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山势雄峻,景色秀美,五老峰一峰如削,三面都是陡峭的悬崖。
一面是一条通往白鹿书院的路。
夜色终于笼罩了大地,刚才还挂在后山上的一张血红的脸在久久地凝视完人间后,终于恋恋不舍地掉了下去。
书院已经归于沉寂,一切都静了下来,静得连鸟叫的声音也听不到。
一个人也在后山飞快地奔跑着,向着明月崖,那是夕阳落下的方向,明月从那里升起。
他仿佛是在追那张血红的脸。
可是从他脸上惊慌失措的神情来看,更像是被人追一般。
他确实是在被人追逐,他也在拼命地逃跑。只是——
血红的脸他没有看到,他就看到了一张雪白的脸,一张满是愤怒的脸。
韩江雪站在天梯的尽头,挡在了他的面前。正用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着他。
看他的姿态神情,好像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韩江雪的追逐,更像是在等待。他的追逐,其实就是等待。
两人站在狭窄的天梯上,没有了退路。
“不用在白费力气了,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还是逃不出我的手心。”韩江雪站在天梯高处,低头看着他,月光从他的背后流淌而过,他看到,身后空白的石碑上,印出了何欣模糊的人影。
何欣抬头看着他,也看到了夜空中的一轮明月,悬在明月崖上的半空之中,月光如练,而韩江雪似乎就在月亮里。
这句话仿佛是从明月中发出来的。可是月亮是不会说话的,何欣就算傻,也不会不明白这点。
这次他不是不想逃,而是已经无路可逃。
他的面前,就是悬崖,深不见底的悬崖——他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悬崖。
“何欣,你今天为什么一直要躲着我?”许久的沉默后,韩江雪终于开口了。
“我没有。”何欣摇了摇头。
“你要去星子居找朱子大师么?”韩江雪问道。
“我不是。”何欣摇了摇头。
“那你跑后山来干什么?”韩江雪又问道。
“我不能说。”何欣摇了摇头。
“那你可以去死了。”韩江雪突然冷笑一声,并不再问下去,他的眼中,竟然出现了罕见的杀气!
何欣感觉到,深秋微凉的晚风,带着某种炽烈的温度,吹到了他的脸上,有点烫人,有点痛。他向着左右惊慌地张望几眼,终于无奈的转过身来,就看到——
韩江雪朝他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漆黑的夜色下,他的面色惨白中似乎透着一股诡异,再配以头上戴着的高高的桶型大帽,看起来像极了一蹦一跳的索命的恶鬼。
何欣吓得连连后退,很快就退到了悬崖边上,哗啦哗啦数声,几块碎石从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你,你不要过来!”何欣双手直摆,哆哆嗦嗦的喊道。
韩江雪面色铁青,并不言语,只是一步步的压了过来。
“你,你再过来,我可就跳下去了啊。”何欣颤抖着威胁道。他转过头来,朝下望了一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漆黑又深不见底的悬崖,如同一只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在静静地等着猎物的到来。
何欣只觉得双腿一阵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你跳不跳下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韩江雪冷笑一声,冰冷的笑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传入了他的耳中。在寂夜中显得无比阴森。
何欣甫一听到他的笑声,心绪登时大乱,脚下一软,整个人如同碎石一般,竟向着悬崖下坠了下去!
“哎!”韩江雪看着情况突变,也是惊叫出声,整个人更不犹豫,身影如同闪电一般向前飞出,左手疾伸,竟然在一刹那间将已经下坠数尺的何欣生生拉住。
然后他将全身内力凝出,只见他的身周雾芒一闪,人就定在了半空中。
“哼!小兔崽子,等我将你拉上去,再和你算账!”韩江雪骂道,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跃身向上飞起,忽然,本来轻若无物的左手中却沉重了起来,变得重逾千钧,何欣的身子不知为何竟然重了数倍不止!
他自己的左手也好像被什么吸住一般,完全不能挣脱,与此同时,一股炙热无比的热气顺着他的身体迅猛地传来上来!
只是一瞬间,就游遍了他的全身,然后,将他运内力凝成的定术瞬间熔化!
“啊!”韩江雪终于坚持不住,大叫一声,耳边风声骤然响起,两个人都向着山崖下急速的坠落了下去。
——
仿佛没有了时间,也仿佛没有了尽头,何欣感觉到自己在无休止的坠落,那是一种静止的感觉。
他本来惊惶而惧怕的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镇定了下来——鼻尖,一股淡淡的幽香,若有若无的从远方传来。
他不由站起身来,循着香味向着远处走去,一片翠绿的柳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柳枝轻垂,树影婆娑,如同一个个温婉而不失妩媚的少女,遮住了他的视线,在翠柳细密的柳条中,一座红色的阁楼若隐若现,在柳枝遮蔽下不甚清晰。
阁楼里是什么呢?谁在那里居住?
何欣忍不住向前走去,转过了那片柳林,只见林前出现的是无穷尽的泛着异光的小草,在草地的远方,又遍植着数不清的奇花,在奇花异草间,种着几株枫树,何欣定睛一看,枫树之上,血红的枫叶翩翩而落。
“还是盛夏时节,怎么会有如此怪事?”何欣诧异的想道,不觉微微一惊。
微风轻轻吹过,奇花异草都随着风一阵颤动,而在它们前方的不远处,那座红色的阁楼也似乎颤动了起来。
何欣惊异地向着阁楼望去,只见这座二层小楼竟如同柔嫩的花草一般,在左右的晃动着,温暖而明媚的阳光照射下,小楼向阳的二层小阁却是漆黑一片,有如黑夜,摇曳的烛光从窗子中透了出来。
一闪一闪,一个人的影子似乎隐约可见……
何欣心中暗暗纳罕,不由向着小楼的方向走了过去,踏步向前,踩在脚下的花草无比的柔软,阁楼中飘来的幽香更让他沉醉。
他一步一步地向着前方走去,阁楼也是越来越近,香气也是越来越清晰,花草也越来越软
…………
何欣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刚才的一切已经消失不见。
“原来是一场梦。”何欣心中暗想道。他突然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身前身后只觉得柔软异常,而比这更加柔软的,是他的嘴唇。
一种温软而滑腻的感觉从他的嘴边传来,竟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如同梦境一般,却比梦中的幽香更让他沉醉。
的确,他已经感觉到,丝丝缕缕的香气近在咫尺,真真切切的在他的鼻尖浮动。
何欣不由瞪大了眼睛,就在此时,他正好看到,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也在盯着他看着,距离他的眼睛不到半寸——
“啊!”一声同样的惊呼从两个不同的人口中发出。
然后两个人如同触电一般向着两个相反的方向疾速退开。
“你,你……”何欣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个人,惊异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朦胧的夜色下,韩江雪头上的帽子早已不知去向,乌黑的头发如同瀑布般地垂了下来,再配以她的秀目朱唇,明眸皓齿,竟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少女!
此时她正用手抿着嘴,怔怔地盯着他看着,俏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何欣怔怔得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两个人就这么盯着对方,都呆在了那里。
“哇”地一声,韩江雪突然大哭起来,泪水如珠子般滑落,刺破了夜空的寂静。
何欣本就惊慌失措的心中,此时更是六神无主,嘴里只是结结巴巴的重复着:“你,你……”却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你,你竟敢——欺负我。”韩江雪哽咽着,语无伦次地说道。
“呜呜,我要告诉我爹爹,你死定了。呜呜……”韩江雪边说着,边抹着泪。如同一个受了很大委屈的小女孩一般。
“我不是,不是我……”何欣已经窘的满面通红,双手直摆。可是少女的眼睛当时距他只有不到半寸,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事实就是……
“你真是一个流氓!”韩江雪哭着说道,然后转过身,呜呜咽咽地去了。
何欣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一时愣在了那里。
流氓??
我会是一个流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