你拼,因为你毁了他看的比生命还重的东西。
当一个人能把一样东西看的比生命还重,一旦他失去了那样东西,那么生命也就无所谓了。
机车的马达声传入他的耳朵,保安应该到医院了。他手臂上一条条青筋毕露,犹如蟒蛇扭动身躯。
他要守住最后的十分钟,那是他答应了夏衣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