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官听下人禀告,暗道里其中一具女尸是西门庄的二娘子顾韦如,另一具腐烂的只剩下骨头和衣服,已不能辨认。张二官想着这不费力气得来的宅子冤魂累累,害怕殃及自身,正考虑要不要搬离这宅子,但看这么庞大的几十间广厦,又不忍心丢弃。她正犹豫不决时,下人禀告说守备夫人来了。
张二官疑影,不知守备夫人见他有什么事?因此他赶忙见客,了解情况。
原来,朝廷降了一道敕书来济南府,升周守备为山东都统制,提调人马一万,前往东昌府驻扎,防守地方,阻挡金兵。守备领了敕书,不敢怠慢,暂时丢弃家眷,自身前去。过了好些日子,周统制使人捎信来,叫梅香和孙二娘以及孩子起身去东昌府。梅香在她离开沙河县前,想起西门庄,昔日情深,不想他误会她杀了他大娘子,决定来看看他,给他必要的解释并告别。
梅香不知西门庄走投无路,卖了房屋,眼下还被人杀了。
张二官把西门庄最近的情况告诉了梅香,林光头作为中间人,撮合他们买卖了这房屋,不想林光头在他后院被人杀了,丢到暗道,才被发现。眼下,西门庄也被人杀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梅香听说西门庄也被杀了,浑身软了,顿时晕了过去,急得旁人连忙灌姜汤,方才苏醒过来,吵着要去看西门庄最后一眼。
梅香踉跄地来到案发现场,旺来正准备抬了西门庄尸体离开,见梅香来,立忙放下。梅香伏着尸体恸哭道:“妾的大先生,怎么这么命薄,转眼也去了呢?妾今儿来本打算向大先生告别,不想成了永别。妾知道,大先生还在怪妾,以为大娘的死与妾有关,妾从来不曾有伤大娘的心,妾怎会谋害她呢?大先生一定要原谅妾,妾来世一定给大先生一个解释!”接着,一味哭泣,撕声裂肺,如死了亲娘。悲绝之声,感染了周围的人,也都抹眼泪,旺来更是哭出了声。
哭得累了,梅香在随从的搀扶下,走近旺来,问:“你怎么又回沙河县了?”
旺来道:“我离开西门府,回到徐州后,家里闲着没营生,投跟了一个同乡上京来做官。不想行到半路,他老父死了,又回家丁忧去了。我便投在城内一家银铺,学会了银行手艺。这两日生意不好,银铺老板叫我挑副担儿,到街上发卖些零碎。我时常看见大先生,也知道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每次都到门首,不敢来相认,恐怕踅门瞭户的。今天又经过这宅子,不想遇上大先生遭人暗算!念往日主子情意,我现在打算把大先生埋了。”
梅香伤感道:“大先生当年算是沙河县叱咤风云的人物,最近时运不济,还死于非命,真是万万没想到,会弄得这个下场,真是造化弄人啊。”
旺来看梅香满头珠翠,身着大红通袖、四兽朝麒麟袍儿,翠蓝十样锦百花裙,贵妇打扮,忍不住问:“我看姐儿举止不凡,想必是嫁了一个好人家!”
“还不是托周守备的福,不至于出了西门家,流落街头!”
旺来立忙施礼,梅香还了礼,说:“我们过去都是西门家的奴才,见了面,不必这么客气。”
“过去是,但现在姐儿非同常人,小的们以礼相待才是!”
这时,一个妇人走了过来,约三十年纪,穿一套艳色服,梅香看她举止,有些相熟,妇人近了,才看清楚,是宋莲儿。梅香不免惊疑,长时间望着妇人,视线不曾移动。宋莲儿也注意到穿着华丽的梅香了,眼熟,但不能确定她是谁,尽管心里觉得她是梅香,从骨子里又不承认,不相信当年的丫头,攀上高枝做了凤凰,为了打破僵局,宋莲儿问旺来:“你说帮大先生收尸,怎么还不走啊!”
旺来说:“还不快给这位奶奶施礼!”
宋莲儿看了看贵妇,敷衍地作了揖,问旺来:“这位是……”
梅香友好道:“莲儿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梅香啊。”
宋莲儿把梅香上下打量一番,羡慕道:“穿得真是光鲜——我这辈子都没有福气穿一回这等头面的衣服!”
旺来说:“除非你也做了守备夫人,你跟着我过十辈子也穿不上这上等衣服。”
“噢!原来奶奶做了守备夫人,真是山不转水转。西门庄和他妻小都死了,或失踪了,家破人亡,当年不起眼的一个下人,竟然咸鱼翻身。外表是光鲜了,不知道心有没有从黑变红!”宋莲儿鄙夷道。
梅香听了,脸青一块紫一块,正要发作,旺来立刻打圆场道:“少奶奶别生气,我家这婆娘,一辈子贱命,没有少奶奶这福气,享受荣华富贵,心里嫉妒,才说出这样不是人说的话。大人有大量,望少奶奶不要往心里去。”然后,一把把宋莲儿拉到一边,说:“你疯了,人家现在是守备妇人,你说什么风凉话,得罪了人家,今后没你好日子过。”
宋莲儿不在乎道:“当年在大先生府里,我没得罪她,我也没有好日子过!”
旺来道:“那都是明柳丝那个小贱人嚼舌根,才害得我回老家,逼你上吊的!”
宋莲儿不解气道:“明柳丝是她的主子,我想她也不是一个什么好货色,看到她,我就想起明柳丝那个贱人,越想越来气,见不到明柳丝,只好把气撒到她当年奴才身上了!”
旺来道:“人家现在已经不是奴才,是守备夫人!”
梅香站在一边,愣了愣,对下人说:“我们回府吧!”就这么回去,她心是不甘的,到不是宋莲儿奚落了她,她是想知道宋莲儿当年是怎么失踪的?现在为什么又出现在沙河县?宋莲儿看她不顺眼,充满仇恨,又不好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