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潘城的这一算计,确实管用。“来发餐馆”遭受这一劫,便知道了潘老板的厉害。数日后,“来发餐馆”的朱老板见到潘城,非但没有显出仇恨来,反而点头哈腰,异常客气。于是两年后,“潘家酒店”在九堡的地位,已经十分稳固了。虽说不是日日生意兴隆,但比起九堡同行,“潘家酒店”就是大哥大。因此,潘城决定再找一些年轻的女服务员。
李冬梅是从湖南吉首来这打工的青年女子。因了与迎宾小姐秦慧的亲戚关系,潘城才留下了她。开始这个湖南湘妹子,并没有吸引潘城的眼球。那天潘城正在餐厅里转悠,李冬梅端着盘子出来,与潘城正面碰撞了一下,菜汤溅到了潘城身上。李冬梅吓得满脸绯红,不知该说什么好。潘城却紧盯着她,看她面如桃红又身材窈窕,眼里便放出光来。半晌,他才缓过神来说:“噢!以后小心点。”
李冬梅听见潘经理这么说,松了一口气。马上高兴地说:“谢谢潘经理!”然后飞快地走了。潘城却又转过头去看她的背影,心想这女孩长得不错,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站在一边的厨师老王,看见潘经理对这湘妹子有点意思,便说:“这女孩长得有模有样的,两只乳房肥得很有样子。” 潘城笑而不答。于是,没过几天潘城就与李冬梅谈上了恋爱。他们恋爱了半年就结婚了。因为潘城觉得家里需要一个女人。没有女人的家是冷清的,也是脏乱的。
李冬梅嫁到潘家,就是“潘家酒店”的老板娘了。她已不再做服务员,酒店里的事也不用她操心。她就在家里呆着,做家庭主妇。这样的日子起先觉得很悠闲,后来就觉得很无聊。于是李冬梅有时去酒店转转,有时去菜园转转。她不在酒店上班,就不享受免费餐。潘城下了班,也不在酒店吃饭。公私分明,这是潘城的酒店规矩。
从前潘城下班回家,总是潘东东做好饭菜等着他吃。有时潘东东做好饭菜等他不来,将菜热了又热的,结果潘城来电话说不回家吃了,潘东东便感到一阵失落。尽管父子在一起吃饭,是不说什么话的。但在一起吃,便有了家的感觉。应该说潘城依然如小时候一样,不开心了就会冲父亲发脾气。真是江山好改,本性难移。
潘城与李冬梅的新房在东厢房,父亲的卧室在西厢房,中间是客厅兼饭厅,楼上已经全部出租。李冬梅为此有一种与公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感觉。这让她很不自在。潘城在的时候还好一些,潘城不在家,她便不知道与公公说些什么。
现在家里做饭、洗衣的事,统统归了李冬梅。李冬梅做家务倒是一把好手,就是做菜时每一样菜都放辣椒,让公公有点受不了。但公公不说,他怕新媳妇不高兴。有一次李冬梅与公公两个人吃午饭,公公不小心将一小片红辣椒吃到气管里,辣得他一下喘不过气来,脸色也变了。李冬梅不知所措,但见公公两手乱抓她的长发,便紧张地给他捶捶背,又拿一杯水让他喝下去。这样折腾几分钟后,公公才恢复了正常。于是两个人又继续吃饭。公公变得比女人更腼腆地低着头,仿佛为刚才扯儿媳的头发羞愧。这倒让李冬梅不好意思起来,也低着头顾自吃饭。一条大黄狗,款款地在桌边踱来踱去。
公公每顿都会喝酒。中午只喝浅浅的两三盅,一般不会喝醉。晚上量就大了,常常会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东倒西歪的去自己卧室睡觉。有时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在地上呼呼地睡去。若是夏天问题不大,但冬天躺在水泥地上就会得病了。为此只要不是夏天,李冬梅一见公公摔倒,就会打电话叫潘城回家把公公抬到床上去。
那天潘城正在忙酒店里的事,接到李冬梅的电话,心里老大的不高兴。但他还是抽出时间回去了。他一回到家,看见当门口躺着父亲,火就来了。于是冲父亲当头就是一脚,仿佛那不是父亲的头,而是足球似的。父亲的头顶被踢出一个窟窿,血汩汩地冒出来。李东梅从里屋出来看见被老公踢出了血的公公,便尖叫道:“潘城,那是你爸哎!”
“爸,又怎么样?看他醉成这个样子,老子今天不管了。” 潘城火气很大地说完就走了。李冬梅第一次看见潘城这么凶的对待公公,横咬的腮帮子仿佛要把公公吃了去。便冲潘城的背影喊:“潘城!潘城啊!你不能走,你把你爸抬到床上去哎!”然而潘城没有回转身来,像是越发走得快了。
李冬梅见公公的头上不断流血,血从他花白的头发流到水泥地上,积成一个个淤块。李冬梅开始不想动公公的头,她觉得恶心。可是潘城不管,她觉得会弄出人命来的。于是不由得嗫嚅道:“要涂点云南白药,包一包的。”
李冬梅在她的药箱里没有找到云南白药,却看到一瓶紫药水。于是她拿出紫药水,又在一只针线箩里找出了纱布和橡皮胶。大黄狗跟着她出来。李冬梅蹲下去为公公涂药、包扎伤口。大黄狗也蹲了下来,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伤口。李冬梅的手有些颤抖,当她拿起紫药水瓶,用棉球往伤口处涂时,公公的酒已经完全醒了。他往头上一甩手,正好把李冬梅手上的紫药水瓶打翻了,药水全部倒在了公公蓝色的羊毛衣上。
“你酒醒啦!起来吧!”李冬梅说。
公公没有作声。他的头上已经不淌血了,一束花白的头发被血淤结在一起。大黄狗用舌头舔舔那束头发,公公便慢慢地爬了起来,走向自己的房间去。李冬梅不知道公公是否很疼。她不愿,也不敢去搀扶公公。
转眼,李冬梅嫁到潘家一年了。这一年她与潘城在一起的时间,远没有与公公在一起的时间多。她知道比之潘城,公公是一个非常善良憨厚的人。只是公公太沉默寡言了,李冬梅不知道公公在想些什么。对公公,李冬梅一方面很恨他常常喝得烂醉,另一方面也很同情他常常遭遇儿子的打骂。李冬梅想潘城脾气不好,她是知道的。有一天潘城与她吵架,差一点要了她的命。那是一个盛夏的黄昏,李冬梅与公公在菜园子里摘南瓜,回到家已经天黑了。潘城这天早早回家,本想吃了饭洗个澡与老婆亲热一番,却不见了父亲与老婆的踪影。这让他突然想起父亲曾经与翠花的事。他想这老不死的,会不会动自家儿媳的脑筋?潘城越想越不是滋味,索性进卧房睡觉。
一会儿,李冬梅与公公一人抱一个南瓜回家了。这一天公公显得异常高兴,回家的路上他都在给儿媳讲他从前在城里上班时的一些逸闻趣事。李冬梅听得哈哈大笑,她没想到平时沉默寡言的公公,讲起故事来却是好笑动听的。
由于天热,李冬梅的汗渗透了她的白T恤。回到家后公公说:“我做饭,你先去洗澡吧!”
公公体恤儿子也是体恤儿媳的,这李冬梅知道。李冬梅想要是换了婆婆,那就没有这么好了。婆婆是要与媳妇抢儿子的。于是李冬梅说:“好吧!那我先洗澡了。”
李冬梅进卧室拿衣服时,潘城一改从前的爆燥脾气,躲到了大衣橱里。待李东梅走出卧室,他才从大衣橱里出来。他没想到自己不在,父亲与李冬梅竟然有说有笑,配合默契。他想今天老子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于是他就从门缝里往外张望。他首先看见父亲在做饭、洗菜。接着看见李冬梅走进卫生间。卫生间就在厨房旁边。木门吱吱呀呀的,让潘城听得心烦。潘城突然想起那扇木门的下方,前些日子被他一脚踢掉一块木板,后来父亲拼上去的木板是缺一个口的。也就是说倘若父亲要偷窥,是完全可以偷窥到李冬梅的裸体的。潘城突然感到头也炸了,但他想父亲应该不会那样的。
李冬梅进卫生间前,在厨房交代公公要做一只西红柿炒蛋。她说今晚潘城要回家吃饭的,顺便她从冰箱里拿出四只鸡蛋。说完她就进了卫生间。等快洗完澡时,她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把放在冰箱上的换洗衣服忘了拿进来。于是她不好意思地喊:“阿爸,把我冰箱上面的衣服拿过来。”
潘东东听见儿媳叫他“阿爸”,真是喜出望外。从没有笑容的他,脸上情不自禁地浮出微笑。他赶紧放下手中的锅铲,抓起儿媳的衣服就往卫生间走。待走到门口,他突然发现那个被自己钉上去的木板缺一个小口,只要蹲一些下来就能看见里面了。潘东东心里一热,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女人的裸体了,他想就蹲下来看一看吧!反正家里也没有别的人。然而他还是没有蹲。因为他不想儿媳在里面等得太久。
潘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也没有什么地方能抓住把柄的。不过他想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女人,让她长点记性。于是他要让李冬梅知道他已回家了,便躺回床上去大喊:“李冬梅、李冬梅。”
李冬梅从卫生间出来,一边应着一边急急的走进卧室去。 她没想到老公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正欣喜地想撒撒娇,却不料被老公一顿臭骂。老公说你别来这一套,我不吃的。李冬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说你刚回家又发脾气了,谁惹你啦!潘城没有作声,但他心里免不掉妒意,便恶狠狠地说:“你给我把裤子脱掉。”
“你这是做什么呀!”李冬梅说。
“我叫你把裤子脱掉。”潘城铁着脸,一股气势汹汹的样子。
李冬梅怯怯的脱掉了睡裤。潘城说:“还有短裤也脱掉。”李冬梅站着不动,潘城就过来把她摔到床上,剥掉了她的短裤。然后自己就站着与她干了起来。他干得很狠,很歇斯底里。李冬梅感到疼,她嗷嗷地叫着,心里渐渐对潘城产生了恨。
公公做好饭菜后,在厨房里喊:“吃饭啦!”公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喊了。自从李冬梅做了家庭主妇后,他是第一次这么喊。他心里很高兴,只是儿子回来了,他又摆着脸,沉默寡言。三个人吃饭时,还是像从前那样不说话。但公公能感觉到儿子刚才欺负媳妇了。公公偷偷地瞪一眼儿子,然后又低头喝酒。公公下酒的菜通常是毛豆子、水煮花生、最多再弄一小盘鱼干。公公是个十分节俭的人,但对邻居和朋友也并不吝啬。
这顿晚餐,公公只喝了一盅酒就不喝了。他第一个离开餐桌,到客厅看电视。他总是看中央台。然而等儿子、媳妇都来看电视的时候,中央台很快就会被他们调换到别的台去了。这时候公公有时回房睡觉,有时就与他们一起看。通常他们看得哈哈大笑的时候,公公觉得一点也不好笑。有时忍不住公公会说:“有什么好笑的。”
潘城与李冬梅看电视,不说话,就是笑。如果没有好笑的,潘城就会猛抽烟,然后冲李冬梅说:“睡觉去。”
又要忙年了。在乡下过年是很讲究的。年里年外要吃上一个月。潘东东在九堡住了20多年,一切的风俗习惯已经完全是九堡化了。他从腊月就开始忙年,把新鲜的鸡、鸭、鱼杀杀剖剖,腌腌酱酱,这些事本该是李冬梅做的,但潘东东觉得天太冷,李冬梅的手上长满冻疮,便不声不响地替她做了。李冬梅心里很感激公公,因为老公潘城还以为这些事都是她做的。那天公公戴着老花镜正在水盆里拔鸡毛,李冬梅走过去说:“阿爸,我来吧!”公公头也不抬地说:“不用。”
公公不说只做,这让李冬梅心里觉得公公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在她自己的父母家里,她的父亲从来不干家务活,而且喜欢惹是生非。有一个新年,父亲要冬梅去小店买黄酒,冬梅正与邻居小伙伴跳绳,父亲见叫不动,就把酒瓶砸向冬梅。“砰一声”酒瓶在冬梅穿着棉衣的身上反弹了一下,掉到地上。虽然不很疼,但冬梅着实吓了一跳。从此她认为父亲不喜欢她,她根本就没有父爱。所以公公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对她的爱似乎是超过了父爱的。李冬梅开始很反感,也感到很恶心。但渐渐地发现公公并无邪念,因此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