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黑了。
瘦学生还在思索着什么，清晨明亮的贡院大厅就突然暗了下来，窗外所有的光线瞬间都消失了，漆黑一片，只剩下了他的身边，那双还在泛光的眼睛。
黑暗中，他看到那双眼睛中诡异的光竟似更深了一层，幽深而莫测，静谧而安宁，各种奇怪又矛盾的感觉，都在瘦学生的心中一一泛起。
对于这个普通到让他平时在书院几乎无视的人，瘦学生第一次有了完全的重视，他仿佛从那眼神中看到了逆水涌动的波澜，以及一个他很久以前看到过的人，久到他刚才还提到过——瘦学生只觉得自己都快站不稳了。
他转过身想逃，却刚走了没两步，一头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顿时隐隐有些头疼。准确的说，那人骨感的胸部，真的硬的就像石头。他确信不是个女人。
“哎呦-”瘦学生叫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头，抬头一看，就发现一个人像竹竿一样站在黑暗里，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那一缕雪白的山羊胡子，在黑暗中更加醒目，潇洒地飘动着。
原来竟是这次大考的主考官，山羊山大人。
瘦学生尴尬的笑了一下，他刚想要问候一下山大人，没想到山大人已经开口了。
“你小子不进号舍里准备考试，呆这里干嘛？”漆黑中，他虽然看不清山大人的小眼睛，但是他知道山大人一定盯着他，大人绵绵的声调很平和，甚至有些动听。只是这句话，似乎不是问他的。
因为山羊大人的声音是朝着瘦学生的对面发出的。
那里站着一个呆的像木瓜一样硬实的人。
就在刚才，何欣进到大厅里后，他一直在和一堆品味高雅的贵族公子哥在赏画，突然所有人就没了，光线也消失了，他也有些诧异了。
黑暗就这样突然地降临，让他的思考都没有了方向。
何欣呆呆地站在那里出神，就听得这绵绵如春雨的话，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忽然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痒，似乎被什么东西不停地触碰着，本能的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诧异地侧头一看，只有周围一片黑暗，再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张长地像扁瓜似的脸，和在距离下巴三米开外的小小眼睛，一张嘴凑在他的耳边，而胡子都已经飘到了他的耳朵里。
“听到了、”何欣几乎是吓得一个哆嗦，头猛地一缩，连忙答道。
“那还不快去！”山羊大人特有的长而绵的语调，听起来却还是颇有威迫之感。
“是。”何欣连忙应道，他正要离开，忽然，山大人又喊住了他。
“慢！”山大人道。
何欣听到大人叫他，只得止住了脚步。“大人，您还有什么事？”何欣问道。
“无事。”山羊大人微微动了动嘴唇道，他一双发光的小眼睛打量着何欣，问道：“你叫何欣？”
何欣听到这话，顿时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书院这么多弟子，山长大人竟然还能记得他的名字，真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弟子是。”何欣连忙躬身答道。
“不必多礼，”山羊大人见他有些惊讶，温和地微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本大人不认识你？那你就错了，其实本大人在书院这么多年，向来关心每一个学生，他们的饮食起居，功课学业，父母子女，家里有几亩地，嘴里有几颗牙，我都是无所不知，书院这么多弟子，我哪个不认识？我记得你刚来书院，是一个关公脸的庄稼汉带你来的，对不对？”
何欣听到他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仔细一想才明白，原来他说的是京大哥。
他也想起来，自己进入书院是颇费了一般周折的，他记得，数月前，金大哥把他带到这里参加书院面试，正是眼前这位山长大人给他出了个题目，虽然他吟了一首好诗，但最后却被山长大人给否了，如果不是京大哥的那个盒子，自己是无论如何进不了书院的。
京大哥一张棠红色的脸，可不是有点像关公么。
他也想起来，京大哥告诉他，不久会来书院看他的。
“对。”何欣点头道，
“恩，本大人记性向来比较好，对了，刚才你旁边那个瘦猴子似的人叫啥？他是咋们书院的学生？他去哪了？”山长大人一连串的问道。
何欣听到山大人这句话，不由怔了一下，他左右回头一看才发现刚才还在他身边的瘦学生早就不知去向，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何欣也没有注意。
“大人，赵衰估计去准备考试了吧？”何欣答道。
“哦，”山大人闻言，点了点头道：“赵帅？书院有怎么个人？”山大人思索了一下，似乎还是没想起什么来，又道：“不管他叫什么，还算这小子识相，刚才见他站在这里，肯定是想要考试捣鬼，也不看这次文渊大考是谁主持，只要我在，那么我一定要确保考试公平！你知道么？”
山大人盯着何欣问道。
“知道知道。”何欣连忙答道。听到山大人这么说，再看着他严肃的神情，何欣的心中不由一紧，‘江雪不是说山大人是他爹的朋友么？怎么看样子反而更不会放过自己呢？’他的心中有鬼，此时不觉更加慌乱起来。
“那就好。”山大人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异样，反而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满意地笑道：“我们书院向来以诚为本，最痛恨那些欺上罔下，背信弃义的行为——”山大人说完这句，突然把脸又凑到何欣的耳边，悄悄地道：“刚才贡院的门窗我已经都关起来了，这里面如果发生什么，保证是密不透风。”
说完这句，山大人忽然神秘地一笑，然后便去了。
只留下何欣站在那里，半晌没有任何的反应，过了许久，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顿时感觉隐隐生疼——山大人那胡子就像针，真的是太坚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