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他的同伴唤作邬究的人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才渐渐苏醒过来。期间因为大雪一直未停,主人家几次想要披衣出门请一个大夫或开一剂药来,都被邬究的同伴的阻拦住,他说:“冒昧在您这里叨扰已是十分过意不去,若您因为要替我们请医而冒雪出门,但凡出了那么一点儿不妥,我们两个该万死莫辞了。”又说:“邬究素日里比我还强健些,今番如此,不过是天寒地冻的,他一时没缓过来,只要给他暖着也就好了。”
到第三天傍晚,外面风雪还在凛冽着,汴河已经结起厚厚的一层冰,御街上各家的门户也已经被封堵住,邬究却渐渐醒了过来。他的同伴与主人家均大喜,忙给他食了半碗热粥下去。待安排其睡下后,两人下楼坐在堂中稍作休憩。客人道:“这几日实在是搅扰了。若非误打误撞到先生这里问路,得先生照拂这几日,恐怕外头似这般大雪封户的景况,我那兄弟就着实难捱了。”
那主人家笑着摆摆手道:“哪里的话,是你们天命如此,只是碰巧落到我这里,还替我积上善缘一桩。却不知耽搁了这几日,可曾误了你们原定要办的事没有?”
那客人道:“不曾误,原也不过是想着到了年底来京中走走亲戚、顾一顾亲戚们的情分,早两天晚两天都不打紧。”主人家道:“这便好。”
时辰早已过了戌时,外头积的雪映了一层清冷的白光近来,衬得被荧荧烛光微托着的屋内愈加暖意盎然。客人呷了一口热茶下去,慨叹道:“如今京中大变了样,不止许多地方认不得了,许多从前识得的故人也都不在了,说来人生一场,果真只是‘苦短’二字而已。世人皆羡神仙好,大约就因那些神仙们不用受‘苦短’二字拘束着罢。”主人家顿了顿,道:“哦,是吗?看来兄台是多年未曾来京了。”
客人道:“正是。那人事间许多变化我们这些外乡人一眼看了便知,像先生这样久居其中的恐怕不易察觉。”主人家笑道:“兄台忘了,你们来时我便说过,我也是那一日新搬到京中住的,若说是外乡人,我这是头一回来京,可比兄台‘外’得多了。”客人略作惊异,道:“新搬进京中住不新奇,只是如先生所说,先前从未来过京中,怎么头一回来便决定在此处落脚了?”
主人家道:“我本是这样一个随性人,没什么羁绊,不拘在哪里住着,只要来这里一时合了心意便可住下。哪一天心意散了、缘分尽了,我也就走了。”
主人家正要答话,却听见外头巡夜的更夫打梆子的声响,边打边喊:“亥时将到,闭门关窗,防火防盗。”一字一句中挟着脚踏积雪、举步维艰的咯吱咯吱声,客人笑道:“倒难为那更夫了,这大雪天的还要穿街走巷。”话未落地,却见那主人家已经起了身,拱了拱手道:“兄台失陪了,今日实在劳累,当去睡了,兄台可自便。”说罢即匆匆上了楼。
“后来如何了?”静女正听得入神,忙问白无常后续。他却道:“嘘,你听见那动静没,地藏菩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