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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短篇小说 杀瓜(董立勃)

《杀瓜》 文\董立勃

选自《作家》2012年第1期

【作者简介】 董立勃:山东荣成人,生长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毕业于新疆师范大学,做过家场工、教师、编辑、记者,现为乌鲁木齐市作协主席,新疆作协副主席。出版过长篇小说《白豆》等。

我们那个地方的人,要吃瓜了,不说吃瓜,也不说切瓜,而是说杀个瓜吧。也就是说,你要是在西瓜成熟的季节来我们这里,我一定会给你杀瓜吃的。

公路边上有一块西瓜地。瓜地的主人叫陈草。到了八月份,地里的瓜开始成熟,陈草就会在靠着瓜地的公路边搭一个草棚子。草棚子好搭,砍几根粗一点的树枝,再割些水渠边的苇子,拿绳子一捆,往土里稍扎一点,就可以搭成了。有了草棚子,陈草不再回家。不是不想回家,是没办法回了。西瓜熟了,放到地里要是没有人看,人会来偷,牲畜也会来糟蹋。辛苦一年,全靠这两个多月,用西瓜换些钱。陈草人老实,挣的全是死钱,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在村子里,算是比较穷的人家。搭草棚子,不光是为了看瓜,还为了卖瓜。陈草每天在地里忙活,看哪个西瓜成熟了,会摘下来,放进瓜棚里。过往的车子看到瓜棚,一些对西瓜有兴趣的人,会把车子停下来,走进瓜棚。有些人只是口渴了,买上一个当场杀开了,吃个痛快。还有一些人,吃过了,还会多买一些,带回城里的家,给更多的人吃。也有一些瓜贩子,把车子停下来,会和陈草讨价还价,谈到了一个合适的价位上,就把瓜棚里的瓜全都买走。这是让陈草高兴的事。有时候,一堆瓜,可以卖上千把块钱。到了中午,老婆把饭送来。老婆让他吃饭,他让老婆吃瓜。吃过了饭,他会把卖瓜的钱交给老婆。老婆也是个老实人,没什么本事,很本分。拿了钱,从不乱花,除了必须要买的,去买一点儿,剩下的,会全都存到银行去。女儿嫁出去了,嫁到另一个村子里,不再花家里的钱了。可儿子还在上学,是在城里上。存下的钱,一年里种瓜挣的钱,给他一个人花还有些不够。差一点儿不够,去借一点儿,也不让儿子没钱花。老婆送来的饭,一次不吃完,会剩一个馒头。给老婆说,下午别来送饭了。老婆说,一个馒头吃不饱。陈草说,饿了,还有瓜。种瓜的人,真渴了,真饿了,会去吃瓜。瓜能解渴,也可以顶饱。陈草自己吃瓜,也会挑着吃,去挑那些裂了口子的,破了皮的。买瓜的人买瓜时,会挑瓜的样子。样子不好看,买瓜的人会不买。卖不掉的瓜,不会扔掉,陈草会自己吃。有时吃多了,实在吃不下了,也会硬撑着吃。好在西瓜消化得快,吃得再饱,撒一泡尿,拉一泡屎,肚子就不会胀得难受了。

好了,关于卖瓜买瓜吃瓜的事说得够多了,再说下去,你一定会以为这只是关于西瓜的故事。陈草种了二十年的西瓜了,如果你真的要问他,有什么故事可以说一说,他会盯着你想上很长时间以后,朝着你慢慢地摇着头。不过,在过了今天以后,你再问他同样的话,他也许就不会摇头了。因为他马上要遇到一件事,好像真的可以算是一个可以说说的故事了。

今天和昨天有什么不同吗?早上在瓜棚里睡醒的陈草,走出瓜棚看着刚刚升起来的太阳,大口呼吸了几下来自田野的空气,除了觉得没有了睡意,再没有觉出别的什么了。他和往常一样走进了瓜地,顺着沟垄边走边看,一是看那些西瓜的藤蔓长势,看是不是缺水了,该浇水了,看是不是杂草多了,该锄一锄了。二是看那些已经长大的西瓜是不是熟了。快要熟的,会让它们再长几天,已经熟的,会走过去摘下来,放到沟垄里。一块地转完了,会拿起一个红柳条编的背篓,去把摘下来放在沟垄里的西瓜,往瓜棚里背。篓子的大小和体力的大小都有限,要背几十趟才能把熟的西瓜全都背到瓜棚里。瓜棚不大,把地里熟了的西瓜全堆进去后,差不多就堆满了。好在瓜棚的门是敞开的,陈草大部分时间都会坐在瓜棚门口,等着买瓜的人来。人让太阳多晒一会儿没事,摘下来的西瓜可不能多晒。晒热了,吃起来不好吃,也会坏得快。

柏油公路上来往的车子不多。不是一直不多,以前还是很多的。自从离柏油公路不远处修起了铁路和高速公路后,这条路上的车子就少了下来。大家都说铁路和高速路好,可陈草从不说。他一年里几乎从不离开村子,不坐火车也不走高速路。他只知道柏油公路上的车子少了以后,他的西瓜卖起来就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不容易是不容易,陈草的西瓜还是可以卖掉的。他种的西瓜一直不上化肥,在他这买过西瓜的人,好多都会再来买他的西瓜,有些人年年都会来买,有些人不但年年都来买,还会一年来几次。这不,这一天到了中午时,陈草瓜棚里的西瓜,有一大半都卖掉了。这算不了什么,往常也是这样,只要不刮风下雨打雷闪电,他差不多都可以做到在一个上午卖掉这么多西瓜的。

只是有一个情况得说一下,不是所有卖掉的西瓜,都拿到了钱。其中有六个大西瓜,每个西瓜都有十来斤重,差不多有一百来斤吧,卖是卖掉了,却没有收到钱,他收到的只是一个白纸条子。纸条子上写着这样一些字:欠条,欠陈草西瓜钱六十五元。欠款人村委会。欠款人不叫村委会,他叫王大强。王大强是村委会主任,他说这个西瓜是村委会要用来招待上级来检查工作的干部的。他让陈草挑最大的最甜的,还说用陈草的西瓜招待上级领导,是看得起陈草是陈草的光荣。村子里种西瓜的人家有十来户,王大强不去别人家拉西瓜,这些年他给陈草打的白条子,有上百张了。确实是因为陈草的西瓜又大又甜,当然陈草这个人还有一个好,那就是很懂事。王大强到他这里拿西瓜,陈草从没有说过不字,也没有脸子不好看过,更没有拿着他打的条子天天缠着他要过钱。他喜欢这样的村民。他让陈草当了村子里的模范村民,还把陈草家评为五好文明家庭,每年都会给陈草发个奖状,所以他去瓜棚里拿西瓜时,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收了白条子后,王大强说有点渴,吃起了陈草为他刚杀开的一个瓜。陈草没有吃,他把王大强要的西瓜,用蛇皮袋子装起来,分三次搬到了王大强的车子里。

看到王大强的车子屁股冒着一股黑烟,跑得越来越远了,一直跑得没有了影子,陈草这才收起了目光,一只手伸进裤子口袋拿出了那张白条,摊开来看了一会儿,又折起来走进了瓜棚。棚子角落的一根树杈上挂了一个黑色人造革的手提包,打开来拿出了一大叠白条子,这新的一张放了进去,又重新用橡皮筋绑好塞进了包里。不用数也知道一共有多少钱,没有事儿时数了好多遍了。这几年的白条子全部加起来,有五千多块了。这个数字对别人来说,也许不算个啥。村子里的富人,一年的收入多的可以十几万,几十万。可他不行,他顶多也是一万多块。要是遇上个什么自然灾害,有时不但挣不到钱,还要倒贴进去种子钱和水电钱。五千多块钱,有时比他一年的收成还要多。这些钱对他来说实在是很重要。不过再重要,他也不会为这个钱去跟王大强闹。爹活着时,是个老党员,一直对他说,要听干部的话。王大强是村子里最大的干部,他不能不听王大强的话。他经常安慰自己,他是干部,他说会给的,一定是会给的,就让他先给保管着吧。怕给王大强留下不好的印象,也怕给干部找麻烦,上回儿子没钱交学费了,他宁愿厚着脸皮到邻居家借,也没有去找王大强,去把他欠自己的钱要回来。

看到这里,你也许会想,这确实不是个西瓜的故事。不过,也不要把它想成一个干部打白条欺负村民的故事。这到底是个什么故事呢,再往下读,你也许就会有一点儿明白了。

王大强离开后大约有一个多小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这个时候太阳还很高,射出的光线不但像刺一样,还像烧红的针一样。一辆来往乡镇之间的公共汽车在路边停了一下。路边没有人等车。看到车子停下来,陈草想着是不是司机渴了,要买西瓜吃。可他好像想错了。车子停下来以后,司机并没有下来,他只是把车门打开了,让一个人下了车。这个人一下车,那辆破烂的公共汽车马上就开走了。

这个人是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不过个子比他高一点,身板也比他壮实一些。他下了车后,朝四处看了看,看完了,把目光落到了瓜棚上。只看了一眼,他就从公路那边走了过来。走得很快,一会儿就走到了瓜棚跟前。看到他走过来,知道他是冲着瓜来的。陈草站起来,问他,要带走,还是现在吃。他看看陈草,没说话,走到瓜堆跟前,蹲下来。手在几个西瓜上摸了一下后,把其中一个拿了起来。对陈草说,就它了。一看他挑的瓜,陈草就知道他是个行家。还有一点,他也和别人有些不一样。别人买瓜,看上了一个瓜后,会马上问一句,多少钱一斤?可他没有问。没有问,陈草也习惯性地说了一句,零买一块五。他像没有听到,把那个瓜放到了木桌子上。陈草说,得称一下。他说,不称了,十块钱。陈草说,没那么多,也就是七八块钱。他说,找零钱麻烦。说着,拿起了桌子上的杀瓜刀。陈草说,我来吧。天天杀瓜,一把一尺长的刀,在陈草手里,只刀光一阵乱闪,不到十秒钟,一个大西瓜就四分五裂,一牙牙整齐地摆在了桌子上。可这个男人没有给陈草显示的机会,他拿起了刀,高举起来,一刀劈下去,西瓜变成了两半。没有再继续杀,而是直接拿过一半,用手抓起了瓜瓤,大口大口地吞吃了起来。看起来他不但很渴还很饿。不到五分钟,就把整个西瓜都吃完了。天天都能看到在这吃西瓜的人,可看到一个男人,自己挑了瓜,自己把瓜杀了,这么快就吃完了,还是头一次。当然,就算看到了这些,陈草也不会在乎这个事。因为这个事和他实在关系不大,在他看来,他和其他来买他的瓜的人没什么不同。如果说他有什么希望,他希望别人吃过了他的瓜后,说一句这个瓜真甜真好吃,然后高兴地把钱给他。

这个男人好像知道陈草在想什么,蹲着把瓜吃完了的他,站了起来,笑着对他说,你的瓜很甜很好吃。说着,他把手伸到了屁股后边的裤兜里,抽出了几张钱,里边有一百的有五十的有十元的,他抽出了一张十元的,递给了陈草。陈草说我给你找三块钱。男人说不用找了。陈草说,那可不行,得找给你。说着,陈草从口袋里掏零钱,没掏出来,记起装在了黑挎包里,走进了瓜棚里边,从黑手提包里找出了三个一块。转过身看到男人已经走了,只是走得不太远,不过才十几米。他追了上去,硬是把三块钱塞给他。男人看了一眼陈草,笑着说,用不着这么较真。说完,把那三块钱塞进了口袋,转过身又往前走。他走得很快,一会儿就走出了很远。

回到瓜棚跟前,陈草坐了下来,觉得有点累了,他坐下来,靠在草棚的草墙上,点起一根烟抽了起来。抽烟是会很解乏的,抽完以后他不那么累了。他现在要去干活了。每个来这里买瓜吃的人走了后,陈草都会去把瓜皮收拾掉,扔到瓜棚旁边的一个筐子里。养猪的老朱会在天黑以前,把这些瓜皮拿走去喂猪。把瓜皮清理掉以后,他还会把那个杀瓜刀擦干净,最后他还会把地面清扫一下。和往常一样,清理着地面的杂物。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往常清理地面时,除了杂物还是杂物,这次清理杂物时,除了杂物外,他还看到了一样不是杂物的东西。

这个东西就是一张钱,一张一百元面值的钱。

猛一看到,有些不太相信是真的,弯下腰看了一会儿,看清楚了是钱,才用手拾了起来。拾起来以后,又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直到完全确定了以后,才不看了。并且马上就知道了这张钱是谁的,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刚才那个男人来这里吃瓜以前,他清扫过这地面,没有看到钱,他走了以后,再清扫地面,看到了这张钱。傻子也会知道这张钱是谁的了。并且一定是他从屁股后的裤兜里掏钱时掉出的。

想到这里,陈草把钱握在了手里,走到了公路上,顺着路面朝前看,好像看到有一个黑点在晃动。陈草喊了一声,可太远了,那个男人根本不可能听见。他拿着钱,朝前跑了起来,他想追上那个男人,把钱还给他。他跑了一会儿,差不多五六百米,再往前看,好像那个黑点没有了。公路边有一个沙土丘,陈草登了上去。站得高看得远,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只是陈草没有想到,站是站得高了些,可还是没有看到那个男人,不管是在公路上,还是路两边的荒野上,都没有他的影子。

陈草不知怎么办了,在沙土丘上站了一会儿,又走了下来。连人都看不到了,他不可能去追上去还钱了。再说了,瓜棚那里也离不开人,他只能先回到瓜棚里再说了。

往瓜棚走,走得不快。边走边想,这一百块钱,该怎么处理。一百块钱不是个大数目。可对陈草来说,除了自己劳动所挣的钱以外,他从来没有用别的方式多得到过一分钱,更不要说一百块钱了。可以说,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发到什么意外之财。

马上就要走到瓜棚跟前了,还没有想好该怎么样处理这一百块钱。却看到远处一辆开过来的越野车,像是蛇一样扭动起来。在公路边上不知看过了多少辆开过来的车,从来还没有看到过有这样开车的。觉得实在太奇怪了,就停下脚步看了起来。好像知道陈草在看,要表演给他看,这个车扭得越来越厉害了。直到扭到了公路边上,哐的一声撞进了他搭的瓜棚里。

瓜棚是绳子绑起来的,经不起撞,一撞就散了架。在撞飞了桌子和板凳后,一头扎进了西瓜堆里。好多西瓜飞了起来,红红的西瓜瓤,四处飞了起来,又好像血一样四处洒落。

越野车没事,停下来后,往回倒了一下,就倒了出来。不过,它没有跑,停了下来。从车子上下来了三个男人。先是围着瓜棚看,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说,没有人。另一个人说,没有人,那就没事了。

看到了发生的,也听到了他们说的话。陈草生气了,走过去,说,谁说没人,我在这呢。谁说没事了?我的棚子坏了,我的那么多瓜烂了,还有桌子和凳子,都散了架。

听到陈草说话,看到他生气的样子,其中一个人走过来,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说,老同志,实在对不起,我们领导正在学驾驶,技术不太好,发生了这个事,真是不好意思。陈草说,不好意思就完了?我的那些东西都坏了。不行,打电话,喊警察来。那个人一听,连忙说,你说,你那些东西值多少钱,我们赔。全都赔。警察就不要喊了,没有必要了。陈草心想,人家道歉了,还说赔钱了,自己也不能得理不让人。那个人又问,你说想让我们赔多少钱?陈草看了看散了架的瓜棚和撞坏的西瓜和桌凳,在心里边算了一下。说,至少也得六百块钱。那个人一听愣了一下。陈草一看,急忙说,我可不是讹你们,要不,我一笔笔算给你们听。那人一听连忙摆手,说,我不是嫌你要得多,这样吧,我们给你一千块钱,除了赔你的东西外,也算是给你受到的惊吓一点赔偿。希望你不要把这个事给任何人说,尤其是什么记者呀。说着,那个人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塞给了陈草,好像害怕陈草会变卦,还会提出什么别的要求,不等陈草再说什么,三个人跳上车马上开着车跑掉了。

只用了两个小时不到,瓜棚又重新搭了起来。坏了的桌子和凳子,用钉子一钉,又可以使用了。把撞坏的西瓜清理掉,再去瓜地里摘些瓜来,瓜棚里的瓜又是一大堆了。拿到的一千元的赔偿款一分钱都没有花。这让他看着恢复了原样的瓜棚,不由得有些不安起来,好像自己占了什么不该占的大便宜,把别人坑害了似的。

坐下来,坐到刚修好的木条凳上,点起一根烟抽起来。再看公路上来往的大车小车,突然想到如果这个时候,再有一个车子像刚才那个车子一样,像蛇一样扭着扭着,一下子扭进了他的瓜棚。这么一想不要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刺了他一下,让他不由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站到了瓜棚外边。

站在那里看着,当然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辆车子开过去以后,四周安静得可以听到树上的秋蝉在叫。不过,就算是什么也没有看到,陈草心里边的想法却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看着刚修好的瓜棚,他弄明白了一件事。这件事情本来是肯定会发生的,也就是说,那辆越野车冲进瓜棚时,如果他正好坐在凳子上抽烟,那么他就会像那些西瓜一样,被撞得飞起来,瓜瓤一样的血满天飞洒。而这件事情之所以没有发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捡到了别人丢下的一百块钱,他去追那个丢钱的人要把钱还给他,正巧躲过了飞来的越野车,让他保住了一条命。

这么一想,陈草打了个寒战。他现在明白了三个开车的人为什么会说瓜棚里没人真是太好了,还会大方地赔给他一千块钱。也就是说如果那会儿瓜棚里有人,他们付出的就不知会是多少钱了,并且还有可能会有别的代价。陈草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一百块钱,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对别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一百块钱,而对他来说这一百块钱就是一个无价的财宝了。他还知道这无价的财宝并不属于他,而是属于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男人。这时他抬起了头,朝公路远处那个男人消失的地方看了看。他明白了接下来该做的是一件什么事了。他想,我一定要把这一百块钱还给那个男人,我还要对他说,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知道了要做的一件事是什么了,可真的要去做,他却不知怎么做了。那个男人只是一个来买了他的瓜吃了他的瓜的人,这样的人每年不知有多少个,他从来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虽然因为这个男人刚刚离开,他还清楚地记得长相,但又有什么用呢。也就是说,他想回过头去找到他们中的一个,其实是根本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事也要做,至少他从现在起,会对每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注意地看上一眼,还会牢牢地把那个男人的长相用刀子刻在心上。那一百块钱他就是穷死也不会花掉,他会一直藏在身上等着还给那个男人的机会出现。

读到这里,你也许会说,我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故事了。是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对救了自己命的人说一声谢谢,都应该把属于别人的钱财还给别人。叫陈草的男人只不过在做他该做的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确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想不管是陈草,还是你,包括我都不可能想到。不信你就往下看。

就在当天的下午,太阳在西边变得又大又圆像一个红气球时,一辆挂涂着公安字样的警车开到了瓜棚前。没有人不爱吃瓜,赶路的警察口有些渴了,正好看到路边有一块瓜地有一个瓜棚,把车子停下来买一个瓜吃,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陈草没有当个事,就算是他们五六个人一块儿下了车,每个人的身上挎着长枪短枪,他也是看着有点紧张,却并没有乱了手脚。他像迎接别的路人一样,把他们迎进了瓜棚。

只是这些警察走进了瓜棚,却对满棚的西瓜没有兴趣。他们中的一个人从挎包里抽出了一张照片,是一张彩色的标准照。让他看,问他见过这个人没有。他凑上前去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因为照片上的男人正是三个小时前,在他这里买了瓜吃了瓜的人。刚刚见过的人又想要记住的人,看到这个人的照片当然不会看错。

一听陈草说刚刚见过这个人不久,五六个警察马上朝他围了过来。其中两个人还把原来横吊在肩头的微型冲锋枪扯平了端到手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阵势的陈草有点被吓住了。不管别人问什么,只要他知道的他全都讲出来了。他讲完了以后,几个警察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个拿出了一个本子,把陈草的名字记了下来。他对陈草说,如果你提供的线索能帮助我们抓到刘红国,你会得到奖赏的。陈草问,刘红国是谁?警察说,就是买你瓜吃你瓜的人。还想再问,警察等不及了,扔下他,转身朝警车跑去。看到警察上了车,陈草才想起了什么,朝警察大声喊着,等一等。警车已经开动了,听到陈草喊,以为陈草有什么重要线索还没说。警车停下来。陈草追上去,追到跟前,从口袋里掏出那一百块钱。对警察说,你们要是找到刘红国,请把这一百块钱还给他,这是他吃瓜时掉出来的,再给我带个话,说我谢谢他了。听陈草说完,警察瞪了他一眼,一踩油门,让警车飞了出去。警车跑得快,不大一会儿,就跑得没有了影子。陈草站在路边,一直看着警车没有了。

再坐到瓜棚里,想刚才和警察的对话,才有点明白了。陈草有点笨,同样的事情,他的反应会慢一些。只是慢一些,不是啥都不知道。现在可以说,他知道了那个男人叫刘红国。好像是干了什么坏事,警察正在抓他。只是他想不明白,刘红国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坏人。坏人不会那么随和,不会那样脸上带着笑,不会吃了瓜,还给钱。不管怎么说,让陈草把一个救了他的命的男人当成坏人,他怎么也做不到。他想警察肯定是搞错了,刘红国肯定是被冤枉了。这么一想,他轻松了一点。他想,这下子好了,知道他叫刘红国了,这就好找了,就可以给他还钱了,可以对他说谢谢了。

想着那几个警察要是找到了刘红国,会来告诉他一声的。等了好几天也没有听到一点消息。陈草不想再等了。这一天,老婆又来送饭。吃过了饭,陈草对老婆说,你来守瓜棚,我去办个事。以前也是这样,陈草要去办事,会把瓜地瓜棚交给老婆。跟着陈草快三十年了,瓜地里的事,没有她不会做的。

村上没有派出所,要找警察得去乡上。乡上去过好多回,派出所也去过,数得出来的那么两三回。一次是办身份证,还有两次是给孩子落户口。没有什么事,没有人愿意往那里去。走在路上,遇到了王大强。王大强开着车,看到了他,把车子停下来,喊住了陈草。问他干什么去。陈草说,去派出所。问陈草要办什么事。陈草说,没什么事。王大强不信了,没事去干啥。走到陈草跟前,非要问陈草去干啥。还说有啥事不能在村子里解决,要去乡派出所。陈草只好说,有个人去买瓜时,把钱丢了,他想把钱还给他。王大强问多少钱。陈草说,一百块。王大强一听笑起来。说是不是真想当雷锋了。那你就交给村委会吧,也算你学雷锋。陈草说我没想当雷锋,只想把别人的钱还给人家。看陈草去派出所,真不会给他带来麻烦,王大强开着车离开了。离开时,还拍了一下陈草的肩膀,说,这年头,你这样的好人不多了。这个话可不是客气话。现在的人越来越难管了,动不动就要什么权利,要什么说法,就去上访,就去告状。每次乡里开会,乡党委书记都会说,工作的重点,首要的就是维稳。村长都签了生死状,谁管的村民,给上级找麻烦,就摘掉谁村长的乌纱帽。当那么多年村长,得了那么多好处,王大强可不想丢掉这个最小的官。所以,他经常想,要是村民个个都像陈草这样,该多么好啊。

到了乡里,走进了派出所。遇到了一个警察,正好就是那天去问他的警察中的一个。警察也认出了他,马上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说,老陈同志,谢谢你了,多亏了你提供的线索,我们抓住了他。陈草说,你们真的抓住了他?警察说,当然啰。陈草说,那……一听陈草说那,警察马上打断了他的话,说,不过,你的奖金,还不能马上发给你,要等案子结了以后,上面批下来了,才能给你,你还要耐心地等一段时间。陈草说,我不是来要奖金的。警察说,那你来干什么?陈草说,你们抓住了刘红国,能不能让我见见他呀?警察说,那可不行,犯罪嫌疑人,谁也不能见。陈草说,我不干啥,就是把他的钱还给他。警察问,什么钱?陈草就把事情的过程说了一遍。警察听了以后说,你不用给他了,反正他要钱也没用了。陈草说,那怎么行,人家的钱,我怎么能随便要?警察说,那没办法,反正是不可能让你见到他的。再说了,就算我让你见,他也不在这里呀。他的案子是重案,县局直接关的,连我这会儿也不知道他关在什么地方。陈草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犯了什么罪?警察说,对不起,案子还没结,案情是机密,我不能给你说。不过,等案子一结,媒体上会公开的,到时候,报纸上会登的,你看报纸就行了。陈草还想多问点什么,但警察同志公务繁忙,已经表现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让陈草回家等着,等案子结了,会把奖金给他送去的,以后不要为这个事跑来了。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陈草好像也确实再没有什么办法来达成他的心愿了。他只能按警察说的去看报纸了。村子里没有卖报纸的,可有订报纸的。小学校里就订了一份。校长是原来教过陈草孩子的老师。陈草拿了一麻袋西瓜给校长送了过去。校长觉得奇怪,陈草的儿子考上了大学,陈草才送了三个西瓜。问陈草有什么事。陈草说,你有报纸,要是哪天的报纸登了一个人的事,能不能也让我看看?校长说,行啊,你说的那个人是谁?陈草说,他叫刘红国。

校长记住了这个事,半个月后报纸真的登了刘红国的事。报纸的题目是杀人恶魔落网记。有好几千字,写得还挺详细。报纸里说,这个刘红国是某县某乡某村的村民,因为投票选村长时他没有投村长的票,还说村长不够资格当村长。这个话被人传到了村长耳朵里,他就记下了刘红国的仇。本来他要是给村长送点东西道个歉这个事也就没事了。可他偏偏倔强得很,不肯给村长服软。村长就报复他,和他过不去,不管什么事都卡着他,比如说庄稼地要浇水了,总是最后一个轮到他家。用电紧张季节,他限制用电,总是先拉他家的电闸。什么政府的补贴费呀慰问金了从来没有他的份儿。这还不算,村长的那个十几岁的儿子还老是欺负他的十几岁的女儿,上学放学的路上老拦着她向她要钱要东西,还往她身上乱摸。女儿气得回来给他说不去上学了。刘红国去找村长论理,村长不但不管自己的儿子,反而说他女儿自己不正经。刘红国去乡里和县里告他,不但没有把他告倒,反而让村长找了几个人在一个黑夜里把他差一点打死。于是在刮着大风的黑夜,刘红国拿了一把杀猪刀摸到了村长家里,把村长一家八口全都杀了。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孩子才三岁。报纸上还说,他跑进了戈壁滩的一个苇芦丛里。抓到他时他正在睡觉,睡得死沉,看得出他是太疲乏了。警察快走到他跟前,他醒了过来,杀人的刀他早扔了,手上什么没有。他没有跑,笑了一下把手伸出来让警察铐。他还说我知道你们会抓住我的,可没有想到这么快。报纸上还说,能这么快抓到刘红国,主要是一个公路边瓜棚里的瓜农给警察指出了正确的方向。报纸还说,虽然那个村长是个恶霸,他的死让许多老百姓很高兴,他们还写信签名请求从轻惩罚刘红国,但无情的法律不可能在他杀了那么多人以后,还会免于他死刑。报纸上还说,被抓归案的刘红国一直面带笑容,没有一点后悔和不安。当检察官问他为什么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他笑着说,我要是放过了他,他长大了,还会欺负俺的孩子。

校长让一个小学生把报纸带到了陈草家里。陈草老婆送饭时也把报纸一块儿送来了。陈草看完了报纸后,什么话都没有说。老婆问他为什么非要看这张报纸,他没有给老婆说是为什么。老婆一直不知道越野车撞进瓜棚的事。他不是个什么事都会给老婆说的男人,尤其他认为重要的事。

又过了一段日子,走在村子里,遇到了学校的校长。校长说,昨天的报纸上又登了刘红国的事,说他被枪毙了,你看不看了,你要是看,我让学生给你送去。陈草说,算了,我不看了。

又过了几天,几个警察来了,拿了一万块钱,说是他帮助破了一个大案,这是给他的奖金。陈草把钱收下了。可没过几天,有一个地方发生了地震,村委会号召大家捐款。他就把一万块捐了出去。看到陈草捐了这么多钱,好多人呆住了。王大强说,看来,你这个家伙,是真想当雷锋了。好,我让你当。王大强想通过这个事,也把自己宣扬一下。他去乡里说,去县里说,说村子里出了个活雷锋,可伟大了。听他说多了,宣传部门就帮着联系了几个记者,从城里赶来进了村子。王大强带着,去采访陈草。围着陈草,相机摄像机乱闪,不断提问题。可陈草像一个哑巴,不管别人问什么,就是不说一句话。气得王大强直骂陈草,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一点儿也不给他长面子,不给全村人长面子。同时觉得,这个陈草怎么变得不像原来那么听话了?

农历七月十五日是传统的鬼节,这一天的夜里,在一些乡镇城市的十字路口,会有不少人去给死去的家人烧纸。住在瓜棚里的陈草也在这天夜里,走出了瓜棚。他没有走到十字路口,就在那个木桌的旁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一百元的票子,看了一会儿后拿出了火柴。嚓地一下划着了火柴,把这一百元钱点着了。点着后他把烧着的一百元放到了地上,就放在了当时他捡起它的地方。火苗跳了几下,火光闪了几下,马上就没有了,那一百元钱变成了纸灰。紧接着一阵小风吹了过来,把它吹走了。什么都看不到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了。陈草坐在木凳上抽着烟,不知他这会儿心里边想的是什么。

秋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地里的西瓜卖得差不多了。今年的收成不错,陈草收的瓜款已经比去年多了。可他并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

王大强开着车又来了。又说村委会要招待上级领导,来拿几个瓜。

装了一麻袋瓜,陈草扛着装到了王大强车上。王大强让陈草拿一张白纸,他要给陈草写个字据。王大强起身走过去,从瓜棚角落里的木杈上取下了黑的手提包。他把黑提包打开,拿出了厚厚的一叠白纸条子。王大强说用不着那么多,一张就行了。陈草说,这些白条子都是你打的。

王大强说,先放着,以后再说。

陈草坐了下来,坐到木凳子上,一尺多长的杀瓜刀,摆在桌子上,他拿了起来,一下子把一个瓜切开了。他对王大强说,你来,随便吃,可不能欠账。

王大强没有吃陈草杀的瓜,他看着陈草手中闪着光亮的刀子,问陈草,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草说,你欠我的太多了,该还给我了。

王大强说,你就这么急?

陈草说,是的,现在,你就得还。

……

不,不不,不要说,你终于明白我要说的是一个什么故事了。说真的,连我自己写到这里,都不知道我究竟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了。不过,好在小说都是虚构的。就当你听我说了一番胡言乱语,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耽误了你的时间,让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你,有点不太好意思。

原刊责编 王小王 本刊责编 鲁太光

责编稿签:很久没有读到叙述如此智慧的短篇小说了。本篇之所以令人叫好,是因为作者在短篇小说叙述上的独到修养。在我看来,这种修养大概在两个方向上展开,并最终在作者那里水乳交融,合而为一:一是向中国文学传统,特别是笔记小说汲取营养,使叙述简洁、凝练、朴素;二是向西方现代文学,特别是先锋小说汲取营养,使小说在故事与现实、作者与叙述者之间闪展腾挪、张弛有度。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小说的叙述是及物的,在短短万余字的篇幅中,瓜农陈草的精神裂变轨迹跃然纸上,甚至他身后那个尘土飞扬的世界,也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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