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沈谦灏正整理着已做完的报表,将电脑桌面调了回来,游戏界面映入眼前。
他所在的是一家叫作“虹兔网络科技”的公司,是专注于网络游戏的开发和运营的单位,为了在游戏里维护和平环境,他会登录工作专用的游戏账号,挂在大厅里,自己则忙碌着别的一些琐事。
他看了眼手机,一条简讯赫然显现。
「老公,我碰到以前同学了,稍稍和她聊会,可能会晚点回来。」
他轻轻皱了皱眉,微笑着回复:去吧,今天妈生日,我们等你。随后,他拨打了家里的电话,说道:“妈,凝香今天晚点回来,嗯,碰到老同学了嘛叙叙旧…我们晚点吃吧。”
抬起头,屏幕上依然是打打杀杀的场面,邻桌的路小虎走了过来,捧着一杯香气满满的咖啡,对他说:“哈,和你媳妇调侃呢?”
“哪有,你忙你的去吧。”他顿时脸红,摆了摆手,驱散那些故意飘出来的咖啡香气。
“哈哈,我的都忙完了,所以来看看你。”说着,路小虎低下头看了眼他的电脑屏幕,又看向他,“看来,只有你媳妇来短信了你才会笑哦。”
沈谦灏白了他一眼:“切,难道我平时很凶么。”
“凶倒说不上,严肃是真的,哈哈。”
“工作啊是要严肃认真点,不然出差错怎好。”
路小虎抿了口咖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你听说没?”
“听说什么?”
“这次我们公司又要和别人合作了呢。”
“这有什么,很正常,商业伙伴嘛。”
“这次有点苛刻哦,”路小虎凝望着前方,淡淡地说:“好像是要和什么化妆品公司合作,来扩大销售,问题是…”
沈谦灏接茬:“这化妆品和游戏有什么搭边儿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两者没有连接点,怎么扩大销售。”说完,路小虎摊着双手,以疑惑的眼睛不停地瞅住他。
沈谦灏忙说:“看我干啥,我哪知道,老总有老总的意思吧,和我们无关。”
他刚笑着把视线转回电脑屏幕,身后传来一阵吵闹,两人向那个方向望过去——最前面的是运营总监李洋,跟在身后的一行人他并没有见过,李总向他们介绍着办公室的情况,几个同事纷纷站起身点头哈腰。
“沈谦灏。”李总叫了一声。
他默默站了起来。
李洋带领着这行人走到他的跟前,他向身边穿着职业裙装的女士介绍道:“这是我们公司的软件工程师,负责测试和维护方面的工作。”
沈谦灏礼貌地点头:“您好,我叫沈谦灏。”
紧接着,这位合作方的领导向旁边稍稍让了让,沈谦灏的目光凝在了她的身后,略显吃惊。
“这次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这位是我们的策划负责人,乔梦暄。”
“您好…”
当乔梦暄抬起头时,两人四目相对,都震住了。
公司楼下,宽敞明亮的大堂,开着一间咖啡厅,一张张排列整齐的圆沙发,略显小资情调。
乔梦暄端起一杯清咖,凑近闻了闻,“想不到你们公司还不错,咖啡厅都有。”
“嗯,我有时下了班会买两杯回去。”他轻笑。
些许沉默过后,她轻放下杯子,平静地看向漠然的他,微笑道:“谦灏…这几年,过得还好么。”
他点头:“嗯,挺不错。”
“你…”她支吾着半天,才缓缓问了句:“结婚了?”
他默然点头以示肯定。
自始至终,乔梦暄的十指不安地来回缠绕,除此之外,再见到旧人,还能说什么呢。
没想,沈谦灏突然对她开口说话,她略显惊喜。
“你怎么会来上海工作的?”
“我,我觉得这里发展潜力大,所以…”
“是么,”他轻轻托起托盘,深深闻了闻香气,“哦,对了,这次我们公司要和你们合作些什么方案。”
乔梦暄说:“我们两家要搞一场慈善活动,给那些贫困山区的儿童们。”
“慈善活动?”他凝眉思忖。
“嗯,为了让两家在社会上增加知晓度,而这次的活动是要把游戏和化妆品运用在一块儿同台亮相,”她清了清嗓子,“我们陈总让我来策划这次的活动方案,而你们公司好像是你来策划的,不过方案我都策划好了,你们那边只要负责道具场地的布置就行。”
说完,她就转身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夹,递到茶几上,“这是我连夜想出来的活动方案,你可以看下。”
沈谦灏接过,翻开,凝着眉细看;乔梦暄只有在这时候才敢大胆地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眸早已失去了过往的某些情愫,她不由得失落地垂下头。
尔后,他说:“呵,那要上哪儿找一堆小朋友来扮演游戏人物呢。”
“哦,这个可以上当地的一些幼儿园,和院长说明来意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么这个,”他又指了指文件上的某条,问道:“还得在他们的脸上画上彩妆。”
乔梦暄再次解释道:“是用我们公司的化妆品给他们化妆,这足以能让世人知晓我们公司的产品无毒无害,就连儿童都可以试用。”
“创意不错。”他轻合上文件,肯定地撇起了一边的嘴角。
她羞涩地低下头去:“谢谢。”
“那就这么办吧,何时活动开始,我好准备准备场地。”
“下星期二刚好圣诞节,就举办在那里,场地选择就看你们的了,道具什么的我在方案里都有写,这份资料你就先带回去吧。”乔梦暄把文件重新递给了沈谦灏。
他默默点头,放进了自己的包内。
沈谦灏看向窗外渐渐暖黄的夕阳,站起身来。
“谦灏。”
他怔住,看向底下的她。
她低着脸,没有再看他,闷闷地说:“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过得好不好,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他早就已经没有关心的权利了,于是他漠然地勾起唇角:“乔小姐,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关系,希望能合作愉快,我还有些事得赶紧回去,这是我的咖啡钱。”
说完,他从兜里揣出一张人民币,放在了茶几上,拎着包离开了这里。
十四
凝香到家时差不多是晚上的七点,因为路上下班高峰堵到了家门口,她敲了敲门,应门的是文青梅,凝香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她没理睬凝香,径自抱起胸走回了饭桌,凝香这才注意到桌上已摆了一只水果蛋糕,还有谦灏亲自做的菜肴。
谦灏走上来,替凝香摘掉了围巾,“外面冷吗?起风了吧。”
她默默点点头。
“真是的,明知道我生日,还和同学聊那么晚,有没有把我当一回事儿呀…”
“妈,少说几句吧,凝香也是挺久没和同学碰面了。”
文青梅不屑地别过头去。
谦灏扶着凝香到餐桌前,随后自己跑过去把厅里的吊灯关了,霎时,暗了下来,正在她诧异之际,眼前飘出几缕烛光,他不知何时早已点亮了蜡烛,把蛋糕捧到了文青梅眼前。
文青梅稍许责怪:“妈又不是大寿,用得着那么隆重么。”
“妈,您别这么说,以后我会把您每年的生日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毕竟您是赐予我生命的人啊,我们每个人一年比一年老,我能陪您过生日也每年在递减。”他认真地对着对面的文青梅说道。
凝香看着她脸上泛起的白光,在烛光里跳跃。
文青梅哽咽了嗓子:“你这孩子…”
“妈,许个愿,再吹蜡烛。”
“那我…”
“嘘,愿望不能说出来的。”
“不,我要说,我的愿望是对你的,灏灏,妈别的不希望,只想你别离开我就好,真的…每次想到你爸爸,我就…”未说完,她埋进自己的掌心,嘤嘤哭泣起来。
“妈,生日时哭什么,别去想不开心的了,以后我和凝香每年都陪您好不好。”
凝香乖顺地抓过一片纸巾递给了她,文青梅红红的眼眶看向她,凝香随即肯定地点点头。
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扯起一抹笑容:“嗯,你说得对,我不该哭,今天挺高兴的,灏灏,谢谢你,你长大了呢。”
“妈,我本来就长大了啊,倒是您总把我当孩子看待。”他不满地冲她噘嘴,凝香也看到了他撒娇的一面,真的挺可爱,然后凝香捂着嘴暗笑。
接着,谦灏主动切了一块蛋糕,双手捧给了文青梅,又切给凝香一块,她美滋滋地吃着。
吃过蛋糕,谦灏突然说道:“妈,下星期我们公司有慈善活动,我这段时间要忙着布置和彩排,可能晚饭会顾不得回来吃,您和凝香记得按时吃饭。”
“慈善活动?”她疑惑地看向他。
他点点头:“是和另一家公司合作的,为了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们多点温暖资助。”
“唉,谁知道这些是不是忽悠的呢,你瞧瞧小区门口摆着的那只大熊猫,街道里委说是倡导群众帮助贫困山区把不要的旧衣服扔进大熊猫里,但背后谁知道会不会被人收了走一锅端地全给当垃圾处理了呢,这东西呀,别全信。”
“呵呵,妈,不管怎样,行为出发点还是好的,对吧,凝香。”他突然转向凝香。
她略显吃惊,连连点头。
不过文青梅还是提醒着:“灏灏,你可别投钱在里面哦,就怕忽悠来着,钱最终都落到老板手里搞去腐败喽。”
“我不会啦,我只是这次活动的委托负责人,帮忙布置下场地,对了,妈,您到时候也来看我们活动吧。”
“可以吗,家属也能去?”
“嗯,没事的,凝香,你也来吧,”他俯身凑近凝香,稍许暧昧地冲她挑下眉毛,“到时候给你看看你老公怎么指挥上百人的,哈哈。”
她的脸微微发烫,没去看他此时的眼神。
吃过晚饭,他俩忙着铺被子,文青梅倚在门框上,瞅着他们一会儿,凝香指了指她,谦灏回过头去:“怎么还没睡,妈?”
“妈睡不着,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
文青梅二话不说,走到他的身边,附在他耳朵上说了什么,她只看到谦灏凝眉一脸严肃,随即,文青梅冲他使了个眼色,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就回房间了。
直到他们躺进被窝,谦灏的脸色也没好转,她将写好的话递给他,他看过后淡淡地说道:“今早上那个人打电话给我妈问候了。”
凝香疑惑地看着他,表示不明白。
“乔梦暄。”
当他凝眉说出了那个名字时,凝香整个人呆住了。
谦灏以前对凝香说起过他的过去,乔梦暄是他的初恋女友,从高中就开始的,但是后来是怎么分手的她并没有过问过,她并不是很在意这些。
他见她好久没说话,侧过身搂住她:“我也没想到我们公司这次会和她们公司合作,不过宝贝你放心,我俩只是合作伙伴关系。”
她摇摇头,转过脸来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微笑。
「我一直都信任你的呀,工作嘛,各种人都会碰到,无法避免。」
“谢谢老婆理解。”说完,他狠狠在凝香的脸上亲了一大口。
十五
凝香在一次抽空的探望路途中再次碰到了那个人,当时她正手捧着保温瓶,喜滋滋地过马路,里面装着的是她从书上学来的海鲜粥,自从婆婆来他们家后,她就发誓要多学几样菜,这样她也不会看不起她的娇生惯养。
走到一半,不远处却跳了红灯,凝香惊慌失措地往前快跑。
突如其至的一辆轿车过来,她受到了惊吓,险些跌倒,幸好司机反应快,在离其几厘米的地方刹住了!
她惊魂未定地看向那辆车。
车里下来的男人正是秦漠,他看到她时同样略显惊愕,快步跑到她的身边。
“没事吧,真巧,会在这里碰到你。”
她并没去看他的眼睛,紧紧抱着保温瓶,轻轻点了点头。
“要去哪里,我送你。”
她摇头拒绝了他的热情邀请,头也没回地就往前跑去。
“小心!”
只听到他在她身后喊了一声,随即,她整个人被他从身后抱住!那一瞬间,她的眼前突然擦肩而过一辆转弯的车辆,伴随着强大的鸣笛。
“现在是红灯啊…”
他顾不得她同意不同意,把她塞进了车里,硬是要送她去她的地方,凝香只能默默答应,在本子上写了地址,车子再次开动了。
凝香的目光始终凝结在怀里的保温瓶上。
“是去帮朋友带东西么。”
她微怔,轻摇头。
“你好像很不乐意见到我的样子,但这是我们第二次偶遇了哦,看来还挺有缘的。”说罢,他自顾自轻笑出声。
她看向他的侧脸时,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
凝香做了个唇语:谢谢。
被他的余光瞥到,他好奇地问她:“你真的不会说话吗?但应该能听到我说话吧?”
她点点头,随即在本子上写着,写完后,他竟然将车暂时停靠在了路边,凑近看向她的本子,眉头凝结了起来。
「最爱的人离我而去的那一刻,惊吓过度,医生说,我的声带坏了,所以无法发出声音。」
他再次发动了车子。
释然地笑了笑:“男朋友吗?”
凝香忧伤地点了点头。
车子转了个弯,些许沉默之后,他缓缓开口:“如果他重新出现在你面前…”
“突突突突——”
凝香紧紧捂住耳朵,车子正好驶到了一处建筑工地旁,一边的打桩机发出贯穿耳膜的噪音,她没有听清他下面的话,待噪音渐渐远去,她再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他咽了咽喉,却说:“没什么,那边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了。”说着,他腾出一只手指了指不远处。
他把车停在了大门口。
她从车窗望过去,谦灏的公司领导已经和广场的负责人商量已定,借场地用几天,远远能看到那边有不少人在搭着舞台柱子,一副繁忙景象。
凝香的视线缓缓挪到了门口倚靠着的那个人。
竟然是谦灏!
他看到她后,凝着眉,一脸肃然地朝我走来。
她刚钻出车子,他就迈到了她的跟前,她抬起头看向他,手心莫名冒着细汗。
“他是谁?”他冷着一张脸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