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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望青山,月半弯

子车独自走在从长者公那里回家的路上。远方,斜阳渐淡。近眼处的河水,波光里透着稻草般的金黄。也不知是夕阳的倒影还是岸边那几间茅草屋的映射。二十年来,这种闲适的感觉总使得子车感到舒心。“也不知老爹的酒喝光了没有,不如再去酒坊打一壶来。”子车心中想到。于是,他转头向酒坊行去。

所谓酒坊,在这个初具规模的镇子里依然还是简陋模样。无非是木与稻草搭制成的小屋前竖了一面酒幌:麻布上面不知用什么汁液写了一个“酒”字。颜色很淡,却并不是年久的缘故,大概是褪色了吧。

十几年前,这里还是村子的时候,子车就开始用鸡蛋给老爹去常伯那里换酒喝了。到了现在,子车也能喝酒了,常伯却不在了,村子也不在了——这里变成了小镇,当然酒坊还在,酒坊的老板依旧朴实热情。毕竟这镇子确实小得很,想必那些狡诈的商人不愿跋山涉水来到这种没多少油水的地方。这也实在是幸事。

而对子车来说,最清晰的变化是手中的鸡蛋变成变成了木币——一种看起来古朴简单的植物制品——秦国的货币。木币据说可以三千年不腐不坏。

掀开酒坊门前的草帘,是几张低矮的石桌和零散的木墩,天色尚明,篝火未燃。只有三两酒客在饮酒交谈。

酒坊最热闹的时候应该是在晚上的夜饮时分。这里自古就有夜饮的习俗——大家聚在篝火旁边饮边聊,不亦乐乎。

“李叔,给我打一壶酒。”子车把一个木币放在桌子上。

“是子车啊,你爹这喝酒的速度可真了不得。来,给你。”

石桌旁的一个酒客也摆了摆手中酒碗,说道:“子车,夜饮记得来啊。把子车叔叫来吧,我们可是好久没听他讲周游列国的故事了。”

子车边收了酒边说:“到时再说吧,我老爹最近可是懒得很,不如你带了酒到我家去听他讲故事吧。”

这酒客也并不是豪爽的主,避而不答,只哈哈一笑,朝子车摆了摆手,算是作别。

子车拎着酒壶正要出门,却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乞丐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他全身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疯癫而又兴奋地笑着,好像没看到子车一般一头往子车身上撞去。子车连忙避开,但见这人实在瘦得可怜,于是又摸出身上最后一枚木币放在桌上,对李叔说:“李叔,给他来两个馒头。”

“小伙子你古道热肠,实在难得,只可惜这人却不是饿成这个样子的。”一个长须老者掀开草帘走了进来,慈眉善目地对子车说道。

子车并未在镇子里见过这个白须白发的老人,只猜是过路的行人。

“老人家怎么说这人不是饿成这般的呢?”子车疑问道。

“小伙子你可修习平衡之道?可知道何为平衡之术?”

“小子自幼修习平衡之道,只听闻平衡之术有劈山斩海之能,却并未真地有多少了解。”子车一听平衡之术便来了兴致。

“那便是了,平衡之道,玄妙难测,纵有诸子圣人开创百家法门,世人择途修习,以己之所失修来诸般平衡之术,但难免有偷奸耍滑,畏惧平衡得失的小人妄图通过他人的身体之衰败平衡来自己的伟力。只是这实在是曲解平衡之道啊!”老者感叹道。

“难道官府会容忍这种剥削般泯灭人性的做法?”子车问道。

“世上总有穷人,也总有穷人或者是走投无路,或者是贪图一时富贵,甘心贡献自己的躯体给那些富人修衡。这其实和那些出卖自己劳力的奴仆下人们是一样的。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官府又有什么道理禁止?”老者摇头说,一副世风日下的神情。

“修衡,修衡,哪怕真地是修得了惊天伟力下场也不见得好过这个乞丐啊!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个平凡人最好!”

那疯子听到这时,突然哈哈大笑,仿佛在嘲笑世人一般。听不出这笑声是凄凉还是癫狂。

子车心中满是疑惑,这奇怪的疯子和这白须若仙的老人让他十分摸不着头脑,向老人行了个礼,便告辞回家了。

子车是姓氏。至于子车为什么只叫子车,他爹对他说过是独一无二的意思,期望他可以振兴子车一族,名闻四海。名字只是额外的描述,不如让世人一提子车便知是他来得痛快,也来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子车并没什么想法,他觉得只叫子车也还好听。

行至不久,一间由篱笆守卫着的草屋映入眼帘。茅草从屋顶沿着四个方向厚厚地披散下来。木窗与木门未被遮掩。几丝夕阳余晖透过缝隙挤入草屋,照在一个伟岸的身影上。这种伟岸不是武士般的强壮有力,倒更像是文人仕子那股不屈不挠的风骨。只可惜缺了青袍长衫来装饰。此刻他正神情专注地做着晚饭。

“老爹,给你买酒回来了,阿东叫你去夜饮讲故事呢?你去不去?”

“这臭小子,下次见到他让他带点酒来孝敬我,我倒是可以给他讲讲。”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说着子车也帮忙摆起了碗筷。

“长者公怎么样?之前你不是说他身体不太好么?”

“还是老样子,他说这是平衡的交换,治不好,也怪不得别人。”

夕阳正好,青山绿树撑起一片阴凉。父子两人便将饭桌搬到了屋外。

“爹,来,喝酒!”子车咂了一口。

“你小子少喝点!别学我。”

“对了,爹,长者公说他身体一直这个样子恐怕很难继续担任长者公一职了。他说他和镇里面的人商量过,想问问你是否有意长者公之位。”

“教育后学之事实在重要,我连教你都力有未逮,还做什么长者公,况且……,还是让镇子去请一个正经的懂得平衡之道的人吧。”

子车突然想起之前老人的那番话,于是放下碗筷,略有犹疑,终于又问道:“老爹,其实你这二十年来对我日夜教导,我知道你的平衡之道早已博大精深。说句老实话,依我看,长者公也是远不如你。为何你从来只与我谈论修己修身、经世治国、鉴文赏艺、弹琴奏箫的学问,却从不教我如何融平衡之道于身,如何获得那有劈山斩海之能的平衡之术呢?”

老爹也放下碗筷,眺望远方。夕阳也荡不去他眼神中的凝重与深邃。

良久,他说道;“子车,不是我不教你,而是我也不会。又如何教你?”

“怎么可能?长者公虽说无劈山斩海之能,却也有惊人伟力。老爹你的学问,你的平衡之道放眼天下,我相信也不是平平之辈,又怎能不会?”

老爹拍了拍子车的肩,欣慰、复杂、而又无奈地一笑。“看来子车是真的长大了,我还以为还要过些时日才会和你谈论这些问题呢。”说着他站起身来,在院子中踱步。、

夕阳终于落下山去,不知名姓的虫们声音依旧响亮。

“子车,很多东西我没办法和你讲太多,我想与其我和你说不如你自己去体验更好。过些日子,你便离开镇子吧。或许你可以去外面的世界找到你想要的答案。”缓了缓,他又道:“平衡之道最根本的还是你自己的选择,是舍与得的转换。未有惊世之术其实是我的选择。毕竟,我之志向在于……。”子车正听到要紧之处,老爹却止住了话语,双眼凝神,豪气渐隐。

“好了,子车,与其关注我不如多关注自身吧。”

这一夜。子车似乎觉得这个熟悉的世界开始变得慢慢陌生起来。二十年来所习得的学问似乎只能让自己更困惑,更无知。往日的生活从来不曾有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选择。而现在,他并不知道如何选择,甚至他并不知道他可以有什么选择。让人恐惧不安的从来都不是结果,而是未知。他不知道他将走向何方。离开镇子?那又去哪里呢?

茅草屋隔绝了夜晚的凉意,在蛙声虫鸣的聒噪中有着淡淡的静谧。夜色如水,温柔得让人无可挑剔。子车还是睡着了,毕竟这山还是所熟悉的,这夜还是温柔的。这份熟悉足以让他暂时安心了。

在茅草屋的不远处,此时站立着两个人影,一个劈头散发的疯子,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

那疯子突然不疯了,冷冷说道:“韩非子,你不好好呆在你的天机山,来这里做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疯子不再问话,向着茅屋走去。

“我知道你是来杀人的,但这个人你不能杀。”

“这世上没我不能杀的人。”疯子又问:“你知道我要杀谁?”

“那小子身藏天机,你既然是来寻这打破平衡的天机的,那么你自然是去杀他爹了。”

疯子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往前行去。“你这话让我更是非杀不可了。”

“这世上跳出天机的除了我们两个人之外,就只有那个连天都不得不把他囚禁的家伙了,可即便是他也还不是打不破这平衡。你若是想更上层楼,参透这平衡之道,跳出平衡之外,那便不要去强行坏了天机。他爹不可以死。”老者淡定而肯定地说。

疯子止住了步伐,默默思量,但杀气还在。

子车家临近的一个茅草屋里灯火突然亮了,一个老者缓缓走了出来,说:“还是让你们找到了么?”他掏出一枚古朴令牌,夜晚看不分明具体模样,但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写了一个“墨”字。“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如果不想和我们墨家真地不死不休,那么就不要欺人太甚!”

“哦?墨家亚圣竟然会在这里守护,真是叫我惊讶啊!”韩非子笑着说。“我看你是认错人了,这世上还真没有什么人能当我俩的主人。”

疯子不说话,突然又疯癫地笑了起来,杀气四溢。

那老者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剑来,剑身映着月光,青光飞溅,一看便不是凡品。

老者年纪很大,身手却灵活如脱兔,提剑,疾驰,划得空气隐隐作响。他的剑早已到了返朴归真的境界,无招而胜有招。

那一剑仿佛是从百米之外一剑劈到疯子的脸上!大有剑劈天地之势!

正所谓一剑破万法,哪怕修衡者的平衡之术再高明,也要被这一剑取了性命。

很久以前名震江湖的“剑神”西门秋叶曾讲过这样的话:我的剑不能劈山斩海,但我的剑可以杀人。“

这一剑正是可以杀人的剑!正是达到了墨家最高境界的一剑!

倘若有些许见识的人看见这一剑的话,必定知道这老者的剑法足以堪称是一代宗师了。而墨家亚圣的名头也足以让无数人为之折腰膜拜。虽然尚未名列诸子,但亚圣之名又岂容小觑?

但这样德高望重的墨家亚圣为何会默默无闻地在一个小镇上守护着两个人呢?

疯子依然在疯笑,那一剑已直逼眼前!

他抬手,一拳!一条墨色混杂着血色的龙影直撞疾驰而来的剑!他的干瘪的拳与那凶残而暴力的龙影形成鲜明的对比。

没有龙吟,也没有山崩海啸的轰鸣。

剑断!人亡!

那老者眼中透露着不可置信,一拳就杀了自己这个墨家亚圣的人又该是怎样的可怕呢?又能是何人呢?

疯子平静了下来,杀了个人便舒服了很多。转身走了。

韩非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挥手,尸体与剑便不见了。然后也转身走了。

月色中一片安静。不知名姓的虫们忽然又叫了起来。山上头,月半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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